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金一萬回家,大包小包,嬌妻美眷,實在是喜壞了金家二老.金一萬率隊奪得全國冠軍的事早已傳到二人耳中,雖然cs對他們還比較陌生,不過無論如何那也是個國家冠軍,狀元啊!家門生輝,光宗耀祖了.當晚家宴上,金父破例跟金一萬喝了3杯白酒,一翻勉勵的話讓從小畏父如虎的金一萬熱淚盈眶.金母一個勁的給小夜夾菜,小夜也是"爸""媽"叫的勤快,一家人盡歡而散!
「小夜,明天我帶你去台山玩吧。」醒過酒來的金一萬躺在床上,輕輕撫摩小夜的長發。
「台山?」小夜從他的胸口抬頭,困惑的問道。
「是啊,我們這里出了名的旅游勝地。上面很多佛像景點,很好玩的。」
「哦?」小夜來了興致,「那我去。」
「恩,那就說好咯。明天早晨出發。」
金一萬關了燈,「來,小紅帽,大灰狼要叼你啦!」
"爸媽在隔壁呢!"
"男歡女愛,人之大倫也!媽剛還跟我說什麼時候讓她抱孫子."
"已經"
"恩?"
"沒什麼."小夜嬌羞的住嘴不語。
~。
第二天清晨,金一萬和小夜拜別父母,驅車50里,從縣城直奔台山。
路上行人很多,男女老幼都有,都提著香袋,面容虔誠。由于是新年,個個衣裳整潔。路上時時有鞭炮聲響起。這里雖然是山區,但因為在浙江,也並不窮困,紅色的三層四層磚瓦房絡繹不絕的出現在路的兩邊。由于是通往旅游勝地的路,所以路面很是不錯,柏油路上干干淨淨,非常平整。
40多分鐘後,小夜瞪大雙眼,看著眼前起伏的台山!「這就是旅游勝地?」小夜的眼里寫滿迷惘。
金一萬存好車子,帶著小夜一路上山。
台山的確是旅游勝地,但也只是對金一萬那個縣而言。對小夜這種來自巴蜀見慣雄奇大山的人來說,這名勝山小景差,實在不怎麼樣。不過看金一萬興致勃勃的介紹著,也不忍掃他的興,對付著看。
金一萬指著一簇青竹下的兩塊石頭,「看,那兩只石老虎做的多好?
小夜看了看,兩塊普通石頭刻的,粗陋不堪,由于年代久遠,面容都模糊不清,還有很多污嘖在上面。
金一萬興高采烈的繼續說著,「這兩頭老虎我從小就最喜歡了。每年都要來這里拍一張照。那會它們可威風了,胡子還沒被人拔掉,眼楮大大的,威武極了。還有那邊那座廢塔,那會我跟同伴打賭幾個人上去它才會塌,結果我剛上去它就塌了。還賠了30塊錢,害的我們中午都沒飯吃。還有那個被堵掉的洞,很多老人說它能直通到東海,里面深極了,我小時侯爬了一點點就回來了,又黑又冷,還總好象有眼楮看著你似的……」。
小夜看了看這些平平無奇的角落,又看了看滔滔不絕的金一萬,突然明白了︰金一萬並不是由于這里的景色才來,他是在這里尋找他的童年,尋找那些在指間流失,在面容轉變後消逝的純真年代。
「恩,這里很漂亮!」小夜認真的說……
兩個人牽著手在山道上向大雄寶殿走去。一路上金一萬指點著風物人情,講述些童年趣事,兩人談談說說,頗不寂寞。不一刻就到了山頂的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人聲鼎沸,無數香客頂禮膜拜,祈求在新的一年里有財運艷遇,或也有給家里老人小孩求平安的,都低眉順目,一派虔誠。
小夜看了看高聳的大佛。「這些佛的眼楮塑的真好啊,跟真的一樣有神。」小夜贊嘆道。
金一萬沒有答話,他出神的看著大佛,跪下,磕頭。他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崇拜和景仰。
「你信佛的嗎?」。等他站起來,小夜奇怪的問,「以你的為人不象哦。」
金一萬恢復了常態,「沒什麼,偶爾信一下嘛。咿?我的為人怎麼啦?」
「等我想想怎麼說啊,恩,你要听真話還是假話?」
「………….明白了,您老不用說了。」。
閑逛著,時間飛快,轉眼就下午三點了,兩人攜手慢慢往山下走。路上,香客仍然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旁邊擺了一地的小攤,賣小吃的賣零食的,賣玩具寶劍的,賣各種農產品的,台山腳下就象一個大集市,繁雜熱鬧。
「陳有福?」金一萬突然沖著對面一個農民叫道。
「嘿,小萬子。」
兩個人摟在一處。陳有福捶了捶金一萬的胸口,「真沒想到啊,在這里踫見你。幾年不見,長胖了啊,你怎麼來了?」又憨厚的沖小夜笑笑,小夜點頭還以一笑。
「我來玩啊,好幾年沒來了。你可憔悴了啊。」金一萬也捶了捶他「賣菜呢?
「是啊,趁這幾天空閑來賣點菜。走,去家里說。」陳有福收了攤子,挑著剩下的白菜和秤桿領著兩人往前走。
「你現在可混出息了啊,看你這身打扮。」
「呵呵,還好。你呢?收成怎麼樣?」
「收成是不錯。不過收成再好也就那樣,賺不了什麼錢啊。」
………………………………………。
陳有福的家在山後,旁邊坐落著一座寬大的學校,高樓聳立,很是氣派,金一萬告訴小夜這是他小時候就讀的學校。小夜好奇的張望了一下,學校里正放假,沒什麼人,只有一個門?000浚-芫病@錈娣可嶂詼啵-戮啥加校——鱍&#嫉仄墓悖-雌鵠賜蹲什恍?br/>
陳有福領著兩人拐個彎,進了家門,入房端出一盆糯米糖和一盤瓜子,讓兩人吃。
「老爺子…」金一萬看到屋子正中的一副遺像,詫異的問道,「去了?」
「去了。前年臘月,給大佛雕眼楮的時候沒抓牢,摔了下來。當場就去了。」陳有福邊給兩人倒水邊說。
金一萬「哦」了一聲。小夜看到哀傷剎那寫滿了他的眼角。
「你們坐著,我給你們燒碗點心。今天我那口子走親戚去了。」有福匆匆去廚房了。
「好啊。你燒的好點,別象小時候那樣。」金一萬笑著說。看到有福的背影消失,他才慢慢回頭。金一萬看了眼小夜,指指遺像,「這個老人,是我們全鄉的大恩人。你剛才看到的大佛,就是他雕的。」。
老人叫廟頭。如果活到今年該有60歲了。以前是專門塑佛的匠人,技術在全鄉是最好的,特別是他雕的眼楮,栩栩如生,人所難及。他也因此在文革時吃夠了苦。
90年代以後各地又刮起了興廟建寺的風。廟頭就組建成立了一個施工隊。都是虔誠信徒,都有些閑錢,鄉村里建廟是很大方的。只要和建廟會關系搞好,匠人的收益一般很高,比普通蓋房子高一倍多。廟頭就是那幾年發的家。他的施工隊以技術精湛,價錢公道在鄉里著稱,生意紅火的很,最多的時候施工隊有50多人,一個月要趕三四處的活。但無論廟頭多忙,每個大佛的眼楮,他都要親自雕刻。刻前一日不喝酒,不吃葷腥。刻時清水一盆,白巾一條,淨面洗手。然後斧鑿刀劃,泥土沙沙落下,片刻乃成。再狼毫朱筆,畫佛點楮。每次廟頭做這些動作時,圍觀的人都里三層外三層,在他們的眼里,廟頭就是揮毫的王羲之,繪畫的吳道子,他的朱筆,連通了世人和菩薩,連通了凡俗和聖潔。
廟頭成了遠近聞名的達人富戶。他的錢很多,鄉人保守估計在50萬上下。但廟頭家里依然舊屋三間,破自行車一輛,逢年過節才割肉買菜,與村里並沒區別。廟頭把收益都投入到了他家隔壁的鄉村小學。那里,地面平整,高摟聳立。樓是他們蓋的,磚頭水泥沒要學校一分錢,工匠們的工資也是廟頭自己發的;鄉村小學設施先進,比縣城小學還好很多,甚至98年就裝了十幾台電腦,這些也都是廟頭買的。一時鄉小學遠近聞名,成了全縣最好的學校。很多城里的孩子都千方百計來這里就讀,這很讓鄉人自豪一陣。
廟頭每天騎著自行車奔走在家里和工地間。閑暇時候,他也曾應邀去學校做演講。面對黑壓壓一片師生,廟頭在台上靜立良久,只說了四個字︰好好念書。聲音低沉,仿佛梵音輕唱。
廟頭偶爾會在教室外听上半個小時,听那些郎郎的讀書聲和孩子的歡笑。這時他的臉色欣悅,神情和藹,踫到老師在給孩子講授什麼是封建什麼是迷信,他就搖頭微笑,轉身離去。
廟頭就這樣每天在學校和寺院間奔忙。他從封建迷信里獲得收益,然後把收益投入到反封建反迷信里。他一面虔誠的塑造著大佛,讓人們可以頂禮膜拜,尋找精神寄托;一面極力的支持教育,讓孩子們學習科學,不再迷信。他自己,卻又是信佛的。
廟頭的人生,怪異而和諧。
廟宇里,香煙繚繞,拜佛的人群川流不息;學校里,書聲郎郎,一套套科學設施源源而入。兩者之間,廟頭的身影若隱若現,眼神迷茫,或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為什麼而努力?
「這次回家,我最想見的就是他!」金一萬憂傷的說,「想不到啊,這個給佛祖雕刻了一輩子慧眼的匠人,最終卻死在佛祖的眼下。」
…………………………。
有福出來了,端著兩碗面條,上面鋪著兩個雞蛋。「來,趁熱吃。」
金一萬端過,又放下,他沉默了會,正色道,「有福,廟叔一輩子對我有恩,我從小就想,以後長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想不到…他的墳在哪?我想去磕幾個頭。」
「那也等吃完啊。」
「先去吧。」金一萬堅持道。
「難為你有心。你等等。」陳有福回屋子拿了兩副香燭,「走吧。」
三個人出門,向村口走去。金一萬突然說,「等會。」他跑到路邊的雜貨店里,買了三瓶那里最貴的西鳳酒。
「我想陪他老人家喝兩口。有福,你也一起吧。」
「買那干啥,怪貴的。」陳有福一邊埋怨,一邊接過酒,「嘖嘖,這得100多一瓶吧?」
廟頭的墳在半山腰的荒草堆里孤單的佇立。還有些紙制的花圈零落的散在四周,上面寫著「某某小學敬贈。」山上就是他雕的大佛,那里,虔誠的信徒跪滿一地;山下是高高的教學樓,雪白的外牆非常醒目。他的墳墓夾在中間,顯得怪異無比。
「廟叔。我來看你了。您老在下面過的好嗎?我有15年沒見你了,想你啊!」金一萬拔去墳頭的一簇青草,開了一瓶酒,咕咚咕咚的倒在上面,「廟叔,我已經長大了,小萬子長大了。看,我媳婦。」金一萬指指小夜,「我原本是想到時候請您老上座,好好敬您一杯酒的。現在,沒那個機會了。我陪您好好喝一場吧。」金一萬揚頭喝了一大口,陳有福也打開喝了一口,「爸,小萬子來看你了,他現在出息了,在外面賺大錢。」
「廟叔,沒您老當年辦的這個學校,就沒我的今天。您對我們的好,我一輩子都記得,廟叔,我記得那年你送我們去縣中,您雇車送的我們。車上人滿,你就騎自行車跟著。您那麼多錢,可您舍不得再叫一輛啊。那年您蹬著自行車在我們後面跟著,大伙都哭,我們都看到您的駝背和花白的頭發。您給學校投了大錢,可您平時連肉都不舍得吃啊。廟叔,您為我們操勞了一輩子。我小萬子記得,永遠記得。」金一萬跪下,用力磕了三個頭。
「您給佛祖雕了一輩子,咋就沒佛保佑您呢?」金一萬站起來,又大喝了一口,他的眼圈通紅,「廟叔,您冤啊!您辦學修佛,您是好人啊。好人咋就不長命呢?」
……………………………
金一萬喝了很久。他喝一口,哭一聲。痛痛快快的哭。陳有福勸了幾次都沒勸動,也陪著喝,陪著哭。
小夜默默的看著,看看墳墓,又看看金一萬,這個市儈現實、油嘴滑舌的男人,就這樣坐在墳前,毫無風度的大哭。小夜輕輕上前,默默在墳前磕了三個頭…………。
臨走,金一萬拉住陳有福的手,「家里有什麼困難嗎?」。
「困難……」
「你說吧,沒關系,幫的到的我一定幫。」
「就是我那大兒子,小兒麻痹,治了幾次都沒治好。听人說上海有醫院能治好,可是錢….」
「沒關系,你交給我好了。等我回杭州的時候來帶他。你放心,廟叔的孫子,我一定幫他治好!」
「那實在太謝謝你了,小萬子,我這…」
「還有,這些錢你拿著,好好給廟叔修修墳。他老人家一輩子住著破屋,去了也該讓他住住好房子。」金一萬拿出5000塊錢塞在陳有福手里。
「一定一定。錢你拿回去吧,我爸的墳我會修的…….」
「拿著吧,生前我孝順不了他老人家,就在死後彌補一些吧。」
…………………………。
「看什麼?我臉上有花?」回程,金一萬看了眼一個勁盯著他的小夜。
「好大一朵。」
「好看嗎?我一向很帥的。」
「恩,除了有些泥土。」小夜拿紙輕輕幫他擦去。
「咳咳,小夜,那會在廟里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不是不听嗎?」。
「現在想了。等等,讓我猜猜,你是想說我又現實又懶惰又笨又丑,總之所有貶義詞都可以應用在我身上,對嗎?」。
「答對了。」
「……給個面子嘛,怎麼說現在也是個富翁兼名人。那,打完大棒給個胡蘿卜呀。」
「好吧,等回去給你買串糖葫蘆。」
&;「我靠,哄小孩啊?」
「那你想怎麼樣?」
「起碼也要兩串!」
「咯咯….」
金一萬拉過小夜的手,緊緊的握著,良久,「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世事無常了,說人生浮萍飄絮,真的一點都沒錯啊。任你做了無數好事善事,任你轟轟烈烈天下揚名,臨了都是一掊黃土,一堆紙錢。你說我們活著,圖個什麼呢?」
小夜沒有回答,她也緊握住金一萬的手,感受著冰涼,感受著他內心的迷茫和憂傷。小夜的目光充滿憐惜的凝在他臉上,"既然活著,就做我們該做的事吧."
金一萬搖頭,落寞的閉嘴不語。
第四章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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