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彼時我亦不過年幼,大約十歲的年紀罷了。按照東衛傳統,凡是貴族子弟,必須在十四歲以前上身為國子監的文修書院報到。身為東衛長公主,我自然也是要做表率。秀卿自小體弱出不得遠門,不過南山上風景宜人,氣候溫和,對于秀卿來說是個極好的休養之地。于是那年我和秀卿不過十歲,便被齊齊送上了文修書院。
這也許就是命運,如果那時他不來,如果那時我不去,便就沒有後來發生的一切的一切。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在我的生命中多添了一抹色彩。
文修書院尊為東衛國子監,甚至有九州國學之名。書院在百年間培養了大批的名流名士,所謂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無一不教無一不精。
這時正值春天,文修書院新一批學生入學的時候。我一身淺藍色的學士服,只身穿梭在書院之中。這個時代便是如此,女子是不被允許進入學堂的,好似生來就帶著低人一等的卑賤一般。可是,與尋常不同的是,我是個公主,天生就是一個被期待著的女子。可就算如此,我在書院的人緣也還是差得可憐。不只是性別上的差別,亦是年齡上的差距。雖說如此,也未嘗沒有因為我的身份地位而來接近我的人,不過比起這些心懷鬼胎的善意,我寧願獨自一個人。
這樣的事情一直延續到上音律課,相信沒有哪個男人會因為輸給比自己年紀小得多的女孩子而感到心服口服。我從小師從師父天璣,幼得師父在音律上的啟蒙,自然會比書院的同窗來得強許多。可是這樣又如何呢?我又不能一個個跟他們去解釋。于是開學一個月下來,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下山去看望秀卿。
文修書院建在南山山頂,而秀卿住在山腳的小河邊。在南山上,從山頂到山腳的一路上開滿了艷紅的碧桃花,每逢經過,也是我一日之中最為愜意的時刻——
我們真正的故事開始于這一天。
文修書院貴為國子監,其中怪異的條條款款不勝枚舉。其一就比如所有學生不論貴賤,必須獨自一人從山門上山來,不管帶著的包袱行李有多重,都要自己背著上山。這日我打山腳別院而來,一路賞桃花,拾級而上。突然看到山林間一抹淺藍色的身影閃過,湊近一看,竟是個面生的男子。
這是我看到蘇凌塵的第一眼。
當時對他唯一的印象便是他一定是個極倔強的人,雖說書院有此規定,學生必須自行帶行李徒步上山,可是事實上陽奉陰違的人並不在少數。山前時他們收拾簡單細軟步行上山,入了夜後便由家丁將剩余的行李搬運上來。雖說我個人不屑為之,可後來人們紛紛效仿之,這麼做的人多了,書院里的老師也就睜只眼閉一只眼了。
可是沒想到如今還有如此老實的人,老老實實地把三個相當大的包裹背著就上了山。我原不想上前打擾他,可是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既然不能驚擾他,我就只好遠遠跟在他後面。我記得直到後來,我拾到了他不甚遺落下擦汗的帕子,這才有了上前說話的契機。
我上前走到他的身側,好奇地問︰「別人都是派家丁半夜悄悄搬行李上山,你為何要自己搬?」不想十四歲的蘇凌塵已經有了後來我熟悉的少年老成,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就繼續往山上走。
「既然我自己可以辦到的事,何必行那般小人路數?」
我始終記得,這是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我年少無知,當即就回了一句︰「若是個人人為之的路數,世人自然不會加以小人二字相稱咯!你看這學院里的學生,十有**都是陽奉陰違的,你這麼老實巴交只怕以後是要吃虧的。」
南山地處都成以南,早上剛下過一場春雨,是以一路上石板都是濕漉漉的,所以我們也走得相當艱難。他復又停下來想擦擦汗水,見我識相遞上帕子,也就點點頭接過去︰「不過是獨善其身罷了,看來這個書院,也是落了俗套的。」
這下我心生好奇,反問道︰「小哥哥,你可記得你現在是在這文修書院前面自稱出淤泥而不染麼?文修書院所出名士者不計其數,所謂名士麼,自然是天下才智品德集大成者。眼下直接被你比喻作淤泥,是不是有點不很妥當呢?」
我這話一出,蘇凌塵才第一次用正眼瞧了瞧我︰「你也是文修書院的學生?女子?你……」這時候他微微才勾起好看的薄唇,「沒想到這國子監,還有不落俗套的地方。」
這是我記憶中蘇凌塵第一次對我露出的微笑,盡管這笑里暗含的意義不言而喻,可還是從那一刻起,就被我好好珍藏在了心里。
碧桃花是紅雲般美麗,他身後是漫天的艷色桃花,襯著他淡到近似于無的微笑。我眼里映著這樣的身影,微微屏息︰「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蘇凌塵。」
我依舊記得,當時听到那三個字的我抬起頭看他,笑著記住了這個將圍繞困擾我一生的名字︰「真是個蓮花一般的好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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