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莉,你還真說的出口呢!」明苔絲笑著輕輕捶了安楓莉一下,「這是別人家的男朋友,你也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要人家請吃飯?」
「這沒什麼啊,反正我們都是好姐妹,叫自己的男朋友請自己的好姐妹們吃一頓也沒什麼,」我笑著拿起了毛巾,「好了,你們準備一下,我去洗把臉,然後就走!」
「把臉洗干點哦,小衣,」在洗手間里,我听到了安楓莉喧嘩的聲音,「給喬達木師兄一個美美的樣子哦。」
洗完臉後,我沒有忘記給喬達木打一個電話。听到我沒事了,喬達木安心了很多。對于我提出的請客的要求,他一口答應了。
十五分鐘後,我們在宿舍樓下等到了喬達木。
「喬達木師兄,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啊,」安楓莉笑著抱怨道,「小衣都等急了!」
「我看是你等急了吧?」明苔絲及時過來澄清事實,「喬達木師兄,今晚,你要給我們一頓什麼樣的晚餐呢?」
「去了就知道了。」喬達木神秘的一笑。
我們乘坐著游覽車在林蔭小道上,我坐在喬達木旁邊,安楓莉和明苔絲坐在我們後面。一路上,我和喬達木沒怎麼說話,安楓莉則和明苔絲一路打打鬧鬧——其實,是安楓莉一直在打鬧,明苔絲一直對安楓莉沒有辦法,只能陪著她一起打鬧。而我的腦袋和很給力,一路上居然沒有再頭痛。
游覽車一直開到計算機學院,我們下了車。在喬達木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一間新開的西餐廳。
整個晚餐的過程很愉快,最活躍的莫過于安楓莉,把我在宿舍里的大小秘密全都暴露了出來。我在一旁紅著臉,時而大笑,時而微笑,時而阻止一下口無遮攔的安楓莉。明苔絲一會兒幫著安楓莉,一會兒幫著我,把一個兩面派的好姐妹形象演繹得淋灕盡致。而喬達木則在一旁看著我們打打鬧鬧,就像是在欣賞一出精彩絕倫的喜劇。
吃完飯後,我們還意猶未盡地在餐廳里談論了很久,直到餐廳老板的眼神不那麼友善了,我們才起身離開。
喬達木晚上還有事情,所以我就和兩個好姐妹回宿舍了。今晚一整晚我和喬達木都沒有提到何遠影的事情。看上去,何遠影也應該生喬達木的氣了,所以,今晚喬達木的臉色不是很好。可是安楓莉和明苔絲並不知道內情,只是一味地嬉笑玩鬧。而我和喬達木都十分默契地避開了所有不開心的話題——今晚似乎是我和喬達木陪著安楓莉和明苔絲享受一場美妙的晚餐。
***
又到了做夢的時候了。
很奇怪,明明今天下午剛好好睡了一覺,可是,到了晚上,我又很容易睡著了,而且,很容易就開始做夢了。
我夢見了兩個人——一個是何遠影,另一個是秦雨婷。
我四處尋找著喬達木的身影,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似乎是有意從我的夢境里消失的。
我們站在一片草地上,我們一起組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我們彼此間的距離是一樣的,我可以看到他,也可以看到她。
在我的印象里,何遠影和秦雨婷一樣,都是冷漠的人,臉上的肌肉僵硬得毫無生氣。在我的夢境里也是這樣。何遠影的雙手插在口袋里,稍稍低著頭,眼楮看著淺淺的草地。秦雨婷沒有坐在輪椅上,而是站立著。我觀察了好久才發現,秦雨婷的眼楮一直盯著我,那種眼神里充滿了敵意。
「你好。」我朝秦雨婷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秦雨婷沒有理會我,依舊冷冷地盯著我。我被她的目光窒息得快要暈過去。于是,我轉移了目光。這一次,我卻發現何遠影背對著我,我只能看到他灰色的背影。
「遠影!」我喊了一聲。
何遠影沒有回應我,我看到他抬起了頭,仰望著天空,雙手依舊插在口袋里,左腳向前邁了一步。
我向前走一步,想要走到何遠影身邊,可是這時候,秦雨婷開口了︰「你要干什麼?」
「啊?」我茫然地看著秦雨婷——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說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話。
「遠離他,越遠越好。」秦雨婷冷冷地說道。
「為什麼?」我疑惑不解地問道。
「沒為什麼,遠離他,不要打擾他了,」秦雨婷看了何遠影一眼,「這是你唯一應該做的。」
我愣在原地,無言以對。
秦雨婷轉過身,走到何遠影身邊,她似乎想要挽住何遠影的手,可是,何遠影的身體向另一邊側了側,躲開了秦雨婷的手。
我可以想象得到秦雨婷此刻的震驚,被退回的小小的溫柔,成了秦雨婷一瞬間的尷尬。
「遠影,你怎麼了?」秦雨婷顫抖著問道。
「你走吧,都走吧。」何遠影搖了搖頭,「都離開我吧,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讓我陪著你走一段路也不行嗎?」我覺得秦雨婷似乎要哭出來了。
何遠影沒有回答,他背對著秦雨婷,緩緩離去。
「遠影!」秦雨婷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著,「你回來!」
空氣中回蕩著的只有何遠影輕飄飄的背影。
***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想去看望一下秦雨婷。昨天晚上在我的夢里,我看到了何遠影和秦雨婷。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我應該去看一看秦雨婷,雖然她對我充滿了敵意。
的確,夢境里的秦雨婷和現實中的秦雨婷一樣,都對我充滿了敵意。
上一次被秦雨婷扔掉的聖誕禮物還鎖在我的抽屜里,我已經不指望秦雨婷能夠收下它了,這個小小的禮物注定要淪落在我的抽屜里了。
到精神病院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0點了。1月中旬的天氣異常寒冷,所有人的嘴邊都飄散著呼出的熱氣凝結而成的水蒸氣。
在寒冷的冬天里,精神病院就好像是一座冰冷的城堡,所有的人幾乎都繞道而行。可以理解,在冰冷的冬天里,身處在冰冷的精神病院里,每一個人的精神都會被同化,然後,再也難以自拔。
我翻起毛衣的衣領,遮住大半個臉,戴在頭上的棉帽也遮住了我的額頭。我像是間諜一樣,潛入了精神病院。
蒙住了大半個臉,秦雨婷應該認不出我來了吧?也許,這一次,她不會對我那麼抗拒了吧?
精神病院的中央花壇早就成為了一片廢墟,只剩下冰冷的水泥矮牆。我俯視著花壇里干冷的泥土,上面沒有一點生氣,只有冰冷的寒風陰魂不散地吹卷著為數不多的生命氣息。
連一片落葉也看不到了,去年秋天盛開的菊花也早就沉睡了。除了枯枝依舊頑強地豎立在泥土上之外,其他生命的痕跡都銷聲匿跡了。
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看到了一輛灰白色的輪椅,輪椅上的人給了我一個背影——長長的頭發掩蓋著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個表情。
我悄悄走到她身後,然後,坐在她身後的一張石凳上。
「你好。」我安靜地說道。
她沒有回話,我也不指望她回話。我只希望,她能夠安靜地听我說話,或者,安靜地在我身邊呆幾分鐘也行。
我只想更多地去了解她。
「我來看你了,我知道,也許不應該來,可是,我只想告訴你,我沒有惡意,」我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誤解,但是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秦雨婷很安靜地听著我講話,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我很想知道此刻秦雨婷的表情,她的表情是平靜還是不安?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夢見你了,要不然,我也不會突然想到要來看望你,」我把手放在輪椅椅背的扶手上,「我夢見你和我的另外一個朋友。你知道嗎?我很詫異會夢見他,我一直以為,我會夢見我的男朋友,可是……」
「誰在那里?」我听見有個聲音傳來,當然,不是秦雨婷的聲音,而是那個照顧秦雨婷護士。
「哦,原來是你啊,綾衣。」護士小姐仔細多看了我兩眼才認出我來。
「護士小姐,你好,」我小聲說著,不希望讓別人听到我的聲音,「請小聲點。」
「沒想到你會來呢!」護士小姐壓低了聲音,「不是建議你不要來嗎?」
「可是,忍不住還是來了,」我有些抱歉地說道,「我覺得自己總是放不下雨婷。」
「可是,每一次雨婷看到你,情緒總是不穩定,」護士小姐搖了搖頭說道,「這對她很不好。」
「可是這一次,雨婷她看上去……」
我本以為這一次秦雨婷沒事,可是,當我走到秦雨婷面前,看到她的臉色後,才發現她的眼楮里充滿了驚恐。秦雨婷看到我的臉後,身體居然在輕輕顫抖著。在看到她驚恐臉色的一瞬間,我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我推她回病房休息。」護士小姐用責備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推著秦雨婷走進了病房大樓。
秦雨婷居然認出我來了,不知道是她听出了我的聲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我今天幾乎把我大半個臉都遮住了,她應該認不出來才對的啊。
看來,也許是我的聲音暴露了我的身份了吧。我突然想起媽媽說過的一句話——精神病人對外界的刺激是十分敏感的。
早知道如此,我就不那麼多話了。可是,我總不能就這樣在秦雨婷背後,一句話都不說地陪著她沉默吧。
我轉身準備離開,這時候,有人叫住了我,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護士小姐。
「護士小姐,」我跟她點點頭,「雨婷她……」
「我送她回病房了,還好,情況不是很嚴重,」護士小姐松了一口氣,「我給她吃了藥,她現在的情緒好很多了。」
「對不起。」我連忙道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知道你對雨婷很關心,可是,她很排斥你,」護士小姐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大多數時候,雨婷都很安靜,只要不撥開她的頭發,把她受傷的右臉暴露出來。可是……」
「原來如此,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撥開了她遮住右臉的頭發……」我有點醒悟了。
「不,不是這樣子的,雨婷不會記住那些揭開過她的傷痛的人。」護士小姐連連搖頭,「以前也有許多不了解內情的人撥開了她的頭發,使她當場發狂。但是,只要不再暴露她的右臉,是沒事的。」
「那也就是說,和我初次見面時撥開她的頭發沒關系?」我又一次迷惑了。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醫生們也覺得很奇怪,」護士小姐說道,「院長也一直找不到答案。」
「我媽媽也有研究過雨婷嗎?」我問道。
「是啊,院長對雨婷很上心呢,」護士小姐點點頭說道,「其實,雨婷的醫藥費,很大一部分是你們家出的。」
「什麼?」听到這個消息,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是啊,現在也沒有人能夠對雨婷負責了,」護士小姐說著嘆了口氣,「太可憐了,雨婷是一個孤兒,現在又得了這樣的病。」
「孤兒?原來……」我對雨婷的同情又多了一分。
「好了,我要回去了,」護士小姐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你也早點回去吧。」
「等等,護士小姐,」我叫住了護士小姐,「請問,可以記一下你的手機號碼嗎?我想,如果我不能來看雨婷了,能夠隨時向你了解一下她的情況也好。」
「好的,」護士小姐拿出手機,給了一串號碼給我,「我叫韓芊雪,有事打電話給我好了,醫院就不要來了。」
我點頭以示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