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雅欣就火冒三丈的來到大太太那,她一個人氣勢洶洶的找來就罷了,她還拉著婉婷一起,人家才剛起床還沒梳妝就被她硬拉來,嘴上還說她這樣可全是為了婉婷著想,不想讓她上當吃虧,才要找大太太評評理。
「你說什麼?雅欣,喘口氣慢慢說。」
「我說……太過分了……那個不識好歹的丫頭……」雅欣邊喘粗氣,邊說道,「早上阿福到竹下院找暮雪拿藥,誰知小蓮說她一晚上沒回來,你猜怎麼回事?那個臭丫頭居然在若安房里,整整一個晚上哎!她這樣算什麼,一個卑賤的丫鬟,一晚上在少爺房間里做什麼?」
雅欣表面上像在替婉婷告狀出氣,她不知道這話才叫真的傷婉婷的心。
大太太蹙眉思索了片刻,望著阿福道︰「你看到暮雪和若安在一起?在,若安的房里?」
「是的,大太太,他們在一起,就這樣,趴在桌上睡覺。」說著,阿福做用雙手比劃了下。
「趴在桌上睡覺?」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一個下人怎麼能在主人的房里待一晚上,我看這個暮雪就是不守規矩,不守婦道,這樣的人,怎麼能留在家里?若安這才回來幾天她就這樣,時間長了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雅欣你先別說,這件事我還得調查調查,也不能全憑阿福一個人說的。」大太太不相信暮雪會做出越界的事,她也知道雅欣向來討厭暮雪,難免說話的時候會添油加醋一點,「小娟,你去幫我把暮雪找來,就說我有話問她。」
當暮雪拿著若安借給她看的畫冊回到竹下院的時候,若丞正靠在木門上撥弄門上的風鈴,連暮雪走進了他也沒發現。
「二少爺,在這等誰?」她輕輕問了聲,他才注意到一臉憔容的暮雪,頓時一股神傷涌上心頭。
「等一個有家不回的野貓。」
她明白了,他是在等自己。
「二少爺稍等一下,我得去把熬好的藥送到老爺那去。」
「別去了。」她剛要進門,他就順手拉住她的辮子,他總喜歡這種逗她,「我已經讓小蓮送去了。」
「那就好,我剛才路上還擔心呢。」
「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熊貓眼。」
「沒關系,反正本來就不好看。」暮雪抱著畫冊走進屋,然後整整齊齊的把它們放到床頭。
「這是什麼?」若丞跟進門,隨手拿起一本畫冊翻看起來,「齊白石的畫,肯定是若安給你的。」
暮雪欣喜點頭道︰「大少爺說他這里還有很多畫冊,今天就先借我這些,以後還有很多很多大師的書畫。」
「是啊是啊,你怎麼不看楊大師的畫啊?」
「楊大師?誰啊?」
「楊若丞唄。」他合上畫冊,跟她逗趣道,她被逗樂了,這玩笑果然是二少爺的調調。
「對了,二少爺找我有什麼事嗎?」
「找你一起為我們無數生活在水生火熱中的廣大人民群眾和億萬無家可歸的窮苦勞動同胞並肩作戰,那當然輪不到我,我找你,除了玩,還能有什麼?」
「玩,今天?不行,我答應大少爺了,以後要跟他一起到老爺的書房做事。」
「就一天也不行?半天?」
「要不等過幾天吧,大少爺說他剛接手鹽莊的事,這幾天會比較忙。」
「讓他忙去吧,讓他為無私的、崇高的、偉大的革命工作壯烈犧牲吧,跟你有什麼關系?」
「大少爺讓我跟他一起並肩作戰。」
「別理他,跟我出去,晚上就回來。」
「那也得跟大少爺說一聲呀。不行不行,大少爺如果知道我不做事是因為要跟你一起去玩肯定會不開心的。」
「好啦好啦,張口閉口就是大少爺長大少爺短,大少爺打個噴嚏你也要管。」
暮雪剛要解釋,此時小娟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高呼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暮雪,你快跟我到大太太那去,晚一步就遭殃了,指不定雅欣小姐又要說什麼了。」
「雅欣?她哪根神經又搭錯了?」若丞詫異。
「哎,先去了再說吧,我就不羅嗦了。」
于是她抓起暮雪的手,一個箭步往外沖。
她們馬不停蹄的往大廳跑,一到那,見個個都表情凝重的看著自己,暮雪頓時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她不明白,她究竟做錯什麼了,而他們,為何要像看瘟疫一樣看自己。
「暮雪,過來,我有話問你?」大太太語氣溫和卻不失威嚴,暮雪只得萬般小心的走到人群中央,她用余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看到了兩張不認識的面孔。
她就是暮雪?就是那個等了若安將近十年,甘心為奴的暮雪?
婉婷凝視著眼前這個穿著破舊布衣的女子,分明就是下人打扮,可身上卻散發出截然不同的氣息,她如冰雪一般晶瑩剔透,她每走一步都透露著難以言喻的引力,還有她面對困境時表現出的波瀾不驚,是她這個經歷無數的大小姐從未見過的。
此刻她感到深深的震撼,因為暮雪,是如此讓人著迷,
「暮雪,你還有臉過來啊,你……唔……」雅欣話說到一半,若丞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瞪著叫人膽寒的雙眼,咬著牙輕聲對妹妹說你最好給我安靜點。雅欣掰不過他,只能用力白了他一眼。
大太太用緩和的語氣讓若丞放開雅欣,這件事她會處理,不用任何人說話,她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話。
「小蓮說你一晚上沒回房,你去哪了?」
果然是為這件事,暮雪毫不避諱的直視著大太太道︰
「我在大少爺房里幫忙整理鹽莊的收益記錄。」
「一整晚?」
「是的,不過還有一些沒整理好。」
「誰叫你去插手鹽莊的事務?」
「是……大少爺。」
听到暮雪的聲音稍輕了些,雅欣立刻插嘴︰「騙誰啊,家里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找你?還不是你自己湊上去的!」
暮雪沒接她的話,只管自己對大太太說︰「我經過大少爺房間時看到里面燈還亮著,就給他泡了杯茶,想叫他早點休息。可看到大少爺有那麼多事要做,就擅自留下來幫他一起做。如果大太太要責備我自作主張的話,我絕無二話。」
大太太被她這麼一說便不知該不該責備,因為她絕不相信暮雪會做出出格的事,她也相信若安是有分寸的。
可是滿滿一屋人,加上還有上海來的鄭小姐,她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將此事作罷,怎麼也得給鄭小姐一個交代,要不人家回家告了狀,丟的還是自家的臉。
就在大太太考慮怎麼跟暮雪說明的時候,急不可耐的雅欣一把將婉婷拉到她面前,抬著下巴對她說︰「看到沒有,這個上海來的鄭小姐,她是若安的未婚妻!」
「雅欣,你干什麼,不是讓你別插話……」之後大太太數落了雅欣什麼,暮雪全沒听進去,她滿腦袋都是雅欣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是若安的未婚妻。
難怪大家都說家里來了位天仙一樣漂亮的小姐,原來這位天仙小姐不是別人,她正是若安的未婚妻!怎麼會這樣,若安為什麼沒告訴她,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天吶……
大太太見暮雪神色不對,她難得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便走過去,拉著暮雪的手盡量溫和的說道︰「你也看到了,這位鄭小姐是跟著若安從上海回來的,我不知若安有沒有跟你說過,按那孩子的性格他應該不會親口跟你說,鄭小姐是大少爺的未婚妻,今天我告訴你了,你可得記著,從今往後大少爺那最好不要再去了,像昨晚上發生的事我希望不要再發生第二次,明白了嗎?」
句句溫柔,卻字字刺心!
明白,再明白不過了,她木木的點頭,身體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不行,她要趕快離開這里,突然之間這里的一切都變得陌生,好像一只血盆大口就要將她吞沒,怎麼辦才好,她想離開這里,可是大太太還在關照她什麼,她一句也听不進去,她只想立刻離開這里。
誰,能帶她逃開?
于是,她看到絕望盡頭,伸來一只有力的手,將她僵硬的身體從黑暗中托起……
就好像過去的無數次,每當她走投無路,身陷險峻,總是他在第一時間帶她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