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孤兒院的路上，灝臻給我講了小百合的故事︰小百合，是個命運多舛的不幸七歲小女孩。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小百合就無法看到世界的顏色——她是個瞎子。小百合的父母在小百合三歲的時候，便把小百合丟棄在路旁。那時候，留給三歲的小百合的，只有一個藏在衣服里的裝有一千塊錢現金的信封和一個沒有任何色彩的未知世界。小百合拼命地哭，只是路人甲乙丙丁誰都沒有察覺到這個三歲女孩聲嘶力竭的哭聲中的哀怨與無助。終于，一個好心的人將小百合緊緊擁入懷里，堅定地告訴小百合不要哭了，她會照顧她的。那個她，是個衣著破爛飽經風霜的七旬老乞丐。那個她，叫做百合。接下來的日子，小百合便跟著百合四處流浪乞討。百合很疼愛小百合，還給小百合起了這個名字。可是一年後，百合死了，因為疾病和饑餓。在死之前，百合把小百合送到了孤兒院，乞求院長收留小百合。最後，院長終于答應讓骨瘦如柴並且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小百合留在孤兒院。
感動和感慨，在我的眼眶里彳亍，將我的眼眶弄濕。
我是一個容易流淚的人，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婕蕤常笑話我是個淚缸子，只要風一吹，我就全身搖晃，然後眼淚就開始沒了命投胎似的往下掉；蔚宸也不止一次挖苦過我，說劉雪華那個淚美人完全不是我的對手，瓊瑤老阿姨不找我當女主角拍哭戲簡直就是埋沒人才。但這大半年來，我流的那麼多淚，都是淒淒慘慘戚戚的，都是為那段情那個人流的，都是哭過後心會揪得更緊更痛的。只有這一次，淚是酣暢淋灕的，且哭過以後心會由衷微笑的。這，才是真正的眼淚。
我哽咽著問灝臻是如何知道這個故事的，後來的故事又是怎樣的。
灝臻剎了車，拔下安全帶，安靜地對我說︰「大三的時候，我到孤兒院義教，從老院長口中知道這個哀傷的故事的。後來的故事，還很長很長。等看完小百合，我告訴你。現在，我們已經到了孤兒院了。」
好的，我說。
灝臻下了車，替我打開車門。
盡管知道了小百合的「傳奇」故事和經歷，當瘦小的小百合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還是替她難過不已︰這麼乖巧的一個小女孩，竟然什麼都系都不能看見。讓一個小女孩從小就孤獨地走在她沒有人物、風景和色彩概念的世界里，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我彎下腰，捧起小百合的臉︰「小百合……你好！」
「小百合」灝臻蹲下大半個身子，輕聲地說，「這是灝臻哥哥的好朋友，筱蓨姐姐。」
小百合的聲音比她的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灝臻哥哥好……小……小油姐姐……好……」
「灝臻，又過來看小百合了。」一臉慈祥的老院長走了過來。
「是啊，院長。天氣逐漸轉涼，快換季了。我給小百合買了幾套冬天的厚衣服。」灝臻把衣服交給老院長。
「呵呵……小百合，灝臻哥哥又給你買新衣服了，你穿上它們就會馬上變成美麗的公主，高興嗎？」老院長小笑得合不攏嘴，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問，「……這位小姐是……」
灝臻把我扶起來，熱情地向老院長介紹︰「哦，忘了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筱蓨，她來深圳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老院長，您好！」
「你好！」
我和老院長友善地握了手。
灝臻把小百合抱起來，放到身旁的小石台階上，嘟呶起嘴來問小百合︰「小百合平時都是活蹦亂跳的，今天怎麼如此安靜的呀？灝臻哥哥給你買了新衣服，你不喜歡不開心嗎？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可以跟灝臻哥哥在耳朵里偷偷地講嗎？」
「謝謝灝臻哥哥，小百合沒有心事，小百合今天好開心。」小百合的聲音依舊蒼老，像一台生銹的收音機，咿咿呀呀地嚷嚷著。
灝臻模仿小孩子撒嬌的腔調逗小百合︰「開心就好……那給哥哥姐姐唱個歌？」
小百合點點頭，開始唱道︰「你就是我種在花園里那一片永遠不會死去的海，我孤獨坐在記憶的秋千上，一萬次不倦地看你的潮起潮落……」
雖然小百合唱跑了調，我還是听出它是首什麼歌曲來，我月兌口而出︰「這是與天的《種在花園里的海》……」
灝臻吃驚地回過頭看我，眼楮紅紅的︰「筱蓨，你是如何知道這首歌的？」
「我听過很多遍，歌詞也會背了，因為我有這張很特別的專輯。」
灝臻將臉別回去，把耳朵輕輕貼到小百合的胸口，笑容里眼神里包裹著一縷雜糅著其它情感的哀傷︰「……我來看你了……」
我猜不透灝臻這個微笑和這個眼神里包裹的那些復雜情緒——就像當初無法猜透他名字里隱藏的故事和情感一樣，但我真的看見他的眼楮里那些在悄悄竄動的迷離和哀傷。我的心，竟有隱隱的痛的感覺。只是，它很輕很輕……
「灝臻哥哥和筱蓨姐姐要走了，以後還是會常來看你的。你要乖乖听院長的話，不要太調皮了哦！」灝臻一邊耐心地吩咐，一邊幫小百合把松開的外套的扣子重新扣上。
老院長還是笑，說這麼快就要走了，不多留一會兒。
灝臻說改天還是會來看小百合的。
就在我和灝臻邁步離開的時候，身後的小百合突然哭了起來。
灝臻掉轉回去，拉起小百合的小手，關切地問小百合︰「怎麼了？」
「有了小油姐姐，灝臻哥哥就不要茈 姐姐了……以前，灝臻哥哥總是和茈 姐姐一起來的，現在茈 姐姐都不來看小百合了……嗚嗚嗚嗚……」小百合哭得很是傷心，鼻涕都流了出來，額頭也滲透著汗珠。
「不會的。灝臻哥哥，茈 姐姐，還有小百合會永遠在一起的！不要哭了……」灝臻的騙術並不高明，甚至說是最笨拙的，那一句「會永遠在一起」說的那樣猶豫，那樣不堅定。
「茈 姐姐好久沒有來看小百合了，她是不是不要小百合了……」
老院長長長地嘆了口氣，把還在抽噎的小百合抱到懷中，對灝臻和我說︰「你們快回去吧，小百合你們就不要擔心了，我會照顧好她的。」
兩個紅著眼的人兒，隨著車子很快出了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