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白衣在風中烈烈飛舞，半個身子已探出了城牆，神色卻是不變。
「你們干什麼！」顏雪歌拔劍砍翻了她身側的兩個衛兵︰「我的人也敢動！」他一把扶住長孫無垢的身子，把她禁錮在臂間。
「雪歌！」長孫雄上前拽住長孫無垢的一邊肩膀︰「無垢放走了金碧輝，現在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作為人質！」
顏雪歌的臉寒冷地像冬日的冰雪︰「怎麼，害我父皇還不夠，還要殺死我最心愛的女人嗎？」
「你！」長孫雄怒目圓瞪︰「顏雪歌，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個個白眼狼！我這麼多年的心血都白費了！」
顏雪歌並不看他，只是冷冽地注視著懷中的長孫無垢。良久，道︰「無垢，真的是你放走他們的？」
「是！」長孫無垢掙開他，仰面答道︰「是我。雪歌，就此收手吧，不要一錯再錯了。」
「我錯了麼？」顏雪歌眺望著遠方雪國的大好河山，復又轉頭溫柔地凝視著她，喃喃道︰「我愛你，錯了嗎？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跟你長相廝守！這麼多年我鏟除異己，就是為了讓你做我的皇後，享盡世間榮華富貴，我錯了嗎？」
「你錯了！」長孫無垢痛苦地閉上眼︰「你最愛的人，是你自己！你處心積慮奪得的一切，到頭來只會讓你孤獨終老，痛苦一輩子…」
「住口！」顏雪歌扼住她的喉嚨︰「不要再說了。」
長孫無垢的呼吸急促起來，卻還是費力轉向顏雪崖和金碧輝︰「你們…不要管我…」
顏雪歌見長孫無垢面色暗紅，剛欲松手。听到這話，手上用力，指節上青筋爆出。
顏雪崖和金碧輝在城樓下見了，齊聲喚道︰「無垢！」「無垢姐姐！」
長孫無垢意識不清，朦朧中听到了夢中無數次喚醒自己的聲音︰
雪崖在叫自己。他喚我無垢。
一滴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眼中靜靜流淌，最終墜落下來，濺在顏雪歌的手背上，飛花碎玉。
長孫無垢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掙開顏雪歌的雙手，手腳並用，爬到了城樓上。
「無垢！」顏雪歌瘋了似的喚她︰「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真的要殺你的，快下來！」
「雪歌~」長孫無垢白衣翩躚，靜靜地看著他。遠遠望去儼然降臨人間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普度眾生的慈悲模樣。
可是她的表情，卻顯得那麼疲憊、那麼無奈、那麼…
生無可戀。
她捂著小月復，縱身一躍，宛如一道銀白色的瀑布劃過天際。顏雪歌朝空中她的身影伸出手，卻只抓到她裙裾上的一塊白紗。只一瞬間，長孫無垢的身子便飄然墜落在城樓下。
粉骨碎身。
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在冰涼的地上暈成一朵妖冶的曼陀羅花。顏雪崖和金碧輝撲上去，淚如雨下。
長孫無垢勉力睜開眼，對著他們露出微笑︰「我不痛。可是，我的孩子好痛。」
「無垢姐姐，不要再說了！」金碧輝握住長孫無垢的手︰「答應我，不要睡，我虧欠你的，還沒來得及還給你、補償你…」
顏雪崖半擁著她幾近冰涼的身子，眸中是掩不去的悲涼︰「無垢，堅持住。只要你活著，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他萬分心急，用力抱住長孫無垢，未注意肘側刮到身側的金碧輝。
金碧輝的身子本也就虛弱，跌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吧。
在外人看來怎麼都是完美地不可挑剔的璧人，她眉眼含笑，他眸中帶傷，此刻他們彼此的眼中，也許對方就是整個世界。所以她不想要月復中的胎兒，他也不願自己生出這個孩子麼？
這時，長孫無垢顫顫巍巍地輕呼︰「碧輝~」金碧輝上前握住她涼透的手︰「我在。」
長孫無垢沾滿鮮血的手從衣袖中緩緩取出什麼，放在她的掌心。
避塵珠。
「碧輝，這顆珠子我一直隨身帶著，現在，怕是用不到了。」長孫無垢緩了一口氣︰「還給你，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無垢姐姐！」金碧輝心口絞痛，泣不成聲。
長孫無垢溫婉一笑︰「還有，你答應過要帶我去雲中的，可別忘了…」金碧輝重重點頭︰「我記得，一定帶你去！」
「碧輝，」長孫無垢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以為，起碼這樣，雪崖會一輩子記得我。」
金碧輝只是搖頭，溫熱的淚滴滾滾而落。
顏雪崖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抱著長孫無垢。她的身子終于遺失了最後一絲溫度，雙手無力地垂下，死在了顏雪崖的懷中。
他靜靜地凝望著她安睡的容顏。
這個白衣女子，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從小多虧了她的陪伴，他在這深宮高牆中才不至于那麼寂寞；她默默地成全了自己和碧輝，卻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幸福與快樂；她在危難關頭出手相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以免成為他們的累贅…
無垢…顏雪崖閉上眼，我和碧輝欠你的，只有來生再報。
他的眼神忽然冷冽起來，對著停止攻城的將士們一聲令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