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最後的余暉撒落在城頭,旌旗招展,獵獵作響,趙旭雙手扒著城樓,死死地盯著正在慘烈廝殺的城頭,敵人突破了城防,殺上了城頭,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則是城上城下,積尸累累,在這個他們曾經不以為意的城下,他們付出了近兩千條人命。尸體層層疊疊地碼起,鮮血在城下匯集成道道小溪,沽沽流動,奔跑的士兵踩在上面,濺起點點紅色的花朵。
城下死傷慘重,城上也並沒有佔著太大的便宜,高陽吃虧在于有經驗的士兵太少,只知舍生忘死,卻不知怎麼樣能盡最大的努力減少自己的傷亡,而更多的殺死敵人。
高山族士兵手執簡易的木矛竹矛,在快速的奔跑之中,奮力投出,這些長矛飛上十米來高的城牆,將大半個身子暴露在外面的高陽守軍一排排地刺翻在地。在奮力抵抗了大半天之後,高山族士兵終于爬上城頭,在城上開闢了一個橋頭堡,旋即以這個橋頭堡為基地,向著高陽縣城牆的兩邊不斷地擴展著戰果。
城上已成人間地獄,每走一步,都有數條甚至數十條人命被死神的鐮刀收割而去。
「大人保重!」趙旭身邊的兩名士兵齊齊向他行了一個禮,轉過身去,拔出腰刀,吶喊著沖向城樓之下慘烈的殺場。趙旭凝然不動,看著這兩個士兵躍下城樓,看著他們揮刀砍飛敵人的腦袋。看著他們被蠻人的彎刀劈中,倒在滿地的血泊之中。他從袖子里模出了一柄小刀,這是他平日用來裁紙的小刀,殺敵不足。但用來了結自己的性命卻是足夠了。
魏冬生率領著僅余的百余名守備士兵退守到了城樓之下,此時城牆之上,其它的地方已經基本失守。協助守城的百姓失去了城牆的倚仗,在如狼似虎的敵人面前。便如同嬰兒一般羸弱無力,割麥子一般被砍翻在地。
「太尊,守不住了,就這點人馬了,我們保護太尊沖出去。」魏冬生滿身是血,回頭看著城樓之上的趙旭。
「我是高陽的縣令,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魏校尉,我是不會走的,你已經盡到了守備的責任,你殺出去,以你的功夫,沖殺出去問題不大。」趙旭坦然地道。
魏冬生苦笑,「太尊不走,我哪有臉走。自古便是文死諫,武死戰,而今你一個文官都不離開,我一員武將有何臉面獨自逃生,要死。那便死在一塊,太尊!」
「好!」趙旭大笑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冬生,平素里我瞧不起你們這些兵痞,言語多有得罪,今日讓我刮目相看。趙某在這里致歉了,今日你我攜手共赴閻羅殿,亦不留憾也!」
魏冬生大笑,「正是如此,能與太尊一起青史留名,魏某此生足矣!」
「太尊!」一個血人揮舞著大刀,從密密麻麻的高山族士兵之中硬生生地劈開了一條血路,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捕頭服色的人,此時也是血糊糊的。
「李麻子,你還活著?」趙旭驚喜地大叫道。
「太尊,我還活著,弟兄們都沒了,就我們三個了。」李麻子臉上盡是鮮血,紅通通的卻是將滿臉的麻子盡皆蓋住了。
城牆之上,其它地方的抵抗已漸漸消失,一隊隊的高山族士兵涌向城樓,一些沖了下去,準備去打開城門,迎接孟非的大部隊進城。
轉頭看了一眼已經漸漸沒在山頭之上的紅日,孟非高舉起右臂,大聲喝道︰「進入高陽,大索三天!」
听到孟非的話,周圍的高山族士兵都是高聲歡呼起來,「殺進高陽,大索三天!」高山族士兵的歡呼聲響遍整個戰場。
所謂大索三天,便是任由士兵在城里為所欲為三天時間,在此期間,無論士兵殺傷搶掠,都將不會得到長官的任何管束。
在士兵的歡呼和簇擁之下,孟非策動戰馬,向著高陽城緩緩走去,在他的身後,是五十頭戰象組成的護衛部隊。
遠處突然有悶雷聲傳來,孟非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太陽雖已下山,但最後一縷光芒仍然橫跨天空,空中有雲,卻是東一塊,西一簇,碧藍的天空此時仍然依稀可辯。
「騎兵!」有人失聲驚呼。
孟非霍然轉頭,視野盡頭,有一道黑線出現,瞬息之間,愈來愈近,一片騰起的煙塵之中,大隊的騎兵正如狂風一般向著高陽城頭之下卷來。當頭一匹神峻的黑色戰馬一騎絕塵,如風似電,在他的身後,一名騎兵高摯著大旗,紅底金邊,白色的一個雲字顯得是那樣的醒目。
「雲昭,安慶邊軍!」阿蘇勒月兌口驚呼起來,他自潭州的蒙元中樞而來,本身也甚得安國公主雅爾丹的看重,對于雲昭的事情相當熟悉。
「他怎麼會出現在益州?」阿蘇勒臉色變得一片雪白。
孟非注意到阿蘇勒的臉色極不好看,「這人是誰?」
阿蘇勒嚴肅地道︰「雲昭,大漠黑煞,安慶鎮將,大越四品宣威將軍。孟大王,你要當心。」
雲昭,大漠黑煞,這些對于孟非來說是陌生的,長期居于深山的他並不知道雲昭在蒙元,在安慶,在大漠的赫赫威名,但是大越四品宣威將軍他卻听懂了,簡述在高陽殺得他們魂飛魄散,而簡述還只是一名游騎將軍,正五品的大越官員。
「掉頭,迎戰!」孟非大聲喝道。
雲昭帶領的安慶邊軍終于在高陽即將城破的時候趕到了高陽城下,距離高陽還有十數里的時候,雲昭得到了高陽面臨危急狀況的報告,當機立斷,甩下蘇定方的步卒,親領五百騎兵率先趕來。此時,蘇定方的三千步卒雖然跑步前進,但距離高陽還有十里距離。
騎兵越來越近,孟非此時終于看清了對面沖來的騎兵雖然聲勢驚人,但人數並不多,數百騎而已,而此時,他的麾下,聚集了上萬高山族精銳,更有自己壓處箱底的五十頭戰象。
「阿蘇勒大人,這個雲昭很有名麼?」他笑問道。
阿蘇勒沉重地點點頭,「我們大蒙有好幾員將領都折在他的手上,千萬不要輕敵,孟大王,命令你的士兵聚集成方陣,竭力阻擋住他們沖鋒的勢頭。」
孟非不以為意,大笑著指著前方,「區區數百騎而已,也想與我爭鋒,阿蘇勒大人,卻看今日我為大蒙擒此賊!」
烏雲踏雪踩起一地的煙塵,飛奔而來,看著蜂涌而來的高山族士兵,雲昭臉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對方沒有任何陣列可言,雖然人數眾多,但這樣松散的陣形卻是最為騎兵所喜歡的陣形,他從馬鞍旁抽出破軍,右手模出三支長箭,上弦,抬手,松弦,三支利箭已是月兌弦而出,此時,距離最近的一個高山族士兵離雲昭還有近兩百步。
三聲慘叫,三名高山族士兵胸口中箭,倒在地上,但在蜂涌而至的士兵當中,他們如同幾粒小石子落進波濤洶涌的大海之中,沒有激起絲毫的浪花,他們便被滾滾的人潮淹沒。後繼的士兵踏著他們的尸體,繼續沖向對面的騎兵。
雲昭的箭支剛剛射出,在他的身後,以燕小乙為首的五百安慶騎兵幾首在同一時間端弓,搭箭,射擊。一些射藝出眾的騎兵甚至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之****出二支羽箭,而打頭的雲昭,在閃電般地連續兩次射出三箭連珠之後,烏雲踏雪已經沖進了對方的人流之中,插回破軍,易水寒嗆啷一聲出鞘,雲昭橫拖著易水寒,幾乎不需要發力,單憑烏雲踏雪的速度和易水寒的鋒利,便輕而易舉在將他身周的高山族士兵開膛破肚,對陣蒙元之時,即便是身披堅甲的蒙元將領也擋不住雲昭的易水寒一擊,更何況這些打著赤膊,裝備簡陋的高山族士兵。
高山族松散的陣形給了雲昭以及他的五百騎兵極大的回旋空間,五百騎兵宛如一道旋風,從刮進高山族士兵陣列之中之後,便沒有停下來,甚至連速度也沒有降下多少。
阿蘇勒痛苦地捂住腦袋,頭一陣陣地炸疼,他來自以騎兵起家的蒙元,當然明白在高山族這些士兵沒有列成陣形的情況下,人數再多,也不可能擋得住雲昭的這五百騎兵。而且,雲昭怎麼可能只帶著這五百騎兵來這里,不用說,在他的身後,還有源源不斷地步卒正在趕來。
他不明白,本來應當在巴顏拉山那一頭的安慶邊軍,到底是怎麼突然出現在益州,出現在高陽的。
「孟大王,集結隊伍,列成緊密隊形,人靠人,人擠人,用人牆擋住對手,否則,這仗會打輸的,你多達萬人的部隊會被他們像趕鴨子一般殺光的。」阿蘇勒吼道。
看著有如死神一般在自家士兵之中縱橫來去,有入無人之境的這些騎兵,孟非的嘴巴張得極大,他不是沒有見過騎兵,簡述麾下便有不少的騎兵,但簡述的騎兵與這些人比起來,那完全就不在一個量級上。
「怎麼集結?這個時候怎麼集結?」他有些慌了。
「派出你的象兵,以戰象為依托,集結士兵,不然等雲昭的步卒趕到,就來不及了!」阿蘇勒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