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殼道︰「麻煩洪伯和紫菂將蛇尸卷走吧。」二人聞命抖開長鞭,甚是輕易就將蛇尸卷起拋得遠遠的落入草叢,再看不見。又橫掃掠過黃土,掩埋了毒血。一切收拾停當,眾人將車後攜帶的小凳毛氈拿下來鋪設完畢,各自少歇。
石宣開始將囊中的水沾濕帕子,在一片黑暗中模索著替滄海清潔血跡。冰涼的濕手帕踫到他熱乎乎的臉頰,他還可憐的瑟縮了下。黎歌點燃了一支紅蠟燭,將蠟淚滴在木頭憑幾上粘緊燭身,擺到滄海身後的位置,照不到他眼楮的地方。石宣抬起頭來對黎歌疲憊一笑,黎歌溫柔的點了點頭,將馬車門虛掩。門內既得清風,又生暖意。
那大漢引著璥洲瑛洛回來,手上竟然還提著鍋碗米袋,說是回了趟家,拿來給眾人煮粥吃的。于是眾人七手八腳,就在大馬車旁邊生了火,架上鍋,放水熬起粥來。
碧憐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小板凳上,塌著腰,兩手放在膝頭,盯著鍋上冉冉而起的熱煙,臉上一片痴惘之色。紫幽心中升起無限愛憐,坐在她身邊,兩臂擱在月復前,也塌下腰去,偷偷望著她。
碧憐忽然道︰「紫幽。」
紫幽竟然沒反應過來。半晌沒有人應,碧憐略略轉過頭來,淡淡望著他。紫幽一愣,忙道︰「啊,你叫我,什麼事?」
碧憐道︰「你肚子痛嗎?」
紫幽又愣,搖了搖頭,道︰「沒……沒有啊,干什麼突然這麼問?」
碧憐盯著他的眼楮,正經道︰「那你捂著肚子干什麼?」
「……我……不干什麼……」紫幽只好把隔在月復間的兩臂拿出來,又忽然覺得兩只手沒地方放。碧憐啊碧憐,你好容易跟我說句話,原來就是為了諷刺我。可是我還是挺開心的。
哼嗯,碧憐,我都快哭了。
兩個人又默默的坐著。紫幽心里面多希望碧憐再對他說一句肚子痛以外的話啊。
碧憐又道︰「紫幽,公子爺好可憐。」
「啊……啊。」感謝蒼天!我紫幽簡直是心想事成啊!
碧憐嘆了口氣,更伏低了身子,說道︰「紫幽,我就忽然想到了你。」
「……想我什麼?」啊,真好。真希望可以永遠听她說下去。
碧憐道︰「我想,如果有一天你死了……」
紫幽立刻道︰「行,你不用說了。」
碧憐終于又扭過頭來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紫幽將兩手隔在月復間,縮起肩膀,道︰「我看我還是肚子痛好了。」訕訕的看向一邊。
瑛洛和紫菂正一同坐在火堆前的紅氈上,一人衣紫,一人衣白,一人撅著小嘴正用小樹枝在地上畫畫,一人挨在她身邊正軟語溫存,看起來還挺登對。紫幽一腔失落頓時轉為滿心怒火,摧枯拉朽對著瑛洛燒卷過來。
瑛洛正對紫菂柔聲說道︰「相信我,公子爺會沒事的,來,瑛洛哥哥寫我的名字給你看。」說著拉過她的小手,攤開她女敕白掌心,伸出自然美麗的食指就要寫下去,忽然有個人拽住他的手全身擠入他和紫菂之間。
紫菂哀哀的叫了聲︰「哥哥……」往側邊挪了挪,騰了塊地方給紫幽。
紫幽對她笑了笑,轉回頭瞪著瑛洛,咬牙切齒卻還微笑著低聲道︰「告訴你,別想打我妹妹主意!」
瑛洛抽回手,縮進袖里,不以為意的笑笑,道︰「是你不管她的麼,我在幫你照顧妹妹啊。」
「不用你亂用愛心,難道你不知道‘同情’是會變成‘愛情’的嗎?」紫幽壓抑著聲音低吼。
瑛洛淡笑著咬了咬下唇,側目望向紫幽,意味深長的說道︰「暗衛長,現在是誰司馬昭之心,天下皆知,嘿嘿,勸你還是守住了窩邊草比較好,」挨近紫幽,用眼神引著他望了望碧憐,璥洲正在遞給她一碗粥,瑛洛低啞的聲音蠱惑緩緩道︰「白粥呢,什麼場合吃都不會傷身,但是其他東西可就說不準了。小心你搶別人食糧的時候,自己家的糟糠被人趁虛而入啊。」說完還挑釁的挑了挑眉梢。
紫幽身子往後一撤,正視瑛洛,忽然有種被敵人劫了營寨的感覺,後背一身冷汗,對著瑛洛用力哼了一聲,回去力挽狂瀾去了。瑛洛對著他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拉過紫菂的手,說道︰「來,我們繼續。」
紫幽回到碧憐身邊,一坐在小凳上,瞪著璥洲颯爽磊落的英姿,給黎歌送粥時彬彬有禮的態度,氣哼哼道︰「他剛才跟你說什麼?你剛才跟他笑什麼?」半晌,掃了眼碧憐,又要看璥洲,忽然發現碧憐正端著粥碗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紫幽開始心虛了。
碧憐道︰「暗衛長剛才在跟我說話嗎?」
紫幽道︰「……不是,我什麼都沒說。」
碧憐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你剛才去跟瑛洛說什麼?」
紫幽道︰「他跟我說什麼白粥啊傷身啊之類的……」
「哦,原來喝白粥會傷身啊,」碧憐柔聲道︰「那為了暗衛長的健康,你一會兒就不要吃了。」
紫幽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
大車窗下的火堆旁,那攔路的大漢正將一壇好酒分給眾人暖身,一只空碗湊了過來,大漢笑呵呵的將它傾滿,小殼收回手咕咚喝了一大口,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大漢一拍他肩膀,哈哈笑道︰「好酒量!」
眾人愣愣的,互視了一眼。
瑛洛苦笑道︰「我以為你跟公子爺一樣不喝酒的。」
小殼閉了閉眼楮,嘴角用力向下一頓,右頰上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他將手肘架在璥洲肩上,笑了一笑。
璥洲道︰「公子爺知道你喝酒的事嗎?」
小殼搖了搖頭,端起碗來又喝了一口。黎歌遞過一塊五香魚,柔聲道︰「表少爺這樣喝是會醉的,吃點東西吧。」
小殼接過來,卻沒有吃,只是飲酒。小殼喝酒的樣子就連紫幽都皺起了眉頭。
「表少爺,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喝酒的啊?」紫幽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很屈。從剛才以前,這件事一直是個秘密,自己身為他的暗衛居然不知道他會喝酒。
小殼晃著手里的酒碗,不屑的哂笑,道︰「這種事情還用學麼,無非是興之所至。來,干!」說罷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