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那男子已經親眼看到了玄丸的「表演」,一時也有點愣,但隨即便皺起了雙眉。
在雪之里混了這麼多日,我對各個家庭的狀況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知道這男主人名叫直次,在族中雖然沒什麼權力,但也頗受器重,是以生活得也算如意。
可是,看這為人父母的,現自己的孩子血繼覺醒,似乎都是憂大過喜呢∼!
雖說在水之國,這冰遁的血繼曾經受到過排斥甚至打壓,但是不也正是因為此才從水之國潛逃出來,在這麼嚴酷荒涼的地方安身立命的嗎?那麼……
「爸爸、媽媽,你們看,你們看哪!」玄丸仍沉浸在對自己的能力的新奇感受中,開心之余,也不免有那麼一點得意!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春子卻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的連連後退,靠在自己丈夫的懷里,眼中竟閃出淚光來,直次也是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溫和的模了模男孩那烏黑平順的長,讓他回房去睡覺,第二天沒有父母的許可不要出門,便讓他離開了。
之後,也沒有勸慰自己的妻子,只是任由春子靠在他身上,臉色烏青的站在那兒,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嘆了一口氣,攬著女人坐在了床上。
「春子,你知道,這種事終究是瞞不過去的,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
「嗯•;#%#……%#¥」那女子也不回答,只是拼命的搖著頭來抗拒這個事實。
「如果想保住玄丸,那麼,就只能在下一次大選之前把他送出村子了……」
大選?我听得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啊?
「可是,咱們村里的人口,多誰少誰,那還不是一目了然麼?在這個當口上把玄丸送出去,不說安倍家的那些人會看出端倪,就算是族里的人,難道就想不到各中因緣麼?那咱們,又怎麼對得起已經做出了犧牲的族人們?!」直次緩緩的說完這些話,扶著春子站起來,「明天,我就把這件事向族長匯報,之後,就听天由命吧!」
此話一出,春子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由默默的流淚變成號啕大哭起來。
直次的手抖了一下,還是堅定的放開,一個人向內室走去。
只有我自己在那里好生納悶,血繼的覺醒呀∼大選呀∼一個比一個透著古怪,這個雪之里,看起來真是大有文章在啊!不過,剛才他們所說的,安倍……難道……
納悶歸納悶,野獸之眼的時間要到了,我也要及時鑽回去才行。
雖然乎乎的身體被改造過,而且經過這麼久的培養它的智能還有與我的契合度都越來越高,但是也是不可能無限制的上身的,所以,抓緊時間灰溜溜的跑回通道里的小窩,退回自己的身體里閉目養神去也。
不管怎麼說,明天似乎有好戲看呢!今天太過勞累可是不行的。
不過,真沒想到,好戲提前開始了呢∼∼∼
過半夜的時候,我已經在洞穴里睡著了,照例把刺召喚出來做警戒。雖然在這種條件下挖掘洞穴殊為不易,但是考慮到刺幾可比擬人類的智能,還是特地開闢出了足夠它活動的空間,何況,我清醒的時候,還都要借用乎乎的身體哩!總是讓它這麼勞累也是不行的。
而就在我熟睡的時候,感覺到有什麼濕冷的東西沾到自己的臉上,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
刺有些不安的嗅了嗅鼻子,卻壓抑著沒有出聲音。
我也知道似乎有什麼不對了,靜下心來听了听,好像沒聲音,又在雷達上看了看,無論是元素生物還是人型,也都是空白的一片,那麼……?
我的洞穴是在通道中段的位置,有兼顧兩端之意,不過這樣一來,雪之里的距離甚遠,那里的人員活動也就遠遠出了我的雷達能夠探知的範圍,不過,刺這個樣子,肯定也不是無的放矢,野獸的直覺,總是要比人類強得多的,所以我也就靜下心來耐心等待。
果然,過了一陣兒,就听到通道內從雪之里那一端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很輕,但有些慌亂,細細分辨,是兩個人。
再慢慢的,連他們的喘息聲也听得見了。
然後,又有了說話聲。
「媽媽?」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噓——!」女人的聲音。
都很耳熟啊?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春子和玄丸吧!
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我的洞穴附近又很快了過去。
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不能錯過啊!我想了想,很快分出一個分身留在這里,本體隱身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為已經離村子很遠了,玄丸再次出聲的時候,春子也沒有制止。
「媽媽,為什麼突然把我帶到這里啊?玄丸很累、很困!」想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覺醒了血繼還不能自如運用的緣故,僅僅是玩了那麼一小會兒,小男孩也覺得疲憊不堪了。
「玄丸……」春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玄丸,你相信媽媽嗎?」
「啊?我當然相信媽媽了!」
「玄丸,你還記得忠成、幼助、長吉這些孩子嗎?」
「吶∼記得!長吉哥哥對我很好呢!」玄丸答得也很快,「但是……說起來,已經有很久沒有看到他們了啊?長吉哥哥的話,已經有一個多禮拜沒有來找我玩了呢!幼助哥哥,好像都已經有一年沒有見到了……忠成哥哥的話,實在是沒有印象了……」說到後面卻不是很確定的樣子。
春子點了點頭,此時她已經沒有了丈夫面前那軟弱的模樣,而是變得堅定起來。
「之所以帶玄丸到這里來,就是不想讓玄丸和長吉哥哥他們一樣消失啊!」
「消失?」玄丸不解的問。
「嗯!因為他們和玄丸一樣,擁有了力量,而被現覺醒了血繼的人,都要被安倍家的陰陽師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安倍家,陰陽師——原來如此!我心下明白,陰陽師的話,日本一向分為兩大派,歷道的賀茂家和天文道的安倍家,而素與木葉交好的幸德井家不過是賀茂家的支系罷了,如果站在雪之里背後的,是安倍家的正統,那麼,事情恐怕就不是我們所能把握的了!
我心里在盤算,春子的話還在繼續,「雖然族長也曾質問過安倍家的使者那些孩子到底都去了哪里,但都被搪塞了過去,而要求與孩子們見面的請求也被拒絕!但是,如果中止這種供養關系,安倍家也就會中止對我族的庇護,到時候,全族上下經過休養生息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點人口一旦曝光,就會被追之而來的霧忍全部血洗而空……」
春子雖然故作堅定,但已經經歷了一次滅族慘事的她回想起那時的經歷仍然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而玄丸雖然听得似懂非懂,感受到自己母親的恐懼,還是用稚女敕的聲音勸解道︰「媽媽,不要怕,爸爸說過,村子外面有陣法的保護,非常安全,什麼壞人也進不來的!」
春子苦笑了一下,壞人?難道陰陽師就是好人嗎?什麼叫養虎成患?可即使是舍不得那些孩子,為了全族人的性命,也要……想到這里卻又是嗚咽起來,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可別人家的孩子就……
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玄丸,你听好,媽媽不想把你送給陰陽師,像長吉哥哥那樣一去就杳無音信,但是媽媽也不想再苟活于世,受人威脅。你很聰明,平時學習就很刻苦,現在,又覺醒了血繼,媽媽相信你長大以後一定能有所作為。記住媽媽今天的話,你要好好努力,學習本領,長大之後,消滅霧隱,消除霧隱對我族的威脅,這樣我們才能徹底的擺月兌安倍家的控制!」
春子大義凜然的叮囑道,可是,母性很快又佔了上風,「可是,如果沒有合適的時機,事不可為的話,那麼,明哲保身,為我族中留下最後的血脈,那也是很重要的……你記住了麼?」
玄丸仍然是似懂非懂,可是仍然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那麼,」春子拿下自己肩上的包裹,從中取出類似于水靠一樣的東西,迅的給玄丸穿戴起來。「就到這里吧!你要一個人出去,到了外面之後,就一路向南,自然會遇到市鎮,之後,不要說自己真實的身份來歷,好好的磨練自己,如果實在不行,就做一個普通人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也好!」
啊?連我都有些驚呆了。不管怎麼說,一個才幾歲的孩子……就讓他一個人穿越凍湖,然後在這夜里,又是冰天雪地的荒原上行走,以他的能力,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尋到有人煙的地方……雖然是經受過基礎的忍者的訓練了,並且,由于血繼的關系,也不是特別的懼怕寒冷,可是……想想心里還是有些不忍,更何況那孩子的親生母親!
所以,可以看出春子下了多大的決心,連玄丸都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拉住春子的袖子︰「媽媽?!為什麼?媽媽為什麼不要我了?!」
「唔——媽媽並不是不要你了,玄丸……媽媽只是不希望讓你不明不白的一去不回,讓你孤身出去游蕩,雖然也很危險,但至少我還知道你在哪里……玄丸,你要理解媽媽呀!」春子也是泣不成聲。
「媽媽……」玄丸懂事的替春子擦了擦臉龐,但那眼淚卻沒完沒了的落下來。
「媽媽不要哭了,玄丸听你的話,出去就是。可是,將來,玄丸還可以回來見媽媽嗎?爸爸怎麼辦?」玄丸仍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要,玄丸,你出去以後,就當作,自己從來沒有這個家吧——」春子艱難的說了這樣的話,但隨即又給了玄丸一點希望︰「如果,可能的話,爸爸媽媽會去找你的!」
水靠已經整理完畢,春子把玄丸帶到出口,指著遠處水面上的一點光亮,「游到那里,就可以出去了。你的包裹里有些肉脯和干糧,這是錢袋,要拿好。」水的話,自然完全不用擔心……
玄丸接了東西,心頭仍是惴惴,「媽媽,這一切都是真的麼?真的要這樣麼?」
春子一听差點又落下淚來,「是的,玄丸,這一切,都是真的,也都是命中注定的!」
「唉——!」一聲嘆息響起,讓春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是的,命中注定,玄丸,是必須要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