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馮仁健在視線中消失,張若晨才長長舒了口氣,返身朝樓內走去。
以馮仁健的性格,被打了一頓自不會善罷甘休。混混嘛,丟了面子挨了揍,豈有不找回場子的。除非揍他的人是他自知完全惹不起的,才會絕了這種念頭。而張若晨顯然沒有這個實力,否則也不會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受欺負了。
對于隨時有可能受到的報復,擔心或許有一些,但張若晨並不害怕。這世上往往就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一味地軟弱妥協只會助長敵人的氣焰。如果第一次被馮仁健欺負,就奮起反抗,即便打不過對方,但也要讓他知道欺負自己是要付出代價的。以後那家伙再想動手時,總得掂量掂量。
此番時光倒流,不僅要改變家里的悲劇,更要改變自己。
回到家後,張若晨先把立了功的 面杖藏在了陽台上。放樓道里已經不行了,他可不想哪天被馮仁健拿出來揍自己一頓。然後仔細清除了衣服上的痕跡,尤其是胸前那個腳印。又洗了把臉,對著鏡子再看不出破綻,回到自己房間坐了下來。
這一放松下來,頓時感到手臂酸痛,腿也有點發軟。剛才那場架,持續時間並不長,除了胸口挨了一腳外,再沒受到什麼攻擊,可謂完勝。身體的不適,估計是用力過猛的緣故。現在這個小身板,還是要多多鍛煉。
不過話又說回來,身體瘦是瘦,健康程度怕是要遠勝十幾年後。工作之後,體重是上來了,因為長時間坐在電腦前工作,缺少運動,小肚腩也起來了,身體卻是長期處于亞康健狀態。就像今天下午去運輸公司來回走了這麼多路,十幾年後的身體恐怕是堅持不下來的。
……
……
諸如秦州這種西部內陸小城,午休時間長,相應的下班也就晚,夏季要上到下午六點半。
快六點五十的時候,蔣淑英回到家,買了一條兩斤多的鯉魚。這時節菜場的商販還沒有配套服務意識,魚買回家要自己收拾。
在江南及沿海地區,水產品極多。鯉魚因為有一種土腥味不易去除,所以極少有人吃。但在內陸地區,選擇余地卻不大,鯉魚因便于飼養,餐桌上很常見。而據說秦州這邊的黃河鯉魚品種比較獨特,蔣淑英的手藝也是不凡,燒出來的魚並沒有那股腥味。
張若晨到廚房給母親打下手,也只是擇擇菜,別的都由母親包辦。
又過了不一會,張原也回來了,這讓蔣淑英很是驚訝。一問之下,原來運輸公司臨時調換了車,要明天一早才能裝貨。
張若晨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只是從父親口中得到了確認,不免還是很高興。
對這個突然情況,張原卻不太滿意。因為這樣一來,至少要晚半天發車。廠里現在情況困難,急需資金周轉,自然是越早越好。另外發車時間他已經提前跟老顧打過招呼,雖說晚半天問題不大,二人又是老關系了,但他也不想在小的細節上失信于人。
廚房的空間有限,三個人在里面有點轉不開身,于是張若晨便被「排擠」出來,但對他的這種表現,父母卻很滿意。
站在外面,听到母親說︰「老張,你發現沒,咱們兒子懂事了。」
「嗯。不過這都是小事,他學習上能再多下點功夫就好了。」
「這不正放暑假著呢麼?等上了高三,他會用功的。」
「你啊,有時候就是太慣著他了。」
父母的對話讓張若晨有點汗顏,悄悄地走開坐下來看電視,心想難道真是慈母多敗兒?
晚餐做好,「新聞聯播」已經演了一大半了。餐桌上,張原說明日要和廠里的兩個人一同隨車赴陸陽,去拜訪一下老顧。順便像張若晨說的那樣,看能不能再開發點客戶出來。
這又是一個好消息。不僅換了司機,張原還親自押車,馮凱這一回的算計再無得逞的可能。
兩手準備都起到了效果,張若晨很是快慰,一番努力總算沒有白忙活。只有他才知道,這些改變對這個家庭意味著什麼。
播天氣預報時,張若晨又特意留心了一下。原先李國柱出車失蹤,有人說是因為遇到了暴雨引起的山體滑坡。雖然後來被證實為謠傳,但父親要出遠門,天氣狀況自然要重點關注一下。誰知道自己這只小蝴蝶扇了幾下翅膀,天氣會不會也有所改變呢。
還好,根據國家氣象台的消息,今後幾日中西部地區天氣都以晴好為主,秦州至陸陽沿線都沒有報出有雨。
晚飯過後不久,同學兼死黨程寶泉打來電話,叫張若晨出去玩。
張若晨向父母申請了一下便出了門。正值假期,父母對他的政策比較寬松,只叮囑他早些回家。初步解決了家里的事,打打游戲放松一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慶祝方式。他還真是很懷念和朋友一起沒心沒肺瘋玩的歲月。
秦州這邊天黑得晚,此時太陽剛落山,映出漫天晚霞。
張若晨走到小區門口,無巧不巧地踫到了馮仁健。那家伙穿得很利整,不再是樓道里被打得灰頭土臉的模樣,換了一件長袖的T恤,估計胳膊上有些淤青,另外鼻子有點腫,自是被踹了一腳的緣故。
仇人見面,不免分外眼紅,馮仁健瞪著張若晨,一副要吃人的架勢。張若晨則冷冷看著馮仁健,全無半分懼意。
這個時間人們都吃過了晚飯,出來溜彎的人不少。小區里的年輕人,有不少都在門口打轉。張若晨與馮仁健之間的異樣,自然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好似二人周圍真產生了一種氣場,一些膽小怕事的都離他們遠遠的。
大部分人對此都不明所以。馮仁健的囂張和張若晨的面瓜是眾人皆知的。這兩人對上了,張若晨不僅沒繞著走,那樣子倒好似完全不怵馮仁健,一點不介意干上一架,真是件怪事。
只有一小撮人知道,就在下班前,這兩人真的干了一架,而且結果還是馮仁健被張若晨追著打。作為目擊者的兩個初中生只在自己的小團體里公布了這個消息,大概是兩個孩子感到這事很震撼,轉述時不免有些夸大。听的人自然將信將疑,因為這多少有點顛覆大家的認識。但此刻看到二人的對峙,就信了個十足。
像這種事情,很難有什麼秘密可言,于是這條消息開始悄悄在小區里的年輕人中間流傳,很快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不明真相的,只剩下三五個和馮仁健一貫走得近的。這幾個家伙非常渴望變成混混從而擁有那份風光,所以自願充當馮仁健的爪牙,平時在小區里倒也能夠囂張一番。不過面對張若晨時,他們倒還不敢造次。
紅星配件廠從建廠起便是統產統銷,因此職工大部分都是生產工人,張原這個車間生產主任管得人著實不少。如今張原正位成了廠里的一把手,即便廠子效益不行,但廠長的兒子卻沒幾個人敢去得罪,不管是上班的還是上學的。
以往馮仁健欺負張若晨時,那幾個「入混」積極分子頂多是在旁邊看著,動手是說什麼都不敢的。此時他們覺得張若晨好像多了一種名為「氣勢」的東西,那種眼神看著就讓人感到心虛,所以只好東張西望。
馮仁健雖然一直瞪著張若晨,但周圍人們的神色變化他也察覺到了,不由感到很沒面子,幾乎就要按捺不住上前動手。不過一想起下午張若晨瘋狗一般的打法,心里就有些忌憚。再說這會小區門口還有不少成年人在溜達,貿然動手不僅有可能鬧得灰頭土臉更失面子,犯了眾怒也不好收拾。誰知道張原一當上廠長,這些人會不會去拼命巴結呢。權衡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敢動手。
張若晨看出了馮仁健的心思,嘴角微微翹起。對方沒有動手,正代表著某種改變。這種「冷戰」狀態,實際上是他的又一場勝利。
沒過多長時間,程寶泉騎車到了小區門口,招呼了一聲,載著張若晨離開了。
程寶泉個子挺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七的樣子,是班里的運動健將,籃球、足球水平都相當不錯。因為經常在戶外運動,皮膚曬成了古銅色,外型很符合漫畫中的校園體育男,要說有什麼欠缺,大概是肌肉沒那麼夸張。
「謝廣明發現了一個新開的游戲室,地方特別大,說是有幾十台游戲機!他跟徐偉在前面路口等我們。」
這家伙似乎處于某種亢奮中,並沒留意方才小區門口的異樣,自行車蹬得飛快。
被人欺負的糗事,張若晨從未跟幾個好友提過。過去是因為面子,現在卻是沒必要。程寶泉說的那個游戲廳,他自然知道,規模在這時的秦州市絕對是最大的。曾經的高三時,他和幾個死黨在那里消耗了大量時光。
「下午的物理課沒出事吧?」
「沒啥事,賀老師沒出現。」
翹課的事若有什麼風吹草動,死黨們早就會有消息傳出。看程寶泉的樣子,張若晨就知道十有八九是風平浪靜,順嘴一問,答案正是他想要的。
騎到前面路口,會齊徐偉、謝廣明二人,四人兩車殺向游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