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菂將一個餛飩丟進了豆漿。
滄海小心翼翼的剝著蛋殼,不在蛋白上留下半點指痕。
紫菂又把豆漿里的餛飩撈出來,吃掉。
小殼捏著一根油炸檜,石宣夾著一個小窩頭,兩人開始隔著桌子使眼色,最後,小殼為難的嘆了一聲,只得湊近神醫,低聲道︰「容成大哥又跟他生氣了?」
神醫側首看著小殼,半晌才道︰「你說呢?」
小殼坐正身子,對關注的眾人聳了聳肩膀。
神醫剛要低頭喝豆漿,忽然一只仔細剝掉皮的光滑雞蛋出現在眼前,蛋底一小片未剝的蛋皮正捏在一只皙白修長又伶仃的手上,手腕搭著銀灰色的大袖子。滄海的臉扭向相反方向。
神醫冷冷的眼神,沒有接。
眾人吃驚的看著。
感覺半天沒有動靜,滄海老大不願意的回過頭,對上神醫的視線,又撇開臉,飛快道︰「拿著。」
神醫冷笑一聲。就讓他那麼舉著,自己低頭幾口喝干了豆漿。抬起頭,輕蔑的望著,忽然抓起那顆蛋,離席走了。滄海托著一小片蛋殼,眼光隨著,慢慢無辜的挑起眉心。動一動手指,將蛋殼捏碎。嘟著嘴巴回過頭,一小塊一小塊的把蛋皮從鳳凰衣上撕下來,丟到神醫的空碗里。一愣,抬眼。所有人一齊低下頭去喝豆漿,除了紫菂。
紫菂正將蛋皮一小塊一小塊的從鳳凰衣上撕下來。
神醫雙手捧著那顆蛋回了房間,緊緊鎖上門窗,生怕雞蛋長了腳逃跑生了翅飛走。靠著房門,顫抖著撫摩又不敢觸踫,想馬上品嘗又舍不得吃掉,像三天三夜戈壁灘中僅剩的一顆隻果,又像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遠隔萬里終于求得的聖水——神醫要哭了。
終于下定決心一小口一小口的享受的舌忝噬,連口水也舍不得喝。
沒過多久,就被咽得大翻白眼。
滄海鼓著腮幫子不高興的把餛飩吃完。「瑾汀,你去過消息站就和阿旺住下來,我還要想一想。另外幫我帶……」走去瑾汀耳邊,密語一番,瑾汀愣了愣,點點頭。
滄海直起身,喚道︰「璥洲。」指了指內堂。
璥洲用好了飯就到滄海屋里喝茶。滄海道︰「就啟程麼?」
「嗯。」璥洲點點頭。
「那麼也順便找一找寂疏陽和羅姑娘。」
璥洲一愣,「寂大哥和羅姑娘也來了嗎?」
「唉,」滄海嘆氣,精神不怎麼健旺,按了按留海下的額頭,道︰「寂小羊是來了。你若見到他就叫他去找羅姑娘,見不到就算了,正事要緊。另外,」深深蹙了下眉心,「幫我查一查大黑。」
「……你懷疑大黑什麼?」
滄海輕輕搖頭,「不知道。找人守著雪山派那三個受傷的吧,他們現在,可是最靠近回天丸的人了。」端起甜白釉的小瓷盞。淺碧色的茶湯漣漪不斷,香涼未飲。
「璥洲,你知道容成有生意的事嗎?」
「知道啊,」璥洲的背挺的很直,一向如此。忽然一笑,道︰「你不是從來都不想知道的麼?」
滄海抬了抬眼,又垂下。
璥洲走了。滄海一個人在屋里悶悶的坐著,忽然瞥見床角里一個小小的玻璃風鈴。
滄海彎著身子扭過去,抓過來,晃了晃。
「叮鈴鈴。」
「唉。」
滄海找到紫菂的時候,紫菂正在花叢里被蝴蝶繞著飛。她,黎歌,還有碧憐。滄海站在遠遠的游廊底下,從花間吹過的風吹到他身上,除了頭頂有瓦身側有柱,他已然在自然之中,可就是不敢出來。
「紫——菂——!紫……唉。」太遠了,根本听不到。身旁忽然出現個二等僕從,躬身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啊,你來得正好,」滄海指著遙遠的那頭,「幫我把紫菂找過來。」
「紫小姐麼?」僕從手搭涼棚望了望,回頭又道︰「天氣這麼好,您不想出去散散步嗎?」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對您身體有益。」
滄海瞪著他,「……不想。」
「那好吧。」僕從彎了彎腰,一溜小跑出了游廊。
紫菂也一溜小跑到了廊下,隔著矮欄桿道︰「公子爺哥哥有什麼事?我還要去玩呢。」十幾只蝴蝶被藥膏的香味帶過來,在滄海面前飛。
滄海往後錯了錯,撇嘴蹙眉道︰「……紫菂,你是不是擦太多了?你看這……」手指頭在顫抖。
「嗯?」紫菂四周看了看,頗為失望道︰「這還多?我擦了那麼多也沒有像昨天公子爺那樣,那——麼多的蝴蝶。」兩手畫了一個極限圓圈。
蝴蝶已有靠近他的趨勢,他趕緊道︰「……紫菂呀,昨晚我心情不好,讓你不高興了,對不起,」溫柔的笑了笑,拿出玻璃小風鈴,「這個送給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哇!」紫菂開心的接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太謝謝你了公子爺哥哥!」扒住欄桿湊上來,揪著滄海親了一口。「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昨天你怎麼做到的?」蝴蝶越飛越近。
「啊……倒霉吧……」
「哦。那沒事我就去玩了猴子臉的公子爺哥哥!」率領著蝴蝶飛走。
滄海又一個人在回廊下游蕩了。身上掛著四個竹筒,時不時踫在一起悶悶的響。艷陽大好,他卻一片蝴蝶籠罩心尖。
各大幫派聚焦關外,為得回天,有能者幾欲傾巢。「醉風」神策行蹤不明,多半逡巡山海;東廠雖仰「醉風」,實則顧忌黑白;朝廷收風,密探離京,不知是監察或是剿滅;尚有西域明教東瀛賊寇虎視眈眈;然而中原空虛,此五勢力不論哪方放棄靈藥,反手進攻中原,都將是彌天之禍。然而此藥盛傳百年,誘惑奇大,各方勢力哪怕螻蟻之輩都心存僥幸妄想得籌,得之便立地而服,亦無後顧之憂,是以目今無人後顧,中原乃安,卻絕不可輕心。
卷宗載,「醉風」殺手銀朱單身離部,沿途不查回天線索,後失其蹤跡,當不為靈藥而來,卻又何為?
多事之秋,卻被困于玉帶山莊,連門都不敢出更遑論匡扶正義,方外樓致力除魔衛道,如今卻連容成澈生氣了我都無能為力。
「啊……」滄海雙手抱住腦袋,兩肘支在大腿,坐于欄桿之上,腿腳後彎蹬著垂直的鏤花立面,腰背高高拱起。銀線壓腳的銀灰色衣擺,遮蓋住一雙淡青瓖邊的雲頭鞋,和兩只淺灰的細綾褲腳。他的暖棕色略長的留海,有些弧度的指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