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
「小姐，小姐，可曾好些？」如煙輕輕推著凝嫣。盡管隔著面紗，還是能夠感覺小姐面色蒼白。要是王爺在，或許還能想出些法子。可如今……，唉∼
「如煙姑娘，那個書生模樣的男人醒了呢。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婢女慌張來報。
「我知道了。你在這里照顧小姐，我去去就回。」他醒了麼？她的救命恩人。
凝嫣雙眸微閉，額頭緊鎖，若不是與那東方晟相斗耗費了太多內力，她也不會忽地昏厥。無端端地，讓那些人瞎想。
「小姐，姑娘們求見。」青衣小婢小聲說著。
「讓她們都進來吧。」
「是。」
幾個人陸陸續續進來了，屋里頓時香氣彌漫。凝嫣抬眼看了看，如詩和如畫都來了，然後便是三雅的雅琴､雅棋､雅馨和舞絕的紫煙､寒川、舞陽、連卿幾人。唯獨不見了如月，想必還在生著她的氣吧。
「小姐……」
「無礙了，不過一點兒風寒。沒其他什麼要緊事都各自忙各自的去，我想歇會兒。」
「是。」
三年前，自從小姐將煙雨樓里里外外的事交付給如煙之後，小姐就極少插手煙雨樓的事。大多時候，也只是在屋里，不喜被人打擾。
「你也退下。」
「是。」小婢恭順地應著，小姐就這麼把人都打發了？卻只敢在心里嘀咕著。
確認眾人走遠了，凝嫣這才松了口氣。轉瞬之間，已經安然坐在了梳妝鏡前。取下面紗，不甚清晰的輪廓倒映在銅鏡上，絕代佳人？凝嫣自嘲著，一只手模上自己的臉龐。如果沒有春城一遭，或許她真能這般傾國傾城了。忽然，她猛地抓向自己的下顎，一張易容用的面皮就此揭開。凝嫣閉上眼楮，緩緩站了起來，三年了。
三年了，她還是無法正視自己現在這幅模樣。不敢看，不敢觸踫。她的臉不再光滑如初，使過駐顏術之後，她的臉留下難以恢復的針孔，一個個怵目驚心。不僅如此，也因駐顏術，她的容顏迅速枯竭。第一次在照銅鏡，她失驚尖叫，失手打碎了銅鏡。
可是，她不曾後悔。雖然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誰又能真的懂得女子對容貌的愛惜呢？司徒沅至死都惦記著自己的容貌，更何況是她呢？
所以，她用了人皮面具，用了她最精湛連千家都比不上的易容術…不過是為了恢復本來的面貌。易容術加上迷幻術加上面紗，瞞盡了天下人！獨獨瞞不過自己，這個自欺欺人的把戲還要玩多久？
人皮面具不能常帶，否則上面的藥物將會腐蝕肌膚，毒性也會侵入至五髒六腑。是以，沒沒無人的時候，凝嫣總要取下來。凝嫣顫抖著，取下干淨的毛巾浸入水里，扭干，擦洗著自己…真正的臉。
窗外人影晃動，凝嫣警覺。
「誰？」
若凝嫣沒猜錯，有兩處來路不明的人。
手中半濕的毛巾猛然甩了出去，帶著七分的凌厲。
這听得一聲「啊喲——」，凝嫣匆匆抓起人皮面具覆了上去，推開了門。
這來人卻是誰？
凝嫣打量著，殺意溢于眸。
這人雖是深夜來襲卻並未穿著夜行衣，被她擲出的毛巾一擊即中，可見功夫不是很好。再看打扮，青花紋的白色綢緞長衣，外罩著墨色外褂，袖口上還繡著金線。身上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是難得的珍品。冒失的紈褲子弟？
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慕名而來的人不少，卻不是人人都可以見到凝嫣姑娘。一些人心有不甘，砸場子的有，偷窺的有，甚至還有想把凝嫣綁了回去的。只是，凝嫣隱隱覺得有些古怪，何以這個人接近了她卻沒發現？
先前她的勢力因為御風的背叛，已經無人可用。誰讓她不能暴露身份、諸事都交付給御風？那些人又如何能相信她是真正的主子？她不曾想過，御風就是東方御風。如今，雖有星辰孤月魂破護著，卻也不能做出什麼大動靜來。
哼，一個**子也差點兒撞破她的秘密了。
而這個人眼楮也不眨的盯著凝嫣的臉看，絲毫不避諱。甚至長大了嘴巴，口水不自主地流了下來。小巴還真是沒騙她啊，那個毒妖婆難得說了一句實話。
——我老板的師妹才是百聞不如一見的美人兒呢。
——我師妹有著絕世之姿，比你的粉兒黛兒不知好多少倍！
精致的五官，眉毛、眼楮、鼻子、嘴巴五一不恰到好處，如同人工雕琢的一般。飄然的長發，吹彈可破的肌膚，婀娜多姿的身段。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是他見過的第一個把紅衣穿得放肆而不俗艷。不施粉黛，不做梳妝，和大紅的長裙竟是如此融洽。
「公子可看夠了？」凝嫣眉眼彎彎，嘴角稍稍上揚，含笑而不露。
這一笑，更是讓他心生蕩漾。果然，他溜出來是對的，看著這絕世美女比對著那毒妖婆不知道好多少倍！呸呸呸，本少爺欣賞美女的時候提那晦氣的妖婆干嘛？
「公子，看不夠？」
「看不夠看不夠，看一輩子都看不夠。」他咂巴咂巴著嘴巴，無比痛心疾首——同樣是女人生，為嘛人家就長得這麼好看？不，她簡直不像人她媽生的！（你才不是人她媽生的。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公子可曾娶親？」凝嫣戲謔著問著，眼中的殺意漸漸淡了去。
「當然——」小巴不算吧？和離書都給我遞過了，嘖嘖。真是過河拆橋，利用完了本公子就把我一腳拋開？「沒有。我當然沒有娶親，姑娘不知道麼？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
凝嫣撲哧一聲笑了，殺意全無。
「公子說得在理兒，只是，公子直勾勾的盯著奴家看，可知有何後果？」
女乃油小生猛地拍著自己的後腦勺，恍然大悟，戰戰兢兢地後退了退。
「你、你不是要我對你負責吧？」
打死他，他也不敢把凝嫣娶回家！且不說，要把唐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更重要的是，這女子長得太好看了，不安全（好像你比較不安全）。
凝嫣再次忍不住笑了，娶她有那麼可怕？她又不是洪水猛獸。
「那倒不是。只是，煙雨樓的規矩公子听說過麼？你既然見了我，總得拿出些讓我心儀的東西來。」
「那就好，那就好」，他拍了拍**，一副驚魂未甫的樣子，「但凡我有的，姑娘盡管拿」。
這便是唐二少的無恥，無恥的以為自己被凝嫣看上，無恥的怕凝嫣賴上他。
「什麼都可以？」
唐水不由得一驚，怎麼听凝嫣說這句話的時候會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果然，他的預感是對的。
「我要公子的眼珠。」既然不殺他，也絕不能讓他泄露半分半毫！
「你開玩笑的吧？」
「我像開玩笑的麼？」凝嫣板起面孔，笑意全無。
唐水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得出了結論︰「不像。但是，不像玩笑的玩笑還是玩笑啊。再說了，我的眼楮是身體的一部分。姑娘都說不需我負責了，當然不能拿我的眼楮，這不是耍無賴嗎？」
有人！凝嫣突然伸向唐水，驚得唐水忙不得的捂住眼楮，還一邊，嚷嚷著，你這個毒婦，你心狠手辣，你美人蛇蠍…罵到動情處，唐水竟然一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要挖本公子的眼楮，叫本公子怎麼活啊？沒了眼楮，我怎麼去看漂亮姑娘啊？我怎麼知道我有沒有把唐老爺氣得上跳下竄？遇上危險的時候我怎麼知道往哪兒逃啊？我一個翩翩公子就這樣被你毀掉了，你于心何忍……
「別吵！」凝嫣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是哪里來的富家子？怎麼像一個撒潑的小孩？
「我偏吵！你要是敢挖了本公子的眼楮，我就到處向人嚷嚷，告訴全天下的人——煙雨樓的凝嫣姑娘不僅相貌丑陋心狠手辣！我還要告訴他們，你、你有挖人眼楮的怪癖，看還有誰敢來煙雨樓！不過嘛，就是你肯放過本公子，本公子就大發慈悲的饒過你，絕口不提你半點兒不好。本公子向來說話算話……」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舌頭割掉。」對于孩子，無疑恐嚇是有效的。
「半句呢？」
凝嫣怒視著，唐水這才閉了嘴。心里卻暗自思量了起來，這凝嫣不像表面的青樓女子。我撞破了她的秘密，難道她要殺人滅口？
猛地對著唐水的後項重擊，可憐的唐水在自己的無限遐想中就被凝嫣打暈了。
一個白衣男子從窗子外飄了進來。
凝嫣冷冷道︰「你又來做什麼？」
「來看你過得好不好。」男子的聲音很輕，帶著特有的磁性。
「讓你失望了，一時半會兒死不掉。你還是好好看著你的聞妙音，說不好你哪天醒來，她就香消玉殞了。」
听到這話，白衣男子倒也不生氣。淡淡的笑著，風華絕代。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的容貌，比之凝嫣稍勝一籌！只是凝嫣偏女子的柔美，白衣男子卻是將男子的陽剛之氣和女子的嫵媚結合在一起，他，絕對是個尤物！與之前若是讓唐水看見了，指不定要多不甘心，多想鑽回娘肚子重組一次！
「你要練那取陽補陰的邪術？」白衣男子瞟向地上的唐水，這人油頭粉面，身上的胭脂味兒還挺濃。
「是又如何？」凝嫣垂下眼眸，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