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柳樹,青翠疏柳飄搖。這樣一地安謐月光與屋頂似乎與我格外有緣。月正中天,容風早已就著柳樹枝閉目假寐,我沒有睡,因為在等一個人。我屈膝靠在屋頂上的檐頭,靜靜望著這有些似曾相識的柳樹院子。
曾經有一個美麗女子,穿著艷麗如血的紅衣裳,揚著鋒利的赤紅長刀,在這陣陣柳浪中夜夜起舞。拉奏著馬頭琴的男子坐在柳樹之下,豪情萬丈的樂曲聲飄飄搖搖,密密合著女子跳舞的步子。
「姑娘。」他終于來了,這一聲輕喚也使得我從回憶中醒過來。
我帶著容風和他進入司命之界也已經好幾天了,這幾日除了練武,任堅最常做的事便是每日端著點心上白九住著的櫳萃院。我想,他很可能是在等著陽平關那一日,而在那之前,他想好好在看一看白九。
我看了他一眼,開門見山地說︰「雖說在這司命之界里,你要如何做是你的事,但是還有一點你當曉得。即便是回到過去,在這司命之界里若沒有我插手助你,不管你如何做,冥冥之中命運很可能還是會將一切繞回原處。白九……還是會死。」
他不回答,靜靜看著我,像是穿過我,在看另一個人。眼神中有濃濃化不開的思念。
他這樣的眼神,讓我忽然想起那個穿著蘇芳長裙的方婉,當時的她,亦是如此情深不悔。我嘆了口氣道︰「若你想要讓白九活下去……雖說並非不可能,但是人世輪回,司命的能力連我也是無法完全參透,你應當知道,即使是司命之界中,你還是會需要我的力量……」
他閉了眼︰「其實並不需要改變什麼,姑娘就當作我想見她最後一面吧。」
這話說得簡單,我卻明白他有些口是心非︰「那……若我因此而阻止你呢?再不然,若我將一切都告訴白九呢?」我本不想因此要挾他,可是不這麼做,似乎逼不出我要听的真心話。
果然,听我說完這一句,他眼中濃濃的感情竟又深了幾分︰「告訴又如何……她甚至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記得?難不成,他們以前曾經遇見過?莫非我從赤血刀中汲出的那麼多記憶片段,竟漏掉了這麼重要的一部分麼?
他這一句,讓我想起不久之前的一個夜晚。那是我與容風跟隨著任堅的記憶回來的第一晚。那時候任堅的魂魄已經被我封進了他從前的身體中,我和容風閑著沒事,便由他施展輕功領著我滿白府閑逛。
不知是我們運氣好還是因為櫳萃院在我們眼中看來有些眼熟,不多會竟就讓我們找到了白九的院落。更巧的是,白九這時候正在院子中央練刀。俗話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連閑逛都能踫到她,看來不想與她扯上關系都不行。
容風攬著我的後腰,輕輕施展輕功毫無聲息地將身子掩在院子兩旁的垂楊柳間,剛未站定就見白九猛然收了長刀。「來了?」我還以為是被發現了,卻發現她看的根本不是我們這一邊。
一團黑色的暗影在夜色中急速靠近,卻始終沒有暴露在月光之下,奔了幾步終于在白九身後站定︰「將軍。」
我狐疑地打量,這人應該就是白家專門負責打探情報之人,從前說出韋就是王韞的,大約就是他了。
「你是說,這個人身份並無問題?」
「是的將軍,屬下已經仔細核對過他的身世來歷,暫未發現任何疑點。」
白九靜靜閉了眼,沉吟半晌終于緩緩睜開眼。她的眼神里是從未有過的深刻的淡漠疏離。她緊抿的嘴唇一張,聲音冷硬,沉沉說︰「繼續查。」
「是!」應了一聲後,黑影再一次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白九這時的臉背著月色,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她一個甩手將赤血直插入地下,喃喃了一句︰「任堅,正是因為沒有問題,才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啊。」
算算時間,任堅他到白家也已經過了半年了,沒想到白九始終不相信他。不過轉念想想也的確值得懷疑。王韞即名為殺將,能從他手中逃生的人,本身就不得不被懷疑王韞此舉有什麼別的目的。
看來任先生若想真的做些什麼,這第一步已經是太難,白九封閉了七年的心又如何能在朝夕間輕易開啟。
可是如今看著任堅這樣的眼神,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原想幫他,可是我卻無從幫起。司命之術其中的未知太多,自我重生以來,我也只是施用過一次而已。而那一次的結果……我不能保證任先生能否安然回到現實,或者就此在這里生活下去,又或者……真的像許多野史上記載的那樣,與白九雙雙卒于陽平關。
司命術是一個能夠讓人回到過去更改命數的秘術,而可笑的是,作為它的施術者,我卻是個甘願屈服于命運的人。命運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即使是司命術,亦無法徹底改變的輪回。命運不能改變,一個人如何,便永遠會如何。就像蘇凌塵之于我,即便我成了阿雪,我還是記著他。
雖然容風總說我這樣的想法要不得,可是要不得又如何,現實的確如此。已經死了的人,終究是回不來的,況且我的想法顯然已經在方婉的身上得到了印證,縱然我以司命術強行介入,可是到了最後,結果還是暗合了現實中的結果不是麼?
「既然姑娘堅持,那說與姑娘听也無妨。」任堅最終還是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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