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戰場上,方顧之將昏死過去的北冥晨丟上戰馬,自己一個躍身跨了上去,長劍揮舞,直奔城門。
天空陰霾,烏雲密布,眼看,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領帥被俘,北國潰不成軍。突然,廝殺中的北國士兵們臉色一變,身上的牛皮鎧甲突然爆裂開來,那一身黝黑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下,干癟,一個個從彪形大漢變成了普通的瘦弱男子。
一雙雙大眼楮可怖地睜大著,每個北國士兵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消失,承恩抬頭望了那白發老人一眼,點了點頭,看來,藥效發作了!
承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就是現在!」鳳軍蜂擁而出,如一把利劍般插進了北國大軍的心髒。
轟隆隆……
天邊劃過數道閃電,傳來陣陣陰沉的雷鳴。
聯城之戰,北國死傷不計其數,俘虜過萬,鳳軍與熠軍大勝,聯城大捷。
而另一頭。
寬敞的馬車之內,星雲老人端坐于軟墊上,虛弱的男子持續昏迷,隱隱有細汗從額頭上冒出,白芷低頭看著腿上的那張蒼白但依舊俊美的臉,心中泛著陣陣苦澀。
他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卻不告訴自己,那北國國師為何一心想要將沐瑾置于死地?白芷皺著眉頭,慢慢抬起眼了,看著馬車內的那對雙生子。
艼茗被她怎麼一看,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白芷的眼中閃著一絲精光,好像在計謀著什麼,那沉默不已的氣氛,實在是讓人慎得慌。
「駕!」車外的長風焦急地驅著馬,顛簸的馬車飛速地在林中穿梭著。
艼若不明白,皇兄怎麼如此輕易就將寒冰幽潭借了出去,難道他忘記了幽潭之下埋有麟國國脈嗎。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麟國不知道會遭受什麼樣的天譴。
艼茗卻有自己的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昏迷的男子對鳳女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如果這次麟國幫助了她,這樣的人情,定能讓鳳女在四國之戰中助他們一把,他不求能稱霸四國,只求江山社稷得以保全。
白芷捧著夜瀾的臉,突然發現他的體溫下降得極快,那冰冷的肌膚讓人生寒。
此刻的夜瀾,腦海中不斷地旋轉著幻象。
「不,我不要……」微薄的唇中溢出這麼幾個字,白芷擔憂地握住了他的手,「小芷,別離開我……」
「瑾,我在這……」手中的溫暖傳遞進那昏迷男子的心中,星雲老人眼楮閉著,「現在,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待到寒冰幽潭後,老夫才幫得了他。」
耀眼的篝火,可怖的鬼面,那毫無節奏可言的詭異舞蹈,身穿草裙的數名干癟的男子不斷地揮舞著四肢。從未听過的預言,在腦海中嗡嗡作響。
「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母妃,滾!朕再也不想看見你!」那偉岸的男子仿佛老了十歲,看向自己的雙眼充滿了厭惡。父王,父王,您就那麼討厭兒臣嗎。
「瑾弟,我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你要和我搶小芷?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東方爍的臉猙獰可怕,手中拿著長劍朝著自己緩緩走來,那溫潤的皇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
「哼,你這個克母的掃把星,梅妃搶了我母妃的東西,活該命不長,你給我滾出皇宮!滾出去!」幾名年幼的皇子臉上絲毫沒有孩童的天真,他們全部一副憎惡的面容,不足五歲的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雪地中,渾身泥巴,看著那些嬪妃寵溺地將自己的孩子抱了回去,卻丟給自己諷刺的眼神。
「孩子,你體格奇特,想不想習武?」那白發蒼蒼的老人,是這個皇宮里,第一個對自己笑的人。「我,不想打架。」
「孩子,你命格不凡,真不想習武?」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和藹地擦去自己臉上的血跡,「我要學,我要讓那些人再也不敢欺負我和長風!」
不,我不想殺人!
不,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你!
兩種聲音交織,兩種情感交替。
「為什麼騙我?!我愛的,是沐瑾!」絕世的容顏透過自己看著另一個人,眼中滿是憤怒!「不,小芷,我就是沐瑾啊,雖然我殺了人……不要離開我,不要!」掙扎著的男子喃喃自語,表情痛苦。
白芷心疼地撫著那蒼白的俊顏,「不管你是沐瑾,還是夜瀾,我都不離不棄。」
昏迷中的男子好似有感應般,抓住白芷的手不肯放開。
然而,夢境依舊在繼續。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對視,一樣的面容,不一樣的是神情。
「不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報。」黑衣男子邪魅一笑,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殺氣。
「我只是安安靜靜地生活……我,不怨。」白衣男子的眼中滿是惆悵。
「不怨?怎麼,你怕?你怕我殺太多的人?」黑衣男子的眼中劃過一絲受傷,「可是,我就是你!那些人,是我殺的,也等于是你殺的!」
白衣男子閉上眼,往後退了一步。
「你討厭我?還是討厭你自己?」黑衣男子更逼近一步。伸手抓住了白衣男子的肩膀,「我就是你,我就是你——」
「不——」睡夢中的男子不斷的揮舞著雙手,看起來情緒很是激動。
白芷慌忙按住他不安分的身子,生怕他傷了自己,「前輩,他到底怎麼了?」
星雲大師終于睜開了眼楮,眼中有些痛惜,「瀾兒,現在,在和自己做斗爭吧。這就是分心發作的藥性之一,讓人自己折磨自己。」
白芷咬著牙,任由夜瀾的雙手死死的掐著她的手臂,北國國師,這筆賬,先給你賒著!洗干淨脖子等我去取!
那個眼神,仿佛冒著火花,看得艼茗和艼若不由得對視一眼,鳳女怒了,鳳女被那北國國師惹火了,北國這次要遭殃了!他們可要好生伺候著,不然下一個就輪到麟國了。
而艼茗心中倒是隱隱泛著苦澀,羨慕地望向那正忍受著痛苦的男子,如果此刻,在鳳女懷中的是他,就算讓他死也甘願。
「長風侍衛,你跟在少爺身邊多年,每次毒發,都是如此嗎?」車外的任文坐在長風身邊,看著那嚴肅的側臉,听著里面時不時傳來痛苦的低吟。
長風緊抿著嘴,手上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任文也就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醫術上,他們一傳信回藥王谷,只是不知秦叔會不會有什麼辦法。
馬車奔馳,漸漸消失在月色下的樹林之中。
……
安靜的屋內,一名男子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渾身軟綿綿的,連翻個身都要花去好大的力氣。北冥洛細听著窗外的動靜,不是說北冥晨已經率領大軍攻來了嗎,怎麼這會,又好像沒有了動靜。
幾日來,他們就這麼關著自己,除了送飯送茶以外,都不讓他與其他的人接觸,想要聯系他的手下也不成。
哼,只怕北冥晨現在,正美酒佳人在懷,偷著樂吧。
吱呀一聲,房門緩緩打開,北冥洛疑惑地睜開眼,現在還不是吃飯的時間,他們來做什麼?
一陣奇怪的聲響,北冥洛探出頭去,就見一名渾身鎧甲的男子被兩名士兵拖了進來,那腰間晃動的玉佩,讓他頓時睜大了雙眼。
「二王兄?!」他,居然被抓進來了?!但是,北冥洛的眼中立刻閃過一絲戒備,若北冥晨那麼容易就被俘虜,他也不至于和他斗了那麼久。最有可能的,是北冥晨詐降!想要親身進入敵營,肯定又有什麼陰謀。
兩名士兵毫不客氣地將那死尸似的北冥晨丟到了地上,看了床榻上的男子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北冥洛渾身緊繃,使勁力氣將身子往床內挪了挪,地上的那男子好像隨時都會跳起來一般。咬著牙,望著窗外那剪影印出來的兩個身影,守門的士兵還在外面站著,難道是打算里面一有動靜就沖進來嗎。
秉著呼吸,卻發現地上的男子依舊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北冥洛實在受不了這種精神上各種猜測的煎熬,不耐地喊了一聲,「北冥晨?!」
然而,地上的男子依舊沒有動靜。
難道說,他真的被抓住了?可是,有那國師助陣,北冥晨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落入熠軍手中。
北冥洛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已經有多日沒有見過鳳女,沒有交流,自然不知道熠軍想要把他怎麼樣,這次連北冥晨也一同被抓,那麼父王,他會如何呢?
煎熬了一個晚上,直到東方吐白,地上的男子發出一聲申吟,讓原本昏昏欲睡的北冥洛渾身一震,他醒了!
渾身上下好似被拆散了一般,劇痛如潮水一般侵襲著他的精神,北冥晨皺著眉頭,想動一動手指,卻發現,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是如此困難。
「嘶——」想要坐起身來,卻牽扯到了後背的傷口,頓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
他受傷了?北冥洛眼中一眯,看來,這次北冥晨是真的栽在了熠軍手上。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沒想到,不可一世的北冥晨,也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怎麼,會這樣?國師明明……」明明給了他增強體魄的藥,比那些士兵的強上百倍,所以這次他才放心讓國師提早離開,自己一個人率軍攻打聯城。
那個老人!那個滿頭白發的奇怪老人!他記得,天邊一道銀光,有人在他背後拍了幾掌,而後只覺得渾身氣流不斷地往外竄,只听砰砰砰幾聲,身上有某些穴道炸破,而後便是一片漆黑,最後的畫面,是那明月將軍驚奇的表情。
那麼,他現在,是在聯城之內!他落到熠**手里了!
「呵呵。」屋內傳來一聲輕笑,北冥晨頓時大驚,「誰?!誰在那里!」想要坐起身來,不料又是一陣劇痛,好像整個脊背都要斷裂一般,而後胃里一陣翻滾,有股灼熱慢慢溢上喉嚨。
噗——
生生噴出一口污血來,北冥晨大驚,這是怎麼回事,國師不是說,自己的藥與那些普通士兵的藥不一樣,對身體沒有影響的嗎?為何此刻他感覺渾身的大靜脈都在灼燒一般,想要使出內力直起身來,卻發現丹田中的內力軟綿綿的,任他如何驅使,都無法催動。
這種感覺,竟像是……「不,不可能的!」北冥晨一個激動,居然坐了起來,只听 嚓 嚓幾聲,脊背上傳來一陣劇痛,強忍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二王兄,這是怎麼了?」屋內傳來一聲嘲笑,北冥晨頓時瞪大了眼楮轉過身去,然而腳下卻是沒有一點知覺,床榻上那熟悉的男子正躺著,愜意地看向自己這邊。
「王兄,別來無恙。」北冥洛自然是將方才他的異樣收進眼中,看來,他似乎動彈不了。這下可放心了,他在床上,而北冥晨,在地面上。
「你,你……」北冥晨瞪著那個一臉幸災樂禍的男子,憤怒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在這里!」
床榻上的男子聳了聳肩,「王兄,為弟已經在這里住了許久,只是從未想過,如今要與人共用一室。」語氣中的調笑讓北冥晨不由得咬了咬牙,他的意思就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淪落到被人囚禁的境地?
「可惡……」正要站起來,卻不想再次噴出了一口鮮血,北冥洛掩飾不住笑意,他居然傷的這麼重?看來,與鳳女對抗,國師也討不到好去。
蒼白的嘴角溢出一抹鮮紅,北冥晨勉強支起身子,憤憤的看著對面的男子,「沒用的東西,如果不是你,我軍怎麼會慘白!本殿又怎麼會在這!」
哦?北冥洛微微挑眉,「那為弟真是深表歉意,再一次讓王兄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你!」憤怒的指著床榻上的那名男子,北冥晨剛想拔出腰間的劍,卻發現身上只剩下破敗的鎧甲,再無其他的武器!而且,雙腿似乎不听使喚,只有軟綿綿的感覺。
該死!北冥晨從未像現在這般窩火過,難道他被國師騙了?什麼強力藥,居然這麼簡單就被人解了,他的軍隊呢?咬著牙,用手托著身體坐到了凳子上,想給自己倒杯茶水,卻發現,連一個小小的杯子,他也拿不起來了。
北冥洛臉上笑著,心里卻在盤算,到底熠軍把他們兩個關在一起,意欲何為?若是拿他們兩個威脅父王,父王又會作何選擇?
不由得想起鳳女與他說的話,如果自己肯配合,一起對付北國國師,那麼她願意助自己登上王位,只是這四國之戰,要靠他自己。
慢慢閉上眼,王位,王位……如果換成北冥晨,他定不會再放過自己,如果與鳳女合作,等他登上王位,再平息四國之亂,養精蓄銳,相信,在他的領導下,北國一定會越發強盛,總有一天,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稱霸四國。
而另一邊,北冥晨也在沉思,望向那被釘死的窗戶,還有門口的守衛,想出去,只怕難如登天,難道,他只能這樣坐以待斃了?不甘心,真不甘心!
細細想來,他怎會如此沖動?這實在不像他的行事風格。國師又如此之巧,在這個時候回京辦事,難道說?!北冥晨突然瞪大了眼楮,紅色的血絲布滿整個眼球,嘩啦一聲,憤怒地將桌上的茶杯統統掃到了地面上。「可惡!」他被耍了!那國師肯定是臨陣月兌逃,將這個爛攤子丟給了自己。
床榻上的男子冷冷一笑,反正此刻兩人都動彈不得,他不如翻個身,一個眼神都不願浪費在北冥晨身上。好好思考,他的登基大計。
……
晴朗的天空,溫暖的陽光照射在奢華的御花園里,一身素衣的麗嬪獨自一人散步于百花叢中,而後便尋了一個風景視野最為寬闊的涼亭中坐了下來。
不遠處慢慢出現一個身影,那淡藍色的長裙吸引了她的注意。
「娘娘,那不是芷妃嗎?」身後的婢女指著那個方向,麗嬪的睫毛顫了顫,便低下頭來,盯著自己手中的絲帕。
芷妃,念芷宮。其實後宮里每一個女人都猜出來了,皇上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那個人,從前是一名聰明機警的公公,而最後,卻是一國命脈所系的天之神女。沒有人敢妄想取代她的位置,可是,芷妃僅僅憑著一張三分像的臉,便飽嘗了後宮盛寵。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妒從中來,可是現在,麗嬪只會淡淡一笑,一國之君,不可能只寵一人,今後,還會有與鳳女相像之人出現,到時候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芷妃。而這個芷妃,終將在歲月的沉澱中滿滿褪色,最後只剩下冷宮一座。
麗嬪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那略帶憔悴的面龐,關于芷妃,她只听說過,她待宮人還不錯。僅僅這一點,就比後宮中的那些嬪妃,要好上許多。不由得想起那個時候的淑妃,為了自己的婢女甘願被侍衛責打,怎麼說,她們兩人竟有幾分相似。
那個女子,如今,還在清月宮里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吧。上次讓宮女送去的一點糕點,不知道她吃了沒有。
芷妃自然也注意到了庭中的女子,見她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不悅,便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宮里的妃子,一見到她,都會冷冷的躲開,丟來一地的不屑眼神。而這個麗嬪,一直以來,她都想與她好好攀談一下,這一次,機會就來了。
麗嬪見她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便緩緩起身,行了下禮。「參見芷妃娘娘。」不知為何,「芷」字一出口,麗嬪就覺得格外別扭。
「姐姐不必多禮,我,也只是出來走走。」那柔柔的聲音,听起來,還帶著幾分倦意。
麗嬪微微一笑,便坐了下來,她知道,這個芷妃出身並不高貴,禮數也學的不夠周全,可是她比誰都直接,比誰都自然。
「妹妹一直想和姐姐聊聊,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今日,姐姐可願意陪妹妹說說話?」這宮里,能與她說話的,只有宮里的婢女和公公了。
這樣的話,竟帶著一絲惆悵的味道,麗嬪對于後宮嬪妃排斥芷妃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今日一看,確實如此,可是,她再也不想陷進那渾濁的泥藻。不過,聊聊天,還是可以的。
「可是進宮後不習慣?」麗嬪微微一笑,竟美若繁花,這樣的女子,為何只是區區一個嬪呢?芷妃有那麼一剎那的晃神,眼前的女子,可比後宮的那些濃妝艷抹的妃子強上百倍,為何從未听過皇上翻麗嬪的牌子。
輕輕搖了搖頭,芷妃覺得,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再向另一個訴苦,只會涂添別人的煩惱。
麗嬪見她這個反應,心中微微驚訝,還以為她會和自己訴苦,並拉攏到她身邊,不想卻只是如此淡淡的反應。心中便對芷妃多了幾分好感,「妹妹看開點便是,一入侯門深似海,現在妹妹還有皇上的垂青,暫能自保。」
芷妃不由得抬起頭來,麗嬪如此直接的話,竟生生戳進了她的心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一晚,黑色華服男子隨意的一句話,「要離開這嗎?」竟讓她好幾個晚上夜不能寐。她的答案是肯定的,想離開這!想!想!
可是自那次後,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黑衣男子。那塊令牌,已經被她小心得搜藏了起來。
「妹妹知道,只是……」
芷妃低下頭,幾聲悅耳的鳥鳴響起,觸發了她一點點心緒。「听說姐姐歌喉動人,可否,為妹妹唱一曲?就唱,姐姐家鄉的曲子,好嗎?」那真誠的聲音,熒光流動的眼眸,讓麗嬪微微一笑,「好。」
芷妃欣喜地嘆了口氣,「小荷,去我宮里,把我的那把古琴拿來。」
那把古琴,雖不明貴,可是她卻獨愛那滄桑幽遠的聲音。
麗嬪轉頭對著身後的婢女點了點頭,那婢女便轉身離開了花園,她要去春麗宮取寫話梅,每次麗嬪動喉以後,都要吃上一顆。
芷妃似乎很久沒有這種欣喜的感覺,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姐姐等我一下,我再去取一把笛子。」她,想為麗嬪合音,相信音效一定會非常妙人。
看著那快樂的如孩童般的女子,麗嬪心中涌上一股惆悵,明明是如此單純的孩子,卻要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中步步小心,明明笑起來如此甜美,卻被這一片永遠不可能散去的陰雲遮住了起初的美好。不由得,心里開始同情起芷妃。
輕輕嘆了口氣,麗嬪將身子趴在石欄上,素色的衣服很好的與那潔白的石欄融為一體,若不仔細看,倒也無法發現,那里還有個人。
「快點!」一聲細想吸引了麗嬪的注意,一名公公打扮的男子對著身後的回廊揮了揮手,就見一名官服男子緊緊地跟了上來。
管理兵戶的陳大人?他怎麼會來到後宮。那名公公,听這聲音,倒是有點耳熟。
麗嬪小心的看著他們,鬼鬼祟祟地拐進了另一個回廊。心中疑惑萬分,不由得提起了裙擺,悄悄跟了上去。
那一抹素色消失在回廊,正巧芷妃已經趕來了。奇怪,姐姐這是要去哪。便將手中的笛子收了起來,默默跟了上去。
陳大人在那公公的帶領下來到另一座花園,只見那公公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人,才伸手在那假山上模索起來。低沉的聲音傳來,假山竟開啟了一條道路,遠處的麗嬪不由得捂住了嘴巴,後宮之中,居然有條暗道!而這座花園,就是在皇後宮外。
現在明明應該有守衛在巡邏,可是此刻,花園中只有那名公公,和陳大人,另一個,就是躲藏在暗處中的自己。
那公公跟隨著陳大人一起進入了密道,過了一會,麗嬪才跟了上去。腦海中好像閃過什麼,這個陳大人和爹爹一向有所往來,關系密切,現在出現在後宮之中,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關家族,麗嬪一咬牙,便跟了上去。
而遠處追來的芷妃,心中更是大為震驚,然而,她卻不敢輕舉妄動。還是默默守在這里,若姐姐有什麼動靜,她可以快速去找宮人求助。
彎曲明亮的密道讓麗嬪的心越來越沉,前方的照射進耀眼的陽光,小心地探出一個腦袋,不由得睜大了眼楮。這里居然別有洞天,誰會想到,皇宮之內有條密道,密道直通宮外的一座清幽小築?!
那公公領著陳大人拐進了回廊,這會,麗嬪終于看清了那公公的臉。那是皇後身旁的龐公公。
皇後宮外的密道直通這小築,那麼說,這小築的背後主人,很可能就是皇後!
不知是哪來的勇氣,麗嬪跟了上去。
尊貴的女子負手而立,站在屏風之後,陳大人撩開衣擺跪了下來,「參見娘娘。」
「陳大人,听說今日來大人的身體不適,可好些了?」那滿是關懷的聲音,讓陳大人舒心地笑了笑,「謝娘娘賜的百年靈芝,臣已經無礙,可以全力為娘娘辦事了。」
辦事?麗嬪一靠近,便隱約听見了這兩個字。
「嗯,不枉我爹將你視為兄弟,他如今不在了,你還能為我們威遠一族著想。」
陳大人表情閃過哀痛,「若不是大將軍提拔,如今,臣的老娘還在為了籌備進京趕考的盤纏為人洗衣。將軍再造之恩,臣,不敢忘。」
那英氣的臉慢慢轉過來,滿意地點了點頭,「陳大人,我爹的遺願,他無法完成,那麼,現在,就又本宮來完成。」
「娘娘,這是眾望所歸,我等,誓死追隨娘娘,為威遠大將軍實現生平夙願。」陳大人從懷中掏出了一紙信函,交于龐公公手中,明德皇後接過去打開後一看,便淡笑著點了點頭。
「征兵十萬,朝廷要的那七萬,你照常處理便可,其余的,你可要小心行事。」
陳大人表情嚴肅,「娘娘放心,這些戶口,臣已經妥善處理,定不會叫人發現。」
越听下去,麗嬪越發心驚。朝廷征兵七萬,沒想到一到下面卻是征兵十萬,那三萬士兵,去了哪里?皇後娘娘,她收走了這三萬大軍,想要做什麼。
「以往都沒有被發現,這次,臣定不負所望!」陳大人信誓旦旦。
以往?!難道說,皇後往年,也都是這麼做的?
三年征兵一次,每次若都被藏起三萬大軍,那麼皇後娘娘手中,到底有多少士兵?!想到這里,麗嬪不由得冒起了冷汗,往後退了一步。她听見了,最不該听的東西。
「誰?!」紅衣婢子听見了那微乎其微的呼吸聲,直覺告訴她,門外有人,立刻飛身追了出去。
明德皇後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責怪地看向龐公公,「不是說要小心嗎?!」
龐公公也是一臉的震驚,他明明注意了,四周並沒有人啊!
紅衣婢子看見了那消失在回廊的一抹素衣,眼中殺氣迸發,抽出了腰間的軟劍追了上去。
跑!跑!跑!
麗嬪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念頭,提著長裙拼盡全力朝著密道里跑去,前面終于出現了一抹光亮,而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
「哪里跑!」紅衣婢子大喝一聲,提起手中的軟劍刺了過去。
麗嬪只覺得後背一痛,整個人從密道中沖了出去,然而,後面追上來的人一把便將她按倒在地,坐在她的背上捂住了她的嘴,冰涼的刺骨劃破咽喉,沒有再讓她發出一點聲音。
「唔!」遠處的女子正要喊人,然而看見那染血的長劍和死灰的雙眼,便生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
麗嬪!她的眼楮依舊沒有閉上,雙手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土中,她背上的紅衣女子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直到她雙眼泛白,再也沒有了呼吸。
龐公公從密道里出來,將麗嬪漸漸僵硬的身子重新拖了進去,謹慎地看了下四周,那密道的門,便幽幽的關上。
剎那間,芷妃癱軟在地面上,她的雙腳已經不屬于她了,所有的恐懼化成了無聲的哽咽,袖中還放著那把笛子,方才還說要為她唱一首家鄉小曲的女子,如今,已經無聲息地消失在那個恐怖的密道之中。
「姐姐,是我,害了你。」如果,她沒有要求麗嬪為她唱歌,如果,她沒有離開,把麗嬪一個人留在那里,如果,方才她拉住她,不要讓她進那密道,是否,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然而,世界上沒有如果。
僵硬地轉過身,雙手顫抖的在地上挪動,花園中的兩名婢女找不到主人,終于看見了出現在回廊口的狼狽女子。
「娘娘?你,你這是怎麼了?!」小荷慌張地將芷妃拉了起來,為她拍去了身上的泥土,芷妃看了一眼麗嬪的宮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走,去我的,念芷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