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遇的暴風雪即將到來,說不清是因為低溫,又或者是因為害怕,瘦猴那張消瘦的臉,此時森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
如果他還活著,並且出現在這兒,就說明這趟喇嘛夾子找對了地方,而其所要得到的,已超出了天靈地寶的範圍之內。
「是,是京城的胡九爺嗎?「寒風蕭索,瘦猴第一反應,就是證明他是死是活。
此刻,他只是希望,對方只是一個死人,哪怕是個鬼也好。
「你四叔呢,為何會留你一人在這兒?「那人語氣非常和緩,听上去像聊家常,但瘦猴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胡三奎,背景不詳,是這次喇嘛夾子的真正組織者,他做事從不露面,露面的絕對常事,連四叔這樣的通天人物,都要對其畏懼三分,但瘦猴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此。
當然最讓他記憶深刻的,就是四叔那句話︰這個世上,有三個半人,比神鬼還可怕,他胡三奎就是一個。
但三個月前,這人已經死了,而且在北京城風光下葬,自己是親眼瞧著他入土的,此次行動也交給了四叔打理,如今他活生生地站在這兒,難怪瘦猴會被嚇個半死。
瘦猴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道︰「我四叔帶人去追了,我腿腳慢,沒跟上,落了單。「
「這天不下雪,魍魎城門就不開,你四叔也太心急了。「胡三奎站在陰影里,背對著瘦猴,干笑了幾聲。
魍魎城?瘦猴一听腦袋就炸了。
對于魍魎城,瘦猴只是听四叔陳阿邱說過一次。
那是一個屬于妖魔幽冥的地域,沒人知道它是誰建造的,里頭的東西根本不能出現在人世上,至于它究竟在何處,古往今來,從來沒人可以說出一二。
當然,這樣的鬼話瘦猴听得多了,但他心里清楚,這樣的地方根本不存在,當初他也就不以為意,權當志怪之事來听。
但這話從胡三奎嘴里吐出,意義可就不同了。
胡三奎是什麼人,瘦猴心里最為清楚,那可是近乎妖魅的主兒,他如果說有,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沒敢跟他提那隊古代人馬的事,就站在原地,也不答話,那陣怪異的聲音仍在耳邊吹著,卻沒了剛才那般人。
「走,暴風雪來了,誰也活不了。「胡三奎說完,不知從哪里模出一盞羊油燈,就往土堆坡下走,瘦猴一咬牙,就跟在了後面,只是將駁殼槍握的更緊了。
若按正常時間推算,此時已經是戌時,四周早就黑透了,瘦猴一直保持著與胡三奎十步遠的距離,前者似乎也知道這聲音來的古怪,一直循著聲音而去。
如今的黃土 早已看不到原貌,到處是溝壑縱橫,裂谷紛多,岔口比人體上的血管還凌亂復雜,宛如一座天然形成的迷宮,誰走進去,都極有可能困死在里頭。
他們模黑走了大半天,感覺距離那聲音源地愈來愈近,瘦猴的心也揪了起來,等走到跟前,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高大的黃土坯子底下。
黃土坯子垂直而立,看不出有多高,在黑暗中顯得沉重陰森,可能是之前暴風的緣故,在土壁的中央,一道巨大的咧嘴型裂縫縱向而現,寬約半米左右,僅能容下一人進出,那古怪的聲音就是從這里頭傳出來的。
瘦猴站在裂縫跟前,舉著燈朝里望了半天,發覺這內部的縱深極長,黑咕隆咚,也不知通到什麼地方。
他見胡三奎有意進洞,自己只好打頭陣,可剛一進去,他心里就是一陣詫異,跟外面數九寒冬相比,這里頭竟是透著一股熱氣,而且越往里頭走,濕熱之氣越重,眼楮都能瞅見那層若有如無的白色水汽,看樣子這里面,應該有一處地熱泉眼。
瘦猴戰戰兢兢走在前頭,左拐右行很長時間,就看到前方忽然出現一抹光亮,藍幽幽的,不斷地跳動起伏,飄忽不定。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走,便想尋模胡三奎的意見,誰知剛扭過頭,就發現後者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記住,這是你一輩子的福分。」胡三奎也不等瘦猴答話,就邁起步子朝前方走去。
我一輩子的福分?瘦猴心里雖疑問重重,但不好多說什麼,就跟在胡三奎的身後,一步一步捱到裂縫的邊緣,之後的那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
在裂縫的盡頭,竟然是一片規模不小的沼澤地,泥草艾立,水汽朦朧,剛才那股子熱氣,正是從其內部散發出來的。
瘦猴感到十分吃驚,他萬萬沒想到,在整個黃土 位移之後,這底下竟然還藏著一片溫泉水域,尋常人即使想破大天,也絕難想到這一出。
如此來看,這蒙古高原上,曾經確實有過一條堪比黃河、長江的大水,可能是地質結構發生了變化,這才從世間被抹去了,由此來看,這魍魎城還真存在也說不好,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知是水本身的緣故,或者是水底有什麼異物,整個水面全都被一層幽藍色的光暈所籠罩,隨著水紋起伏飄搖,流轉不至,這在如此曠野的地方,顯得非常古怪,更可以稱得上是妖異。
而在沼澤旁的低矮水草旁,陳阿邱正蹲在水邊,面孔在那股藍色幽光映襯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瘦猴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像是找著了安全感,忙奔陳阿邱而去。
就在此時,百年一遇的暴風雪瞬間而至,棉絮狀的雪片子密集地壓落下來,撲撲啦啦,迅猛異常。這隊喇嘛夾子,都是內地過來的,誰都沒听過下雪的聲音,可如今身臨其境,才知道草原的下雪聲,跟老牛喘氣一樣呼哧呼哧,費力又難听,再經過狂風的肆虐攪拌,那簡直如鬼哭狼嚎,似百獸齊吼。
但眾人並未過多留意這場暴雪,反倒是胡三奎的出現,讓眾人大感意外,或吃驚,或忐忑,或疑惑,神情十分復雜。
但有一點,他的意外現身,讓眾人全部表現出某種莫名的激動,好像他能帶來什麼特別意外的收獲。
誰也沒懷疑這位九爺存在的真實性,哪怕一丁點懷疑都沒有,因為他們不知道這胡三奎在這之前,是個死了三個月的人。
整個隊伍里,只有瘦猴和陳阿邱知道。
陳阿邱起初倒表露出了疑惑,但最後還是迎上前去,簡單將這里的情況說了一番,其他人則圍了上來,沒人敢大聲言語。
這片古怪的大沼澤,半徑約有四五十丈,無名水草飄搖其中,水面熱氣翻騰,大雪紛紛揚揚飄到其上空,可不等落下就給化成了水蒸汽。一會兒的功夫,水霧靄汽就蒙蒙彌彌,遮蔽了沼澤的上空,大霧又遇冷緩緩下落,籠罩在沼澤周圍,越聚越濃。
「魍魎城就在下頭,趁此天緣,誰先來掏狼窩,探探虛實?「胡三奎干笑一聲,眯縫著眼楮,有意無意地瞟了眾人一眼。
雖然眾人已猜出這水下絕對有玄機,搞不好那神秘的魍魎城就在里頭,但這三個字從胡三奎口中說出,卻還是引起眾人一片驚呼。
魍魎城,傳說當中才存在的終極之地,凡跟傳說掛上鉤的東西,其中所隱含的意義,眾人雖不說,可誰心里都明白,如果活著能見著這個地方,即便是死無全尸,那也值了。
此時,隊內立刻有人應聲,是張聚寶和陳阿邱,這倆人是死對頭,如今打頭陣,自然誰也不願落後。
因為來的是蒙古草原,大家伙兒誰也沒有準備潛水的東西,好在這倆人都在黃河灘長大,沒少水里滾浪里去,都有一身潛水的硬本事。
倆人卸下武功帶和手槍,只往腰上掛了把劈水鋼刀,瘦猴和其他人都過去給倆人捆繩子,以便下方遇到污泥亂流,可以及時收繩解圍。
待收拾妥當,二人各抱了一塊大石頭,咕咚一聲跳入水中,很快就隱沒不現。
隨著繩子一點點深入水底,眾人的心也跟著慢慢懸了上去,這水下究竟是何種光景,難道真如傳說當中的那般,是一個妖魅游走、本不該存在的幽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