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風自進了堂屋,衛太夫人剛由人服侍著梳洗。衛清風中規中矩地行了禮,道︰「母親。」
又道︰「元娘來了。」
下人拿了襖子給他披上。他微微一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意味,或許是怕母親擔心,到底還是把襖子披上了。
謝葭正進了門,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太夫人!」
衛太夫人的心情頓時就好了許多,隔著簾子笑道︰「元娘來了,怎麼這樣早?小孩子家,該多睡會兒才是!」
謝葭心道,就是……不睡飽怎麼會長個兒……
衛清風剛由人服侍著淨了手退下來,就低頭看了她一眼。謝葭很受刺激地發現,自己才到人家胳肢窩……以下一點點……
「先前我也覺得我起得挺早,到了衛府才發現,我倒是個大懶蟲了!」謝葭說了句俏皮話。
果然衛太夫人哈哈大笑,留了他們兩個吃早膳。
昨天謝葭就發現了,衛府的食膳規矩比謝府還要嚴謹得多。也許是在謝府她經常是自己窩在蒹葭吃飯,比較隨便的緣故,所以在這種幾乎可以算是軍事化的飯桌上覺得很不適應。尤其是今天謝嵩不在了,氣氛就更沉悶。
衛氏保持著行伍時的習慣,別說三下五除二就像推土機一樣解決完事之後就坐得筆直的衛清風,就是有人服侍著的衛夫人,也吃得非常得……干練。
謝葭毫無疑問又是最後一個。
衛太夫人關切地問︰「怎麼倒吃的比昨天還少了?」
謝葭總不好說自己不習慣這樣被人盯著進食,尤其是那個衛清風,眼神實在太過肆無忌憚!她只得賠笑道︰「一向是吃那麼多的。」
衛太夫人道︰「若是吃食不合口味,可別忍著。要是讓你父親知道你在我這里倒餓著了,可就不好了!」
衛清風瞧著有趣,長得多白白胖胖的一個孩子,吃飯卻跟繡花似的,眼楮還要忙著看別人,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
他笑了起來。
兒子甚少發笑,何況還這樣突兀,衛太夫人不禁投去了目光。
衛清風忙斂了容,心中卻想,若是每天都只吃那麼一點,還能把她養得這麼白胖,難道吃的都是龍肉不成。
想著想著又要笑了。但是這次就忍住沒有笑出來。他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何況是這種小事。
謝葭敏銳地發現他的笑容好像不懷好意,雖然故意目不斜視,但是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覺得他好像是在笑他!
出了蓮院,衛清風心情不錯。謝葭的興致卻已經被打落了一大半。身邊就帶了衛清風的兩個小廝,和輕羅一個。因為衛大爺不喜歡前呼後擁。
衛太夫人讓人給謝葭準備了荷包,讓她看見喜歡的東西就自個兒買了帶回去,當是她的賞賜。謝葭是讓輕羅收著的。
將軍府和文遠侯府都在上京的第三圍,再往里,就是各種官方機構所在地,和皇城。第三圍是可以直連皇城朱雀門的,所以也叫朱雀門大街。出了第三圍,便多是無爵位在身的從二品以下官員或是旁的世家顯貴的聚居處,分東西兩處,東處叫東華大街,多住正經的在朝官員。出了西處便漸漸復雜了一些,畢竟和第四圍的西九市相通。
從四圍西九市開始,便漸漸進入平頭百姓家和市集。除了內務府專供的大商鋪,幾乎所有的商鋪都聚集在這里。其中又以西七市最盛。
謝葭一開始就和衛太夫人說了,要去西九市走走。
衛府的馬車……看起來很簡樸。而且不用馬扎。
謝葭看著約到自己胸口的車台,老臉漲得通紅。衛清風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自己輕松地躍了上去,鑽進了車里。
留下謝葭膛目結舌。
過了一會兒,衛清風道︰「快上來。」
快……你……妹!
輕羅小聲道︰「元娘,我扶您先上去。」
謝葭搭了她的手,穿著笨重的小襖子試圖往上爬。雖然沒有回頭,也猜到身邊的人大概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直視,可她卻如芒刺在背,非常不舒服。
爬了一半,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把她提了進去!
謝葭的腦袋撞在他的胸口上,待她抬起頭,他面上那絲極淡的笑容早掩了去。
「咳咳!」她正了正身子,從他懷里爬出來,把臉別在一邊。
輕羅手腳並用好不容易爬上了馬車,就看到謝葭罕見地滿臉通紅。在她印象中,元娘一直是從容平穩的,即使是華姬出事的時候,她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卻也沒有讓人覺得失態。
「元娘……身子不舒服嗎?」剛才好像听到她咳嗽。
謝葭繃著臉,道︰「沒有,你快坐好!」
輕羅只得挨著她身側坐了。
先前衛太夫人跟她講上京的地形,兩個人討論得眉飛色舞,謝葭早產生了向往之心。孰料上了車衛清風也沒有問她去哪里,直接吩咐了駕車的兩個小廝往西四街去。她以為他早有安排,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馬車行了大約兩刻,謝葭為了挽回之前丟臉的事情,沒話找話說了幾句話,力圖使自己看起來非常自在。但是衛清風面色都淡淡的,偶爾應答她一句。她無計可施,索性歪在輕羅身邊,閉上眼佯裝養神。
輕羅欲言又止……她分明看到衛小侯爺好像又笑了的!
這麼難得一見的事情她竟然連續看見了兩次!
到了西四街,馬車停了下來。衛清風自下了馬車,然後輕羅扶著謝葭下了車來。
沒有她想象中的人來人往古色古香……好,只有一點。馬車已經直接停在了一家內院。旁邊已經有兩個殷勤的小廝模樣的人牽著馬車去安置。衛清風看也沒看謝葭一眼,轉身走在前面,看來是早有明確的目的地!
謝葭腦子一熱,連忙跟了上去︰「衛師兄!」
衛清風皺了皺眉,停了下來。從他記事起他就一個人獨來獨往,從來沒有和人相處的習慣,更沒有遇到過這種有一個小短腿跟在自己身後跑的時候……
他回過頭,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她下擺打了一個繞,想起一個別人拿來開玩笑的對子,神童足短……
謝葭追到他面前,有些咬牙切齒,但是自己出來只帶了一個輕羅,人生地不熟,不緊緊地跟著他怎麼行!她滿臉堆了笑,道︰「衛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衛清風想了想,耐心地道︰「這里是歸雲居,是上京有名的茶。我有幾個舊友約在這里小聚。」
如果是正經的來往,怎麼可能在太夫人面前提也沒有提起?恐怕是怕太夫人不答應,想借著自己暗渡陳倉……
謝葭道︰「衛師兄怎麼沒說起?我跟著去合適麼?」
衛清風半攬著她的肩膀,道︰「這里的糕點也很不錯,尤其是桂花糕。」
說著,就把她往子里帶,謝葭只得進去了。
歸雲居是個茶,不是酒,布置很雅致,也比較安靜。進了,就已經聞到裊裊的茶香,听到和流水聲相映成趣的琴聲。
一個穿著月白色繡雲紋長衫的少年郎從上迎了下來,遠遠的面上就帶了笑︰「清風!」
謝葭半松了一口氣,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嘛。
衛清風和他打招呼︰「越彬。」
那人就直接來拉他的胳膊,道︰「就等你了!」
說著,就把他往上帶。衛清風被拖著走了兩步,也不惱,眉眼之間隱隱有些笑意。他稍微掙月兌了那人的手,轉而拉住目瞪口呆的謝葭,低聲道︰「跟上。」
無端端被人拿來當幌子用,謝葭憋了一肚子氣,但眼下也只好跟著他上了去。
王越彬一路道;「要的是文士茶,但把煮茶的人都趕走了!這下沒有別人妨礙我們了。」
敢情是不把她當人哪。
茶的侍者打開了雅間的拉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屋子里升著暖爐。謝葭學衛清風月兌了鞋,讓輕羅服侍著月兌了小襖子。
屋子里已經坐了三個少年人,此時便都站了起來,面上帶著笑,道︰「清風!」
衛清風略點了點頭,顯然幾人也是相熟的,但是衛清風的身份似乎要高一些。他一直牽著謝葭的手,在屋子里左顧右盼一陣,然後牽著她到了一個大型的假山流水盆景後面,正隔掉了她的視線。
「你坐在這兒,讓人你給置個小幾,再給你拿桂花糕。」
「……」
說著,就果然讓她先坐下了,然後把她一丟,自去和人家說話。
「清風,這次回京,待多久?」
「再過兩日就要回去了。」
「倒也倉促。不過現在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我听師座說,皇上正在考慮開武進士科。你們幾個要用點心思。」
那越彬笑道︰「要真開了武進士就好了!兵部尚書還把持在那家人手里呢,開了武進士科可算半削了他們的兵權了!」
「……」
謝葭蹲坐在地上等了半天,一邊听著他們說著朝堂之事,也沒半個人來給她送什麼小幾什麼桂花糕。倒是他們那邊,茶香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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