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章衛軍仍然保持著先前地姿勢，沒有絲毫地改動。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很累，又有沒有睡。反正在我睜開眼的那一刻，他就發出了極盡溫柔地聲音，問︰「醒了，想喝水嗎？餓不餓？吃點東西好嗎？」
我沒有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因為我第一次發現，他的眼角都已出現了幾道明顯地皺紋了。尤其此刻雙眼浮腫地厲害，目光暗淡無華，使他看上去起碼比實際年齡大出七八歲。心忽然地一陣絞痛。
「是不是還很累？不想動的話，我來喂你。」
我是還很累，可是此刻我的心更累。我倦了，倦了這種看不見盡頭地茫然地日子，理不清還有多少無奈地煩惱，更還有那永遠也拋不開地煩瑣與悲哀。
「章衛軍，我們離婚吧。」一張嘴才發現自己地聲音竟然沙啞地听不清字眼了。
「恩？你說什麼？」他馬上謹慎地問。
心更痛了，那種絕情地話，沖動地說出一次，就很難再第二次講出來了。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別開臉，不忍心再看他。
我知道他也無奈，我也知道他是希望我快樂的，可是終究有那麼多地責任和義務需要他擔當和背負。就算是真愛又怎樣？它如何抵的上親情和骨肉來得珍貴和重要。
「你不想吃是嗎？那我們聊聊吧。」
我仍不說話。
他是當我默許了，于是就開始叨叨起來︰「汐汐，我想好了。什麼錢不錢的，人不能被錢拴死了。等假期一結束，我們就帶著浩浩一起去上海。到時候，你就在家里照顧浩浩，我上班賺錢怎麼也夠你們母子倆吃喝用度的。等浩浩大了，可以進幼兒園了，那時我們再想些辦法，看能不能做些什麼小生意。大偉在家有我爸媽照顧，我其實也用不著操什麼心的。我有時是過于憂患了，總想著拼命地攢錢，想出人頭地，想把家里的條件搞好，讓每個人過的充裕和滿足。卻不曾想到其實會弄的大家都很累，都跟著我緊張、憂患。我錯了，汐汐，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給你壓力，我們帶著浩浩去上海，開開心心地生活好嗎？這樣也避免你和我媽產生矛盾和分歧了。」
他說話地時候，眼中洋溢出向往地神采，好象是對未來充滿希望，充滿信心的。這些話如果擱在昨天說，我肯定會感動的熱淚盈眶的。可是卻是到這個時候才說的，在我已經絕望了，而且是他媽對我說出那麼嫌惡和批判地言辭以後才說的。
「汐汐，我們的假期就快結束了，明天我們就該準備行李了，你想想我們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帶嗎？」他仍然自顧自地說著，完全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
忍不住我又說了句︰「我不會去上海了。」
「恩？你說什麼？你嗓子怎麼了？」他才覺察到我聲音的異樣。
我努力咳了咳，感覺好點了，然後回答︰「沒事。嗓子有點不舒服。」
「我倒杯水給你？」
想了想，就點點頭。
他把我放開，又掖了掖被子，這才離開。
章衛軍才出門，外面就傳來老頭子地聲音。他好象在問章衛軍什麼，但顯然在故意壓制著聲音，就連章衛軍回答的話語也是有意壓低了的，所以我一句也沒听清。不過我也不想听，覺得厭惡。
回頭掃了眼窗戶，外面一片漆黑，想來現在還是深夜。隆冬的夜晚，尤其是農村，沒有風的時候，更是黑的陰森，靜的可怕。
喝了些水，嗓子確實好多了。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孩子，立刻就擔心起來，于是就問︰「浩浩呢？誰帶的？」
「在隔壁陳大娘家。陳明他們夫妻今天也回來了。浩浩跟陳明的老婆天生的有緣，今天她來找你玩，剛好踫到……我媽又……」章衛軍似有所顧忌地頓了一下，才又說︰「所以陳明他們夫妻就把浩浩帶他們家了。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陳明跟章衛軍是多年的鐵哥們了，好的賽過親兄弟。他老婆是個特別善良賢惠的女人，我對他們已經熟悉了，浩浩在他們家比在老太太那更讓我來的放心。說不上來的理由，孩子在別人手里竟然比在他女乃女乃手里更讓我覺得安心。我知道這是不健康地心理作祟，可是就是有這種心理。
趁著此刻安靜，沒人打擾，我打算跟章衛軍好好談談，把心里地決定告訴他，免得天一亮又會出事端。我對這個家真的是徹底失望了。
「我明天就帶浩浩走。」
章衛軍一愣，卻也很快就釋然了，默默地嘆了口氣，說︰「好，天一亮，咱們就收拾東西。」
「不是咱們，是就我和浩浩。」我明確地言明。
他又愣住了，有一會才反應︰「為什麼？」
「我不會跟你去上海了，我還是去昆山，帶著浩浩去昆山。你自己回上海。」我平靜地說。
「為什麼？」他顯得非常地困惑。
「因為我不要依靠你。就像你媽說的，我不拖累你，同時也想證明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是那種離不開男人的賤女人。」我努力維持著平靜地外表，心里卻翻江倒海般地憎恨、憤慨。
章衛軍哀傷地看著我，眼里熒光閃動。我忽然地產生一股不舍，于是連忙地別開臉去，就怕自己再度陷進他哀怨和無奈地憂傷里。
「忘了我媽說的話，好嗎？」他乞求地說。
頓了頓，我轉過臉來，看著他反問︰「你可以忘了你有那麼個媽嗎？」
他立刻泄氣，頹然地閉上了眼，跟著又垂下了頭。
我不是想難為他，我是真的倦了，累了。想過些簡單的日子，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過那種平常而又平淡地生活。不要牽腸掛肚，不要為某人某事拖累，更不要每天過的假兮兮的，說話做事都要在心里反復斟酌，反復研究，確定不會有什麼不妥，不會造成什麼危害了才敢說出來。那樣真的好累，做後媽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