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聲隱隱流淌，內殿里暖沁正執著象牙梳細細地捋著金碧輝如雲的黑發。顏雪崖批閱好奏章，信步走入。身後跟著莫離，眉眼難掩笑意。
金碧輝抬眼，見連向來嚴肅的莫離都一臉喜氣洋洋，也不禁莞爾。攙著暖沁的手站起來︰「臣妾恭迎聖駕。」
顏雪崖並不答話，只是轉過頭對莫離笑道︰「你主子學起宮中的規矩來，還真是有模有樣。」
暖沁撲哧笑出聲來。金碧輝不理他們，自個兒直起身子，白了顏雪崖一眼，就朝外殿走去。
路過他的身側，卻被有力的臂彎挽在身旁。顏雪崖目不斜視，挽著金碧輝，與之並肩出了乾坤殿。
早有兩具車輦候在殿外。
按照雪國的祖制，聖上的龍輦是八抬，後尊的鳳輦是六抬，而妃嬪只有四抬。碧皇妃寵冠後宮，又深得太後娘娘喜愛，宮人為迎合君上心意，在金碧輝進宮時初以六抬鳳輦迎送。不過這個碧皇妃倒是怪得很，綺妃出門必坐的物什，她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從來不興師動眾，美其名曰「安步當車」，聖上居然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做下人的，也樂得清閑。不過今日是碧皇妃的生辰，內務府不管怠慢，所以此刻停在乾坤殿外的正是龍輦和鳳輦，後面跟著長長的儀仗，四處還圍有影衛。
「雪崖。」金碧輝看著眼前的鳳輦，面露難色︰「我們走過去可以麼？」
顏雪崖深知他的碧輝不喜排場，也愛惜民力。可是今晚雖稱「家宴」，可還是少不得韓傅兩家和諸多要臣。他要鞏固所愛之人的地位，必須要讓他們看到自己對碧輝的專寵。念此，他略一沉吟，道︰「將鳳輦撤了。」
這下換莫離和暖沁大惑不解了。君上這是什麼意思？龍輦還在，莫不是要主子自個兒跑去？這晚宴安排在沉水榭，距離這里起碼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一前一後到，倒顯得主子倨傲，讓君上等著了。
兩人正思量著，顏雪崖已經一個縱身上了龍輦，金碧輝還在原地晃神，卻見一雙骨節青白的手停在眼前。
他居高臨下，面帶溫潤儒雅的清淺笑意，朝她伸出手。
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看見很多年前，在雲中島與他初見的情景。不知情為何物的自己，在那一剎那，得到了人世間最重要的情感。好像那麼久的苦難，都融化在他掌心的溫暖里了。
金碧輝後退兩步，揉了揉眼楮。他是真的，活生生對的雪崖，就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夢境，卻美過夢境。
感覺到她一瞬間的脆弱，顏雪崖向前傾身，長臂勾過她的身子，將碧輝攬入輦中。莫離和暖沁驚悚之余，不忘指揮車仗啟程。隊伍不疾不徐地朝沉水榭移動。
落下的帷幕擋住了外面的世界，車內靜悄悄的，連兩人的呼吸，彼此都清晰可聞。
相顧無言，時間仿佛一下子靜止了。良久，她听見從抵著自己額頭的他的喉間，傳出低低的一聲嘆息。
「我們從此，再也不要分開了。」
她許久沒有回答，雙手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抑制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顏雪崖卻略帶霸道地捏起金碧輝的下顎，逼得她直視自己的雙眸。
「好。」她的聲音帶了濕意，軟軟濡濡的，卻是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