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怎麼也沒想到二少爺會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滿地都是臭烘烘的垃圾,圍在垃圾邊上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乞丐和流氓,她一走過那里,就被一群流浪漢團團圍住,一個個朝她露出虎視眈眈的凶光!
「看什麼看,再看我揍人了!」只見若丞凶巴巴的撥開人群,一把拉過躊躇不前的暮雪,那些流浪漢只能望眼欲穿。
暮雪一進門,依依給屋子里的人打招呼,她記性特別好,一下就感覺到少了一個人。「衛忠哥沒來嗎?」問好之後,一片安靜,她把目光放在靜雯身上,她記得靜雯跟衛忠是一對戀人。
「這個以後再說吧,暮雪,快坐下,啊,沒地方坐……振卿,別趴著了,把床騰出來讓人家坐啊!」第一個打破沉默的靜雯看似沉著,眼中卻帶著慌亂,她再怎麼輕松掩飾,暮雪還是一目了然。可她沒有追問下去,她按著她的話,畢恭畢敬的坐在振卿讓出的床沿。說是床,其實不過就是舊棉被鋪在水泥板上。
他們閑聊了會,雖然沒說,但是暮雪心里很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掩人耳目,那就是為了逃難。
一陣短暫的沉默,善解人意的靜雯立刻抓起弟弟的胳膊,笑嘻嘻的望著暮雪說︰
「嗨,看我們亂七八糟的瞎聊了那麼多,人家若丞心里都急死了,好不容易見到表妹,總不能就這樣開完茶歡會就送你走吧?」她又拉了拉振卿,示意他跟她出去,「好了,振卿,我們出去,別妨礙人家說悄悄話。」
他們走後,剛才還大大咧咧聊得甚歡的若丞突然沉靜了下來,他只有單獨面對暮雪的時候才會害羞的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倒是暮雪,目不轉楮的望著他的眼楮,她是真的關心他,以至于望著他的眼神都露出擔憂。「二少爺,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他遺憾的搖搖頭,擺弄著厚厚的書頁,書頁發出刷刷的聲響。
「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完。」
「還要多久?」
「不知道,但是按目前的狀況來看可能暫時都不能回家了。」
「那你要藏到什麼時候?總不能一直這樣東躲西藏的過一輩子?」
「不會的,我相信總有一天新革命會取得勝利。」
「是啊,一百年,兩百年,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生有多長?」
「我選擇了這條路,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他抬起頭,雙眼深切而專注的望著暮雪,這雙曾經灑滿星光的雙眼此刻卻被一層陰霾填滿。他說︰「即使一生都見不到太陽,我也不會後悔……我在完成我的理想,理想比什麼都重要,是黑夜中的光。」
理想,是黑夜中的光。
暮雪輕輕在心里重復了一遍,她早就從若丞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堅定,她懂得他的理想是何等重要,甚至超越了生死,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明天,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明天!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那個玩世不恭的男孩已然褪去年少輕狂,為了遠方的征程,變得成熟而堅毅。
暮雪知道此刻的勸慰都是多余的,她能做的只是遠遠地望著他,希望善良的他能夠實現理想。「二少爺,你那麼善良,上天一定會保佑你的。」
這次短暫的談話眼看就要結束,若丞堅持要送暮雪到路口,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從這幫虎視眈眈的流浪漢當中走過。走到巷尾的時候,若丞拉住了暮雪的手,仿佛有萬千不舍,卻又無從說起。還是最懂他的暮雪朝他淺淺一笑,不急不緩的說道︰「二少爺放心,我有空還會過來的,倒是你,要當心身體。」他露出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這一刻,真想讓時間停止,沒有戰爭,沒有壓迫,沒有傷害,只有他和她。
可是現實仿佛一把無情的手,非要摧毀這片刻的安寧,在門口守著的振卿忽然跑了過來,神情慌張,臉色蒼白,語無倫次的說著︰「快……快跑……陳司令的追兵……找到這里來了……」
「你姐呢?」
「在後面呢……我來通知你們……別問了,快跑吧,追兵們都追到後門了!」振卿催促道,若丞自責的看了暮雪一眼,又是為了他,每次都是為了他而讓她面臨危險。
追兵的腳步聲在後面窮追不舍,他們和靜雯會和後接著朝沙鎮的方向跑,因為那里還有其他躲難的情報員,眼看巷尾有一處躲避的暗角,若丞讓大家先躲進去,等追兵走遠了再出來。
就在追兵離他們躲避的小屋沒幾米遠的地方,暮雪忽然想起了什麼,雙眼直直的盯著外面,因慌亂無措而不自覺的捂住嘴。
若丞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小聲的問了句怎麼了,她輕輕說道︰「我出門的時候雅欣小姐讓我找師傅把她的懷表修一下,但是現在……懷表不見了……一定是剛才逃跑的時候弄掉了。」
「那個東西很重要嗎?」
「那是小姐今年生日,錢莊的蕭老板找外國的師傅設計的金表,上面有小姐的名字,小姐喜歡的不得了,如果小姐知道表不見了……」
若丞听到這里憤憤的咬了下嘴唇,順口罵了句︰「那個該死的愛出風頭的臭丫頭!」
「是我不小心弄掉的,我去找回來……」
「等一下。」若丞拉住正要起身的暮雪,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此時兩個身背手槍的督軍的影子從窗前經過,不一會,又一個督軍走過,接著是一段漫長的等待。
眼看天就快暗下來,暮雪真是心急如焚,若丞看出她的眼中的焦灼,在再次確定後面已經沒有督軍的時候,他讓大家先往沙鎮的方向走,自己則回去找懷表。
「二少爺,還是我去吧,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會自責死的。」
「原來你對我這麼沒信心?」他假裝遺憾。
「不是,怎麼會……我只是恨我自己,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如果因為我而害你遇到危險,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如果你會記得我一輩子,我就算死了也值得。」說完他毫不遲疑的起身出門,走了幾步又轉身招呼窗邊的三個人趕緊走,然而他們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振卿把雙手放在嘴邊,盡量壓低嗓門說著我們等你回來,一起走。
他微微一笑,朝暮色走去。緊接著,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