百醉居中,費辰笑眯眯的看著令狐艾,能看到自己的同僚無事,他心里其實也很激動。
尤其是在幽州是,費辰和令狐艾雖然分工不同,但性格都是那種有些與眾不同,帶點商人市儈的感覺,因此相交頗深。
這次他被王烈派來江左,幫助令狐艾,一方面是因為他本身是江左情報系統出身,熟悉這邊的情況;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和令狐艾有私交,做起事來也會更盡心。
不過,盡管有意外、有驚喜,但費辰是做情報工作,就算情緒有波動,也是轉瞬即逝。
在經歷了最初的激動後,就開始布置帶令狐艾他們進來的那個百醉居的老板,也是狂瀾禁衛暗組在建康城的負責人,讓他趕快在四周撒下密探,防止有人窺探、監視。
費辰布置完這些,卻正看見令狐艾一臉激動,眼淚汪汪的表情,差點嚇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老兄在江左遭受到了什麼委屈。
與費辰不同,令狐艾不同,雖然有些市儈,有些憊懶,但多少有些文士性格,雖然平日里看似放蕩不拘,其實性格里有很大軟弱成分。
此次他奉命出使江左,除了在長沙城時,遇到過狂瀾軍密探的接待,其余時刻莫不是身在敵穴,只有賀葆和王任兩人相隨,那種身上敵穴的孤單感,對比在幽州時的其樂融融,卻是叫他有些不習慣。
尤其是遇刺後,令狐艾草木皆兵,不敢再相信那些設在地方上的狂瀾禁衛的暗組密探,表面上雖不說什麼,但內心里卻著實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而這些話他還不能對賀葆和王任講,因為畢竟他是三人的首領,他若不能堅持,這個小組也會分崩離析。
每天精神都高度緊張,差點讓他崩潰。
因此此刻一見費辰,令狐艾頓有他鄉遇親朋的感覺,激動的淚水差點直接掉落下來。
而且令狐艾知道,費辰作為王烈放在暗中的情報頭子,更因為劉琨救過他的命,而王烈又幫助過他的哥哥費過,因此費辰可以說是對王烈忠心耿耿,絕對不會背叛王烈。
所以,令狐艾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有費辰在這里,那他就安全了。
王任看到費辰卻是立刻敬了個禮,他是狂瀾禁衛不假,但因為此次任務,已經調入費辰的暗組,所以直接歸費辰領導。
費辰先給王任回了個軍禮,只是他白胖的模樣,怎麼看都沒有鐵血軍人的氣質,然後卻是扶著令狐艾的雙手道︰「元止先生,一向可好。」
令狐艾搖頭道︰「不好,不好,很不好」
見他這副憊懶模樣,費辰也不為意,其實令狐艾的境況,他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卻知道令狐艾表面豁達,其實極好面子,因此也不說破,只是不斷表示自責,說自己出發的有些晚,昨日才到了建康,讓令狐艾擔憂了。
令狐艾自然要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只是擔心幽州戰局芸芸。
然後,費辰卻將目光頂在了阿烏身上。
雖然三人都易容,但費辰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這人還是個少年,而且不是幽州軍中人。
阿烏雖身材健壯,也很有一股悍勇之氣,但卻缺少狂瀾軍士兵的那種鐵血的紀律性,往那里一站,更像是一頭野貓。
阿烏也好奇的看著眼前的胖子,樣子和他以前在山寨時,見過的來往的客商差不多,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甚至如果下次再見面,如果沒有令狐艾帶領,他都未必能認出對方。
可是,他見令狐艾和王任都對他很尊敬的樣子,也拱手道︰「我叫阿烏,是令狐老師的弟子。」
令狐艾忙道︰「恩,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乃是荊湘一帶寨子的郡長,以後費老兄多多照顧。」
費辰點點頭,心下自然,明白郡長是做什麼的,微微詫異之下也不多問,只對令狐艾道︰「元止先生,既然你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這次來江左,就是奉主公和謝參軍之命,專程來護送你回幽州。」
令狐艾詫異道︰「主公派你來保護我?難道我遇刺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回幽州了?」
費辰搖搖頭︰「哪有那麼快,現在正在打仗,雙方都在封鎖消息,我也過江後才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緊趕慢趕,昨日才抵達建康;至于主公,現在掘鯉澱內,與石勒決戰,我們也聯系不上;不過,自你走後,主公就擔心你只帶兩名護衛,一旦有人起了歹意,怕你發生意外,所以就命我等在戰斗開始後就離開幽州,我們一路疾馳,只花了五六日,昨日一到建康就知道了先生遇刺的消息,今日更听聞先生已經進城,還要去拜見瑯琊王,我心下焦慮,正加派人手打听,沒想到先生你自己尋來了,卻不知先生之前為何不聯系暗組的探子,若有他們協助,先生也不必冒險去瑯琊王府了。」
令狐艾聞言,臉現感動之色道︰「有勞主公惦念了,也有勞老兄你操勞了。這次我之所以開始沒有主動聯系,是因為我剛和陶士行簽訂了盟約,就被刺殺,而簽訂好盟約的消息只有賀葆、王任以及長沙城的密探知道,我懷疑現在你們暗組內有奸細;還有在建康城,我們遇到了益州成國李雄手下的太宰李雄,我準備帶他去幽州拜見主公,所以更不能隨意聯系你們。」
費辰沉吟道︰「嗯,既如此,李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至于奸細的喜慶,這一點我也考慮了,組織內的確有奸細,但你放心,目前建康城的所有密探都在我掌握中,而且這次我還帶來幾個能手,荊校尉你出來吧」
說話間,一個漢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正是狂瀾禁衛執法隊的副隊長荊展。
「見過元止先生。」荊展一拱手。
令狐艾一陣錯愕,看著滿臉英氣的荊展,詫異道︰「荊隊長,我在長沙府時,听說你在信都之戰中受傷了,傷勢如今如何?而且你不是在執法隊,怎麼又來了暗組?」
荊展笑道︰「有勞先生掛念,那些傷早好了我是在執法隊,可是主公怕先生你有危險,派我來保護先生。」
荊展身上的確看不出什麼受過傷的痕跡,除了臉側有一道傷痕,但那傷痕卻讓荊展更添幾分鐵血的氣質,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凜冽的味道。
其實荊展這種氣質並不適合做密探,因為相貌是在太過打眼,不過王烈現在手下也實在抽不出合適的人手,而且荊展人才、武功、謀略皆屬上乘,王烈又重視令狐艾安危,這次荊展回到幽州,傷勢一見好,就主動請纓要求來護衛令狐艾。
白文也支持派出荊展,那時候王烈已經進入掘鯉澱,因此荊展才快馬和費辰一起趕來了江左。
令狐艾聞言,眼楮一紅,片刻激動道︰「多謝各位恩情,艾沒齒不忘,只是艾現在還不能馬上回江左,必須去族內接回我老父遺骸,而敵人肯定會趁機在哪里等我,此去十分危險,你們就不必去了。」
荊展聞言道︰「這是什麼話,主公讓我來保護先生你,我就要盡職履責,此行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去,又怎能舍棄先生,獨自偷生。」
王任和阿烏也都點頭稱是,紛紛表示要跟隨令狐艾去闖一闖令狐家族。
費辰听了,卻笑道︰「你們說的,到好像是去龍潭虎穴一般,這人生在世,來來往往都為利也,想令狐家族雖是上古姬姓,但自搬來江左,還是要仰人鼻息,缺錢少糧,只需給他們主事的人一點甜頭,到時候上下打點明白,把能收買的人都收買了,我看哪個會找元止先生的麻煩,就算有敵人前去攪局,那收了咱們好處的人也會相幫。」
荊展聞言一愣,片刻卻贊道︰「費老板兵不費血刃,卻比展想得周全,這才是取勝之道。」
費辰之前本就是江左王敦派在晉陽的密探首領,因此對江左各個世家可以說是極其熟悉,他說保準的事情,那就肯定能成事。
令狐艾也放下了心思,那邊早有人在這內室準備好酒菜,幾人邊吃邊談,定下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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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中的爭斗陷入了焦灼,在掘鯉澱內的戰斗也陷入了焦灼。
石勒此刻已經將手下兵馬的大半都投入到了戰斗,身旁只剩下了兩萬輕騎。
但對面那一萬五千名狂瀾軍將士,在四萬敵軍的圍攻下,卻如風雨中的礁石,巍然不動。
盡管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鮮血噴灑在這土地上,但就如那驚濤拍岸掀起的泡沫,卻並不能讓礁石本身挪動分毫。
可是,當這樣的沖擊由驚濤變成巨錘的時候,就算是礁石,也要一點點被敲擊掉稜角,最後變得粉碎。
而孔長率領的兩萬匈奴漢國騎軍,無疑就是這樣一柄巨錘。
蘇良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此刻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在礁石被巨錘擊碎前,擊敗孔長。
孔長自然也明白這一點,眼前這個帶著面具的漢家將領,就是這些狂瀾軍騎士堅持的勇氣,如果自己能擊敗這個剛剛擊殺己方大將的家伙,那麼對面這幾千名狂瀾軍騎士不足畏懼。
但此刻,蘇良的左臂明明已經不能發力,孔長也看的一清二楚這一點,但蘇良卻始終和他硬踫硬,孔長一刀劈下,更被蘇良單手奮力蕩開。
隨後,蘇良手中馬槊猛的向前一探,直奔孔長前心刺去。
孔長氣得臉色通紅,長刀橫欄,要以硬踫硬,破掉蘇良這一招。
但孔長之前根本沒想到蘇良能硬蕩開自己的大刀,更想不到蘇良的馬槊能變招如此之快,所以攔出的這一招未免有些倉促,如此硬踫硬西,只能反手一轉刀桿,雖然攔下這一刀,雙臂卻被震的一麻。
孔長心里暗罵蘇良變態神力,如果不剛剛是他在反應上更快一籌,這一馬槊就能直接把他戳下戰馬了。
蘇良不但神力,在速度上也不想遜色于孔長。
見孔長攔下這一招,蘇良卻是馬槊直接一扭,再次刺向孔長。
孔長本準備反擊,此刻只能再次揮刀攔截。
如此,蘇良單手發力,搶功不斷,卻硬是把孔長壓制在當場,甚至根本沒有機會調轉馬頭,蓄力沖鋒。
蘇良就是不想給孔長蓄力的機會,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單手的力氣再大,也比不過孔長雙手。
孔長猶豫了下,不想這樣耗費時間下去,卻忽然撥轉馬頭,一副準備撤退的樣子。
蘇良猶豫了一下,孔長的戰馬也是一匹良駒,轉瞬已經奔出十余步,蘇良一帶青驄馬,就追了上去。
一馬在前,一馬在後,蘇良很快就追至四五步內,手中馬槊猛的刺出,眼看就要刺中孔長的後心。
孔長在前邊奔走的同時,一直豎起耳朵,蘇良戰馬追近的聲音他听得一清二楚,稍微一回首,見蘇良追來,卻猛的一扭蜂腰,整個身子就好像沒有了骨頭一般,在馬背上瞬間扭轉過來,一直倒拖在手中的長刀一式海底撈月,從下往上抹向蘇良。
這一招拖刀計,孔長用的純熟無比,斬殺過不知多少一流的武將。
當年孔長在幽州征北城下暗算段末坯,用的正是一招,而且比之當日更加迅猛。
孔長這一招最難防的還不在于突然,而是目標看似是武將本身,但其實主要目標是戰馬,畢竟戰馬的目標更大也相對不靈活,而一旦戰馬被砍殺,那麼馬上武將一掉落在地上,還不是任他虐殺。
刀光閃過,快如閃電一般,眼看孔長手中的長刀就要砍在蘇良胯下青驄馬的脖頸上。
好個蘇良,臨危不亂,卻是猛的一提韁繩,那青驄馬也是通靈,瞬間前蹄豎起,全憑兩條後腿支撐在地面上,整個身子高高豎起,幾乎與地面形成了九十度的直角。
孔長手中長刀的刀鋒直接擦過青驄馬的馬月復,眼見沒有得逞,竟然手腕一扭,順勢下劈。若是這樣,孔長的長刀只要劈中馬匹,一樣能給這坐騎開膛破肚。
蘇良心中暗罵,卻猛的側身發力,青驄馬竟然直接側摔在地,砸起一片積雪,而蘇良整個人也跟著摔倒在地。
下一刻,孔長手中長刀再次落空,卻是引得四周雙方將士齊聲驚嘆。
那邊蘇良手下的親衛想要搶出救助,卻被匈奴漢國的其實死死糾纏住。
此刻,狂瀾軍的數量本就比匈奴漢國士兵少太多,互相救助都已經不及,何況是這種突發事件。
那邊孔長一見蘇良和胯下青驄馬一起側摔在地上,卻是獰笑一聲,撥轉馬頭,回首舉刀劈向蘇良。
這一刀劈下,孔長都仿佛能看見這個難纏的敵人在自己刀下斷為兩截的景象。
卻沒想到,蘇良卻猛的在外側的大腿一踹馬鞍,這一腳不下數百斤的力氣,加上冰面濕滑,蘇良順利從青驄馬的身下穿出,手中馬槊直接一揚,半臥著攔下這一刀。
隨著借著這一刀的威力,他整個身子在雪地上一滑,滑出了足有十余步的距離,才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此刻那青驄馬也已經爬起,但蘇良根本本有機會上馬,孔長已經再次縱馬沖了過來。
蘇良卻是絲毫不懼,整個人就如金剛一般站在原地,雙目死死盯著孔長,看模樣竟然是要在原地對戰沖鋒而來的孔長。
四周雙方的士兵都一陣驚呼,難道眼前這個帶著面具,如山岳一般的男子要硬抗馬上的孔長不成,就算是一個普通馬背上的騎士,加上甲具、兵器,沖擊起來後的力量也絕對超過了千斤,這個家伙吃了熊心豹膽不成,還是真把自己當做了金剛太歲?
孔長一看蘇良這般舉動,心下怒火,這簡直是對他赤luo果的挑戰,他以為他是什麼人,立地太歲,還是金剛神邸,就算是這樣,孔長也有信心一刀劈碎。
更何況,自己在戰馬上的一沖之力何止千斤,可面前這個帶著面具的漢家將領竟然想憑借人力抵抗,這是對他的羞辱,自己不劈死他,豈能罷休。
孔長只覺得一股怒火從心頭涌上臉龐︰「小子,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孔長猛磕馬月復,戰馬瞬間加速直奔蘇良奔去。
十余步的距離轉瞬即道,孔長在催動戰馬的同時,手中大刀已經掄成了半圓。
這一刀帶著戰馬的力氣,已經不下千斤,更因為是從上到下,氣勢上更是驚人,在旁觀者看來,現在孔長面前就算擺著一塊磐石,怕都能撼動。
蘇良卻是一動不動,眼看孔長大刀劈來,卻是氣沉丹田,雙腿如柱石一般,接著嘴中卻是猛的大吼一聲︰「不動明王,如山不動」
這是那佛圖澄口授給蘇良的佛號,用佛圖澄的話講,這佛號雖不能傷人,但可強身定性,更能讓人不畏生死挑戰,心境如一。
蘇良這一嗓子喊出,就如三月的春雷在舌尖綻開,孔長甚至覺得耳中一陣嗡鳴,他胯下那戰馬本就是畜生,仿佛見到了猛獸一般,一股天生對猛獸的懼意勇氣,本來穩定的步伐頓時一凝,馬頸向後一揚,竟然想要退縮。
而此刻蘇良雙腳前後一錯,扎下一個穩穩的馬步,手中馬槊猛的刺出,繃成一道直線,直奔孔長的戰馬脖頸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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