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我跟你說對不起。」
「啊…」
「她最後…終于還是相信了你。」
「然後呢?」
「沒了。」
「就…就這些嗎?」
「那你還想怎樣?」
听到雨詩這麼說,天哲慢慢低下頭,這就是小玉臨死前所說的話?他回過來,並再次望向湖面開始沉思,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任由微風一下一下地從自己身上掠過。
雨詩的腦海中慢慢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小玉在臨死前那不甘心的樣子,不知道為何,無論怎麼都揮之不去,明明以前曾經見過比她更悲催的情景,為什麼只有那晚會印象那麼深?
那天晚上…
小玉辛苦地平躺在由紙皮搭乘的「小床」上,她的月復部包著繃帶,但是傷口的血仍然在不斷滲出,她不斷喘著氣,縱使知道自己將要死去,但是她仍然努力不閉上眼楮,昏暗的燈光一直照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將要引領她前往天國的神諭一般。
「對…不起…」小玉發出微弱的聲線,她一直看著當時昏睡過去的天哲。「我…只是…只是不想死去,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既然不想被殺,為什麼還要一個人走出來?」坐在一邊的雨詩問道。
「因為…我…我要找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他是武者?」
「嗯…」小玉微微點了點頭。「因為…我听到哥哥有在附近出沒的消息,所以我…偷偷…走了出來。」
「你還真是不怕死。」
「不,我…我是真的很怕死,我真的很想再見…哥哥一面,我…不想就這樣死去。」
「你恨我嗎?是我把你殺死的。」
「我不恨你。」
「嗯?」雨詩有點意外地望向她。
小玉勉強一笑。「當我踏出避難谷的第一步…開始,我…就已經受了外面世界的游戲規則,如果我殺不死別人,那麼…我就會被別人殺死,我很清楚這一點。」
「你後悔嗎?」
「沒有,我…不會去問自己後不後悔,因為…我…我不可以有猶豫,只是…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天哲哥哥他…他是真的不會殺我…」
「那個白痴才剛剛醒來,當然不會殺人。」
「這就是命運…」
「命運?你信這種東西嗎?」
「在避難谷里面,有人曾經跟我說過,命運是確實存在的東西,只是現在每個人都已經不再受命運的控制,但就算是這樣,我仍然覺得,我會和一個沒殺過人的武者相遇並不是巧合,大概是上天有意這樣安排的,或許…是憐憫我,所以給予我最後一點的希望…」
「最後的一點希望是…」
小玉把視線望向天花板,說︰「外面的武者…原來並不都是殺人怪物,這樣的話,說不定哥哥也有可能沒有改變,沒有變得冷酷無情…」
「……」
「哥哥當時是為了引開其他武者的追擊,所以才沒有和避難谷的人一起離開,這三年來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這次我偷走出來,我就沒有考慮可以活著回去,我真的…真的很想再見到他…」說到這,一絲眼淚從小玉的眼角處輕輕流下。
雨詩看著她如此可憐的樣子,道︰「你好堅強。」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
「我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去,但是我仍然希望哥哥可以知道,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思念他,雨詩姐姐,如果有一天你見到我哥哥的話,麻煩你把這東西交給他。」
小玉說著,然後從衣袋里掏出一條十字架項鏈,項鏈在微弱的燈光之下閃爍著,雨詩從她手上接過來,然後細心查看。
「我知道你其實不是一個冷酷的人,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幫我包扎。」小玉道。「可以…幫我嗎?」
雨詩想了一下,然後望向她並點了點頭。「嗯…」
「謝謝…」
呼吸聲到此結束。
時間回到現實之中,雨詩從小玉臨死前的情景中回過神來,就算到現在,她仍然覺得那晚的自己有點不可思議,竟然會出手去幫一個自己親手殺死的人類。究竟為什麼?明明小玉是如此般的弱小,以前也曾經殺過像她這樣女生,為什麼只有這次會忘不了?
「小玉真是一個厲害的女生。」天哲邊說邊露出一陣苦笑。
「厲害?」
「不是嗎?明明這麼柔弱,卻做出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從這一點來說,她要比一般人厲害太多了。」
「……」
「那種頑強的表情…是我最佩服的。你應該也很有感觸吧。」
「嗯?」
「你不是說過,只要一看到有人想哭就會忍不住殺他嗎,其實你應該是和我一樣,只是討厭弱者那種懦弱的表情吧,但當他們作出反抗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去佩服他。」
「佩服…?」雨詩不禁想,難道真的是這樣?回想起來,以前殺的人,只會不斷哭著求饒,雖然小玉臨死前也有過這樣,但是她不同,她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哭,而是因為無法追求心中所想而落淚,那麼,當時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到最後,才會反過來幫她包扎傷口?
「那種失去親人的思念,我很清楚那種只能靠自己的感覺。」
「你明白?」
「嗯…」天哲緩緩回答道。「我的父母…其實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死了,雖然我是爺爺帶大的,但是,那種失去雙親的依靠感,無論怎麼都是無法彌補回來,什麼事情都只能靠自己。」
雨詩罷了一下,然後問︰「你…想念你的父母嗎?」
「我不知道那叫不叫做想念,只是…他們死時的記憶,我到現在都很清楚地記得。」
「他們在你面前死去?是交通意外嗎?」
天哲搖了搖頭。「如果是交通意外,或許我能更容易接受。」
「那他們…」
「我爸是被我媽殺死的,然後我媽再自殺。」
「啊…」
天哲嘆了口氣,然後再一次閉上眼楮,開始從腦海之中挖出那遙遠的過去。「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下午我放學回到家後,剛打開門,就看到滿地都是血,我爸倒在沙發上,他的雙眼睜得很大,胸口的位置有很多…很多傷口,地上的血都是從那里流出來的,當時他已經死了,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會嚇得不停大哭。」
「他為什麼會被殺?」
「是外遇。」天哲又一次苦笑。「原來我爸當時有外遇,後來被我媽發現了,兩人在爭吵之下我媽就把他給殺了,大概是受不了刺激吧,我後來在廚房里找到了我媽的尸體,她的雙手正握著刀,那把刀就插在心髒的位置,我看得出她的手捉得很緊,她當時應該很用力吧。」
「你的過去還挺糟糕的。」
「後來我被送到爺爺那里住,爺爺雖然也很疼我,不過畢竟他年紀也大,有時候根本就顧及不了那麼多。」
「說起來,你好像說要找你爺爺的吧?」
「之前我問過波爾,避難谷的人員里面沒有我爺爺的名字,而且,他還叫我別抱太大希望,所以我只能不再去想了。」
「親人只會成為累贅,沒了更好。」
「別說這樣冷血的話嘛,對了,既然我已經把我的過去告訴你听,你也應該說說你的過去吧。」
「為什麼啊?我又沒有要你說,是你自己要講給我听的」
「你不說的話,我就公開看到你洗澡的事咯。」
「我說過多少次,別再跟我提那晚!」
「那你就跟我說說你的過去啊。」
「哼!」雨詩生氣地望向另一邊,她繞起雙手沒有說話,
四周陷入了一片平靜,微風不斷能從他們之間吹過,仿佛在為敘述的過去配上奏樂。天哲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然後往湖面扔過去,他本來就沒想過雨詩會給他說自己的事情,只是還是想試問一下,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從十二歲開始就過著一個人的生活。」身後突然傳來了雨詩的聲音。
天哲沒有回過頭來,說︰「一個人的生活,意思是你的父母也…」
「他們沒有死去,只是…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
「哦!」
「那天早上,他們帶著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玩,那里有很多不認識的人,然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們就不見了。」
「是走失嗎?那你應該報警呀,十二歲總不會還不清楚警察的用途吧。」
「不是這樣,其實並不是走失,他們是故意把我丟掉,這點我很清楚。」
「啊?」
「我的家里很窮,窮到幾乎連三餐都不得溫飽,我其實還有個弟弟,于是,在我和我弟弟之間,我父母選擇了他,那天他們雖說是帶我去玩,不過我很清楚他們其實是想把我丟掉,這樣就能減少一個負擔。事後我沒有去找他們,因為我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過去,那你恨他們嗎?」
「沒有。」雨詩搖了搖頭。「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我還會有疑問,但是後來就沒有了,因為我明白到,人為了生存,是不得不去放棄某些東西。于是,在這之後的九年里面,我不斷靠著偷騙搶去維持自己的生存,慢慢地,我對我的父母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
「難怪你相比于其他武會更加冷酷,因為你更加明白生存的重要性。」
「那你明白了,我十分清楚在沒有人幫助下,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難度,告訴你,為了可以活下去,我甚至做過妓女。」
「誰信啊。」天哲很直接地否定道。
「啊…」
「被人一吻就臉紅的人,會做過妓女才怪。」
「……」
「再加上那晚我看過你的身體,以我多年看黃片的經驗觀察,妓女的那個部位絕對不是那樣,胸部的顏色也……哇啊!」一把飛刀快速從天哲身邊掠過,還好他反應夠快及時避開了。
「你是想死嗎!?」
「我…我我不說了,別…別生氣…」
「哼!」雨詩重新繞起雙手,不過心里想的是︰原來妓女的那個位置會有變化的嗎?
「不過嘛,听到你的過去後,我倒是又明白另外一件事。」
「什麼?」
「就是你說話為什麼總不經大腦,智商這麼低原來是你沒讀過多少書。」
「就算是又怎麼樣。」
「也沒什麼,畢竟身體可以搭救,雖然你的胸…」
「嗯!!!」
「還是不說了…」
「哼!你真是討厭,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殺了你。」
「隨你喜歡吧,嘻嘻。」天哲笑著,然後伸了伸個懶腰。「不過在這之前,我們有件事是需要做的。」
「什麼?」
「就是找出避難谷里面的內鬼。」
「那關我什麼事。」
「亞瑟已經說了,真正的內鬼可能會主動接近你,為了以防萬一,他讓我要謹慎注意你身邊的人。」
「你要跟著我嗎?」
「最好就是這樣,我已經想好計劃了,既然我要一直注意著你,那麼就必須先做一件事。」
「是什麼?「
天哲慢慢站起身,然後走到了雨詩的跟前,並用一副很認真的表情看著他,雨詩見他這樣,總覺得這種氣氛很不自在。
「雨詩…」
「嗯?」
「我們…今晚同房吧。」
啪——!
一下響亮的掌拍聲,天哲只感到自己的臉一痛,然後整個人立刻彎子,一道赤紅的掌印就這樣在他臉上顯現出來。
「痛…我…我只是開玩笑嘛,干嘛那麼認真…」
然而,雨詩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
中午的時候,天哲和波爾一起進食午飯,雖說武者的身體是不用吃飯的,不過他還是想繼續嘗試食物的口感,原來食物進入到胃以後仍然會有飽的感覺,只是消化完後卻不會感覺到餓,改為由禁力提供能量,這種感覺雖然有點怪,不過又好像挺方便的。
飯後,天哲原本想再去找雨詩,不過她好像有意避開自己一樣,找了好幾處地方,都依然沒有她的蹤影,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為早上的事而生氣。
「咦…」
天哲走到一片花園里,這時,他注意到在某棵大樹下,一個小女孩正躲在那後面看著自己。他往周圍望了望,這才發現這里只有她和女孩二人,對方的表情算不上害怕,只是一直很小心地望著。
「你…是迷路了嗎?」天哲剛問完這句,突然又覺得自己問得很白痴,這里的居民怎麼可能會在自己地方迷路。「你不用怕啊,我不是壞人來的。」
小女孩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只是,她慢慢從樹後出來,並小心翼翼地走到天哲前方。「這個…給你…」她把一樣東西遞給他。
天哲接過來一看,原來這是一張鑰匙卡。
「阿瑟說有事叫你去硬件區找他,這個是開門的鑰匙。」
「讓我去找他?」
「那…再見!」小女孩叫了一聲,然後迅速轉身想離開,然而,天哲卻把她喊住。
「等一下。」
「啊…?」
「謝謝你,作為回禮,這個送給你吧。」天哲說著,然後把手伸向前,小女孩回頭一看,只見在他的手里,那里有著一朵很漂亮的小白花。「這個戴在頭上應該很漂亮。」
天哲拿著花走上前,然後輕輕戴在了女孩的頭上。「很可愛哦。」
女孩伸手小心模了模自己的頭,接著,她低頭想了一下,片刻之後,她露出了微微一笑。「謝謝。」
看到她這陣微笑,一時間,天哲覺得自己和這里的人,兩者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許多,或許正如蕭泉所講,有時候要稍微花點心思,才能夠換取彼此的信任,這樣的話,估計用不了多久,自己應該也能融入這些隱居的人們之中,成為避難谷真正的一員。
道別小女孩後,天哲往硬件區方向走去,心里想著,亞瑟找自己究竟是什麼事呢?難道是為了找出內鬼而又有什麼安排?然而,當他走到入口的時候,卻見到了一個身影靠坐在山壁那里,那個人是昊。
「你怎麼坐在這?」天哲走上前疑惑地問道。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不妥,因為昊的表情非常難看,並且他正用右手按著左手手臂,一股鮮艷的紅色正從按著的那個位置不斷流出來,那是血,大量的血不斷從那里滲出!
「發生什麼事了?!」
天哲大吃一驚,連忙走到了昊身邊,這時,昊緩緩伸出一只手,指向旁邊不遠處的地上,天哲往所指方向一望,發現一把染了鮮血的匕首正掉在那,他連忙走過去撿起來,霎時間,天哲覺得有點眼熟,這把匕首有點像雨詩的「舞扇」。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天哲抬頭一看,只見前方陸續走來了幾個人,是亞瑟、波爾,還有蕭泉他們三人。
「亞瑟!」
「怎麼…天哲你會在這?」亞瑟問道。
「什麼啊,不是你叫我來這里的嗎?」
「啊?我什麼時候叫你來了?」
「你沒有叫我來?」
「波爾——!」這時,後方傳來了昊的聲音,三人往前一看,這才發現了受傷倒地的他,于是連忙跑過去。
「怎麼回事?」波爾驚訝地問。
天哲握著匕首也正想走上前,然而,昊卻伸出手指住了他。「是他,是他和64號刺傷我的!」
「什麼!?」天哲一陣意外。「你…你在說什麼啊,我…」
「我早就說過,他們兩個根本不是好人。」昊艱難地大喊道。「他們剛才刺傷我之後,還搶了我身上的鑰匙卡,他們想進去硬件區破壞!」
「你胡說!你究竟在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刺傷過你,什麼時候搶了…」突然,天哲意識到不妙,鑰匙卡…在他口袋里不就有一張硬件區的開門鑰匙卡嗎!
怎麼會…
「一定是這樣,上次進入里面的就是64號,後來知道你的概念武器可以切開那些金屬門,所以這次你們就一起合謀打算把里面破壞掉!」
「我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你夠膽說你身上沒有鑰匙卡?」
「我…」
天哲無法否認,但是為什麼會這樣?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亞瑟沒叫過自己來這里,那剛才那個小女孩為什麼要說謊,還有就是鑰匙卡為什麼會在她身上?還有這把匕首,攻擊昊的…難道真的是雨詩她…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天哲,是真的嗎?」亞瑟看著他問。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