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國內自有許多瑣事需要顏雪崖親自過問。莫離暖沁成婚的當晚,金碧輝便打發他自去乾坤殿。
那天,也是顏雪歌和長孫無垢火化的日子。雖然莫離和暖沁是喜事,他心里也難掩悲涼。見她如此安排,也未多言,孤身一人往乾坤殿方向去了。
金碧輝見他走遠,進屋示意翠縷服侍雲漪房睡下,只帶了綠意,去了御花園。
早上,她命人將長孫無垢和顏雪歌的骨灰埋在了梅樹下。
趁著月色,綠意挖出了壇子,出了城向北,登上了早已備好的去往雲中的大船。
只剩下金碧輝一個人站在樹下,仰臉望向那早已繁華落盡的禿樹。
無垢姐姐,你還好嗎?求你佑護雪崖,我不在的時候,望他安好無虞。
月涼如水,傾瀉一片韶光。金碧輝撫模著小月復,蓮步微移,緩緩地跳起了紅鸞舞。
紅衣翩躚,水袖飄飛。所到之處,幽蘭競相開放。
…
顏雪崖批閱奏章,睡在了御書房的桌上。
夢中,他看到金碧輝笑意盎然、舞姿輕靈,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次日清晨,他睜開眼,便急急地去清秋殿尋她。
莫離和暖沁新婚燕爾,還在睡著。雲漪房卻在殿內急急地左右走動。見了顏雪崖,迎上去問道︰「雪崖,碧輝去你那兒了嗎?」
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連聲問道︰「都找過了嗎?」
「找過了,這里里外外都不見人影,綠意和翠縷兩個丫頭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顏雪崖穩住心神,進了內室。雲漪房則去偏殿叫醒莫離和暖沁。
床榻之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絲毫沒有動過的跡象。
他驀然想起昨夜臨別時她的目光。
繾綣情長。
分明是不舍的。
他轉過兩片竹林,轉過身還看到她佇立在原地。主婚時她眸中帶淚,他以為她是喜悅的。
卻原來,是去意已決。
還是舍不得孩子,寧願拼上性命,也要留下他們的孩子麼?顏雪崖正想著,梳妝台上一封書信映入了眼簾。
這時雲漪房和暖沁、莫離都走了進來,看著顏雪崖打開信。
一紙休書從中滑落。
另外三人全都目瞪口呆,顏雪崖的臉上蕩開一層笑意。
這才是他的碧輝。就算他有一天貴為九五之尊,就算這個世道崇尚男尊女卑,她也可以驕傲地、不顧一切地說︰
顏雪崖,你要知道,今日是我金碧輝休了你,不是你離棄我。
就算離開,也要佯裝霸道,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他的小妻子。
碧輝~他靜靜地展開信。
顏雪崖親啟︰
我,金碧輝,海王的小郡主。不遠萬里,遠嫁雪國,只為與你相守終生。
現察覺你我之間,孽生噬心蠱,萬般皆錯愛。
如今你真正心念之人身死,而又欲扼殺我孩兒,碧輝身心俱疲,難以維系你我之間的感情。
遠走勿尋。
顏雪崖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淪陷。碧輝知道了噬心?
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她以為自己從未愛過,她以為無垢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她以為自己不願讓她生下孩子是因為知道了噬心而厭棄這個孩子?
所以她听到自己要除掉這個孩子,會那麼麻木地接受;所以她看著自己抱著無垢的眼神悲涼而又釋懷;所以她才匆匆求自己未莫離和暖沁賜婚,只為早日了卻一樁夙願而離開自己…
這麼多前兆,他為何粗心至此,都未曾發覺。
難道,真的因為得到的太容易,所以都未來得及好好珍惜,就讓碧輝涼透了心,帶著幸福逃離。
雲漪房看顏雪崖眼神晦澀、面色慘白,示意莫離和暖沁隨自己出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就在此時,金碧輝在綠意翠縷的陪同下,帶著骨灰壇去到前往雲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