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沒有想到黑衣人竟然會是方賀!
仔細一想,倒也可以理解,方賀是父親的部將,父親又打小嬌寵朱靈,父親去後,方賀歸順朱靈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方賀現如今已經歸順了玄洛,此番他前來靈鷲宮,也不知玄洛是否知道,還是說玄洛和柔妃早已勾結在了一起……
朱雀眉色一沉,留心起房內幾人的談話。
方賀下跪行禮︰「參見四小姐。」
柔妃秀美微展,輕淡而言︰「這里沒有外人,無需注重禮節。」
「諾。」方賀站起身子,問道︰「不知淮南王怎麼說?」
柔妃越發笑容可掬,像平常人家的相處之道,聊起了家常︰「楊勇,你把淮南王的話跟方賀說一遍。」
「諾。」楊勇目色凌冽︰「淮南王說了,雲國目前固若金湯,怕是難以成就大事。」
方賀譏誚道︰「淮南王爺畏手畏腳,屬下看這雲國哪里來的固若金湯,早就是危如累卵了。」
柔妃唇角翹起一絲淡淡的笑,問道︰「雲國地廣人多,巍巍如泰山屹立,如何就有累卵之危了?」
方賀忍不住說道︰「四小姐,雲國安危在于所處大勢,雲皇病體欠安,太醫說最多活不過兩載。如今的雲國看似一派祥和,但只是表面功夫,如今就算有良將浴血廝殺,也終將覆沒。」
楊勇也在一旁附和道︰「若想成事,淮南王必不可缺。」
「淮南地廣四千里,良將兵卒近五十萬,米糧有數年之存,堪稱雲國兵家重地。」柔妃話語一頓,措詞驟然犀利︰「可嘆的是雲皇親信陸游,素有驃騎大將軍之稱,戰場上所向睥睨,沙場經驗豐富。而淮南王久居淮南之地,手下兵將固然精銳,縱使出兵能夠勝得三五仗,又焉能連綿風雨長時久戰呢?」
楊勇眼露精光,提醒朱靈︰「娘娘難道忘了我們身後還有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只要有他在,可保萬無一失。」
「你是指攝政王?」柔妃下意識的蹙起了秀眉。
楊勇冷笑︰「舍他其誰?」
柔妃嘴角勒出一道弧度,似刀鋒破開寒冰,那笑意委實有些凜冽︰「兩軍屆時對戰,我們在前方流血死人,雲玄洛卻在大樹底下好乘涼,他真當本宮是傻子嗎?」
「小姐差矣。」方賀頓了頓,說道︰「攝政王和皇上想要爭的無非只是這天下,成王敗寇,就算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攝政王又怎能坐的住呢?他到了那個時候總要站出來主持大局。」
柔妃沉吟了片刻,方道︰「不管怎說,在這場爭斗中,雲玄洛得利最大,要說首當其沖,最危險的還是我們和淮南王。此事還需再三思量方可。」
「四小姐,將軍已經走了三年,他死的時候好不甘心啊!听天牢守衛的人說,將軍入獄當晚,便被文太後割了舌頭,還沒斬首示眾就被文太後殺人滅口了。屬下曾經發誓,勢必要有朝一日活剝了文太後和雲煥,好為將軍報仇雪恨,方才罷休。屬下已經等了三年,實在不想再等另外一個三年,還請四小姐成全。」方賀低沉的男音,帶著說不出的凶狠厲殺,在兩人耳畔沉冷響起。
方賀隨之掃視兩人一眼,驀然跪在了地上,驚得柔妃一下子從坐上站起,扶起他道︰「方賀,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你是我父部將,好比親友,實不該對我行此重禮。」
方賀咬牙沉聲道︰「四小姐,未免夜長夢多,還請您早些做決斷吧!」
柔妃皺眉思量了一下,終是重重一嘆,說道︰「你幫我探一下雲玄洛的口風,我要知道兩軍若真對戰,他會身處什麼樣的位置?」
「諾。」方賀眉目一松,看他神情,想來已經覺得此事是十拿九穩了。
朱雀知道事情听到這里,已經沒有繼續再听的必要了,悄悄的隱沒了身體,心中宛若翻雲覆雨一般。
如今看來,朱靈當年並未和雲煥同謀,事實上只怕雲煥陷害父親叛亂的事情都是玄洛一手杜撰出來的。
玄洛和朱靈合作事小,但若是和淮南王同謀那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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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景宮內,朱雀靜靜的站在雲煥身邊,書房之中只有雲國丞相楚天宴靜立其中。
「如今天下大勢亂象紛紛,周圍列國敵我不分,丞相可有高見?」雲煥聲音如清凌的泉水,似水滴濺入朱雀和楚天宴的心間。
楚天宴恭聲道︰「如今,鳳國勢衰,皇子間明爭暗斗,陷入相互奪位廝殺之亂象。皇位爭了數年,誰也沒有取得鳳皇的信任。再看我雲國,這幾年每每征戰都大獲全勝,滅了周邊旁國,年前更是滅了夏國,儼然已有大國之相。奈何攝政王手握重權,嗜殺成性,物盛必衰。怕會引起周邊小國聯合攻雲,屆時就不妙了。」
雲煥靜聲問道︰「丞相可有良策?」
楚天宴沉聲道︰「安國之本,先修法度,再結邦交。天下若是大亂,對攝政王來說只有利沒有弊,但對皇上卻只有看不盡的威脅。」
「你是說攝政王到時候會亂世而起,逼朕禪位?」雲煥的話宛若秋時泉水,便是再清冽,亦能寒心。
楚天
宴身體一顫,忙低頭說道︰「但願只是老臣太過于杞人憂天了。」
「你有何看法?」雲煥盤腿坐在軟榻上,看著朱雀,在那兒融融一笑,那一瞬,真似有春色滿園。
楚天宴倉惶抬頭,見皇上竟然垂詢身邊侍女的意見,不由皺眉道︰「皇上,後宮女眷不得干政,一介小小的女婢怎堪在國事上胡言亂語?」
雲煥倒是不以為意,笑道︰「終歸是玩笑之談,听听無妨,縱使話語幼稚,也全當笑話听了便是。」
楚天宴皺眉,看著朱雀,終是忍著什麼話也沒有說。
朱雀那雙墨黑清透的眼眸,猶若黑曜石那般光彩奪目,娓娓說道︰「皇上,奴婢以為丞相所說有理。目前政權旁落,雲國已是自顧不暇,倘若再有鄰國入侵,當真是禍不單行。皇上不妨听取丞相之見,雲國和鳳國兩大國邦交,互罷刀兵。倘若有身邊小國來犯,兩國需一起出兵抗敵。如此定可制約周邊小國合並之心。」
楚天宴倒是一介忠臣,就是有時候思想太過迂腐了,想她以前和雲煥在一起管理這雲國,就頗受他私底下非議。如今只怕又是滿月復牢***了。
只是當他听說朱雀同意他的建議時,眉頭反而皺的更深了,略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想來覺得能夠從一介宮女口中听到這些覺得很驚訝。
雲煥這幾日身體越發虛弱,臉色一如紙白,抿著唇,柔和笑了笑,問道︰「鳳皇倘若不答應呢?」
「鳳國如今皇子蓄勢待發,宮廷風雲詭異,家事難了,自是也有和雲國一樣的顧慮,倘若雲國主動提出邦交,只怕正中鳳皇心思,他只有答應,而沒有婉拒的份。」
「你覺得此事交給誰去辦比較合適?」雲煥說著,喉間發癢,低頭捂著唇,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朱雀微微一笑,垂下眼婕,再抬起來時依舊一臉平靜,說道︰「驃騎大將軍陸游,非他不可!」
楚天宴急聲道︰「皇上萬萬不可,驃騎大將軍之前沒少在陣前斬殺鳳國部將,倘若他去了這鳳國,鐵定會引起朝臣憤恨,屆時只怕是有去無回了。」
朱雀揚眉長笑︰「皇上,鳳皇雖然猜忌心很重,但卻是一位高瞻遠望的君主,他若有心交好,定然不會斬殺陸游,相反陸游若去,定然會讓鳳國看出雲國交好之心甚濃,奴婢可保陸游無性命之憂。」
楚天宴凝視她半響,目光里復雜情緒交織,最終平靜的說道︰「你保證有什麼用?陸將軍若出事,你就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朱雀淺笑盈盈,目光卻隱隱生寒,跪在地上,說道︰「皇上,若陸將軍出事,奴婢願黃泉相伴。」
「皇上,您可要三思啊!」楚天宴說罷也跪在了地上。
雲煥若有所思的看著楚天宴,道︰「丞相,如果陸游不擔此重任的話,你心中可有更好的人選?」
楚天宴一驚,唇瓣動了動,終是如實嘆道︰「臣沒有。」其實這個宮女說的倒是可行之法,就是太冒險了。
雲煥壓了壓胸腔泛濫的甜腥氣息,緩聲道︰「那便是陸游了。陸游若真的出事,你這丫頭也不必黃泉相伴了,朕到時候陪陸將軍陰司相伴,同游忘川,把酒言歡,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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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宴離開後,雲煥眉色淡然道︰「你若為男子,定然會成就一番大業,名垂千古。」
朱雀漫不經心一笑,眨眨眼楮,「還好奴婢是女子,打打殺殺的事情總不如繡花奉茶來的輕巧。」
雲煥只是一笑,似是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來這宮中也有一段時間了,可還習慣?」
「流水已去,心境非昨。人生在世,無非是為了苟活二字,只要能活著,在哪里又有什麼差別呢?」朱雀撫著青銅面具,略顯蒼白的唇,勾出一抹笑,似自嘲,也似無奈。
「攝政王大權在握,最近蠢蠢欲動,這皇宮怕是不久就會有一場劫難壓頂了……你若聰明,就該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惹禍上身。」雲煥說著,想是動了心緒,咳嗽不已。
朱雀只是看著,並未上前幫忙,眼波流動,嫣然道︰「奴婢若要走,皇上願意放行嗎?」
他語氣意味深長,「自然,只要你想走,朕絕不阻攔。」
她不似尋常女子,願意為男人拋棄所有,成為男人的裝飾品,那樣的女人很受男人的喜歡,但不會得到男人的珍惜。
她不是,她有自己的思想,集天地之靈氣,反而是這份獨特,才讓她越發的與眾不同。
朱雀一怔,隨即慢慢笑開,輕輕道︰「良禽擇木,也須持節自立。遇難而逃,終將自毀。耿耿此心,尚望皇上鑒諒。」
一抹難得的綻在雲煥眼底的微笑,微微洇開,他忽然問道︰「你有此心,可是為了這雲國天下?」
朱雀听到這番話,身體一顫,兀自接著說道︰「皇上,奴婢曾答應過某人,要幫他一起守護這雲國天下。縱使此情已滅,奴婢也不希望這雲國落入他人之手。」
「你不該回來的。」雲煥的一番話徹底的打破了朱雀心中的最後一絲遐想。
朱雀含笑的煙眸陡然間掠過一抹尖銳,宛如被尖針狠狠扎了扎,有些驚疑地看著雲煥,面上也就隱下了那絲怒意。
她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她的?」
他既然知道,既然決定裝作不知,如今又為何要說出來呢?
「徐妃瘋癲,宮婢慘死長樂宮,我的暗衛看到玄洛從長樂宮出來。」雲煥一雙清眸,靜靜睇著她。
半晌,朱雀才勉強笑道︰「這並不足以說明什麼。」
雲煥神色疏淡,隨口說道︰「皇叔這一生唯一動情的那人就是你,如若那人不是你,只是一介丑奴兒,他又何須如此勞師動眾,下了殺機。」
「所以你才沒有追究徐妃的事情?」窗外的月光耀著她沉沉烏瞳,那是雙漆黑安靜的眼眸,此時多了幾分琉璃剔透的神采。
「我原本只是懷疑你的身份,畢竟當年你……可是那一夜我從靈鷲宮出來,不自覺去了你的院落,卻發現你房間燭火燃燒,唯獨不見你的身影,于是我看到了這個。」雲煥囅然一笑,不急不緩的從一旁的錦盒中取出三張宣紙來。
朱雀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好似深秋時節的墨菊,抽枝展葉,有著說不出來的孤冷。
朱雀面上似攏上一層寒冰,即便看著他,目光也似冰刃一般,不帶分毫的感情︰「果真是你拿走的。」
雲煥無奈道︰「我原本不打算捅破這層紙,你就這樣呆在我身邊也是好的,這樣的情形我已奢盼了很久,奈何這宮中是越發的不安全了。攝政王只怕等不到我駕崩就要開始行動了。」
朱雀一驚,目光中淬著尖銳的倒刺,「你什麼都知道了?」
斂了笑容,雲煥微微一嘆,道︰「你提議陸游前往鳳國游說邦交,可是希望他借此掩人耳目,調動部將屆時里外包抄,以防萬一。」
朱雀目光陡地沉了下來︰「你還知道些什麼?」
雲煥笑的輕狂︰「柔妃和玄洛勾結,想要置我于死地。」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以為雲煥什麼都不知道,卻沒有想到他把什麼都看在眼里,卻不說出來罷了。」
雲煥再次語出驚人︰「淮南王是我的人。」
朱雀微震,嘴角輕噙一抹淡淡笑意,無波眼神滿是通透的了然,譏嘲道︰「好一招反間計。」
靜靜的,雲煥忽然說道︰「瑜景宮的龍涎香這幾日味道純正了許多。」
「你知道龍涎香里面摻雜著眼兒媚?」朱雀只覺一盆冰水迎頭澆下。怒火,陡然間燃至心間。
「兩年前就知道了。」
「你知道卻視若無睹?」她抿了抿唇,終是安安靜靜看了雲煥一眼,一言不發。那縴白的手指,握緊拳頭,生生的掐出了月牙指甲印。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小丑一樣,而雲煥就是看小丑演出的人。
雲煥笑容冰冷無溫︰「我若不將計就計,又豈能消除他們的芥蒂之心?」
「我只想問你一句,我父叛變的事情是不是你栽贓陷害的?」朱雀默然半響,問了一直盤桓心頭的疑惑。
「不是。」雲煥回答的干淨而又利落。
雲煥低沉的聲線讓朱雀胸口隱隱刺痛,她冷笑道︰「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雲煥看著朱雀眼中的那份冷痛,心里忽然化作了纏綿繞骨的憐惜。
他心中一動,想握住她的手。可伸出手卻凝住了,宛如被濃濃嚴冰封住了所有的氣息,他只覺心中最柔軟的一角,似被人狠狠一扯,生生撕裂似的痛楚。
痛楚無聲無息,但卻痛徹骨髓。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資格再去撫平她的悲傷!
一種悲涼和絕望在雲煥的心中升起,他的聲音轉瞬又冰冷下來︰「你當真想知?」
朱雀幾乎是咬牙出口︰「我有權利知道。」兜兜轉轉進了這皇宮,該知道的,不該知道,事到如今,她都要知道,她朱雀向來不是任人魚肉的大海小蝦。
雲煥垂下眸,在朱雀看不到的地方流露出一絲黯然和傷感,終是伸出手,說道︰「你跟我來。」
朱雀看著面前修長白皙的手指,僅是猶豫了一下,就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的手仍如幼時一般,因為身體冰寒,甚少有溫暖的時候。但是她以前很喜歡和他雙手交握,因為這樣可以幫他取暖,如今交握在一起,一前一後,她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心思如水,平靜的不起絲毫波瀾。
時間果真是可怕,噬空了她的所有,如今連她的情感也要被一點一滴的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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