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東楚的皇城外,架起了高高的刑台。
高台外的柵欄後,早就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被官兵隔絕在外面。男女老少們翹首以盼,竊竊私語不斷,便形成了十分嘈雜的現象,人們互相詢問疑惑著,眼底還有很多迷惘與焦急的樣子。
只因前天一大早,容氏一門因為謀逆罪被判死刑,獲罪的除了容氏如今的東主容輕羽,居然還有應該死去十幾年的前任東主容贏夫婦。
這怎不叫人驚疑震驚?如今皇城內外,皆是一片混亂喧鬧的景象。估計是十里八城的人都听說了這個消息,方法趕來,想看個究竟。
期間更有一些平頭小老百姓集結起了許多人,到皇門外以容輕羽這麼多年為他們鞠躬盡瘁的理由求情抗議了很久,皆被官府鎮壓下來。這話傳到南宮穹宇耳中,又是激起他心底的憤怒。只當容輕羽很久以前確實是在處心積慮,虜獲人心。到如今,這些小老百姓果然只記得她的好,卻沒有一個人說是皇恩浩蕩!
當即下令,捉拿一干滋事的百姓。如今皇城內的官衙里,已然是人滿為患。而被關押的百姓依舊不消停,一聲聲一陣陣的求情喊冤聲,幾乎掀破牢房的屋頂,讓朝廷上下頗為頭疼。
但是南宮穹宇有言在先,為容輕羽求情者,一並同罪論處。
而今四王爺南宮襲嶸便是那天為容輕羽求了一句情,如今還被軟禁在自己府邸里呢,皇帝甚至還對其放過狠話,待處置完容輕羽,如果他還執迷不悟,就要將親子發配邊疆流放。
雖然如此,街頭巷尾依舊流言與爭論不斷。
「難道我是在做夢嗎?容東主怎麼可能參與謀逆?她以前那麼為咱們老百姓考慮……」有百姓甲忍不住壓低聲音疑問。
「我听說,是詐死的老東主夫婦不服氣一直被帝王壓制,不想繼續為東楚鞠躬盡瘁卻始終低人一等,所以故意費了十幾年的時間,策劃了這一出奪宮案。而羽東主其實是被無辜牽連的,可惜謀逆罪是要株九族的,而這還算皇帝仁慈,只下了三個人的罪。」百姓乙跟著附和。
「哪里是皇上仁慈,分明是羽東主擔下了所有的罪名,其他人才沒有事的。想她身懷六甲,行動都不便,要如何謀反?如今剛剛產子,便要身首異處……」百姓丙說著已然黯然淚下,抬手去拭眼角的淚。
一旁的其余百姓听了,隨之附和︰「是啊,我听那個在茶樓的表兄說,他親耳听去茶樓喝茶的禁衛軍這麼說過……羽東主當真是冤枉啊!」
繼而,引起一群人的唏噓驚疑。不禁揣度這皇門內事,究竟是哪翻道理。
「羽東主怎麼也不可能造反啊!」這是一個老者蒼老沉痛的聲音,說著抬手在膝蓋以下,接近小腿肚子的地方比了一個高度說︰「老生記得羽東主還只有這麼高的時候,就已經跟著容氏老管家身邊進進出出了。那一年,只有這麼高而已,就一身正氣凜然了。老生還記得,那一次,被官府的惡官滋事欺壓,踢翻了賴以養家的糕餅攤子,還是羽東主當時無意經過,後來出面幫的老生,老生這才有的今日!」
然後眾人順著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見了他身後八寶齋的招牌。這才注意到,這個說話的老者正是京城最有名的食齋,八寶齋的老板。
這邊一群百姓紛紛應和,又是一陣唏噓。
「羽東主被帶上邢台了!」這時,不知是誰驚喊了一聲,才引去眾人的注意力。
而眾人之前在一起議論不斷,這會兒心底的不平實際上很多已經積蓄了很多日,乍听這話,趕忙爭先恐後的往刑場擠去。
「求皇上開恩,羽東主是無辜的!」越靠近刑場,求情喊冤的聲音更是聲浪震天。
「是啊,求皇上開恩啊,羽東主是個好東主啊!」為了區分開容贏與容輕羽,百姓自發的已經將容輕羽喚為羽東主。
這會兒此起彼伏應和不斷的求情身,便是只沖她而來。
容贏夫婦被帶上邢台的時候,看見這情形,心底各種情緒翻涌。
直到那一抹勝雪的縴影被兩名官兵押著出現在邢台入口時,百姓的喧嘩才有那麼一刻禁止。而禁止之後,卻是更大的聲浪掀起——
「羽東主,放了羽東主……」
「羽東主是無辜的,求皇上開恩啊……」
……
尤其見容輕羽沒有半分血色的單薄形容,仿佛一陣風便能吹散了她般。而且,這樣縴弱的人兒,手腳上都還被鎖著沉重的鐵鏈……嘩啦,嘩啦的聲音刺的人耳異常的驚痛。
期間心腸軟弱的老弱婦孺見此情形,已然忍不住流下淚來。
特別是想到,眼前這個憔悴的年輕少女,前一刻還是待產的貴族王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幾天而已,哪里有半分孕產婦的富態?
就是如今東楚最貧窮人家的媳婦子,恐怕也沒有她這般悲屈的吧。
一聲聲婦人與孩子激動的哭喊聲,從人群里清晰的傳入容輕羽的耳中。
容輕羽的腳步因此有瞬間的猶豫不前,旁邊看守的官兵感覺到了容輕羽的停頓,卻沒有催促。或許是因為人之將死,也不在乎這一刻給她點寬待了。又或許,也是被外面的百姓給感染了。
容輕羽因為看不見,所以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為她的叫屈與不平,更清晰的入耳,生生撞入她的心房,震的她的整個心房久久不能平靜。
讓她不禁怔忪,之前決心和東楚決斷的時候,想到的只有南宮襲襄。
而今,這些百姓如此,教她心里百感交集。不禁有些擔憂,她離開以後,東楚會變成什麼樣子……
掙扎了許久她最終嘆了口氣,她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已。
而東楚是一個天下!
即使沒有她,不是還有南宮皇室執掌,還有玄門護佑?新的東主,也會繼任。相信,這些人很快也會忘記她吧。一如她心底如今裝著的那個人般,將她忘的點滴不剩吧……
想起南宮襲襄,容輕羽不禁慶幸,那藥可以讓他昏迷七天。待那個時候,不僅她離開了,東楚也該恢復平靜了,他醒來的世界也該是風平浪靜的。
而她容輕羽就是不今天離開,也終究有一天要離開的。
一步步,走向架著絞架的高台,一如以往的從容。都以為她這是去赴死,卻不知道她是要走,走的卻是另外一條路。
另一邊,容贏夫妻眼見這一幕,心情也是異樣的復雜。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自私……
但是自私又怎樣,他們已然走到這一步,沒有辦法回頭。
「夫君,他答應讓我們見孩子最好一面的,會不會反悔呢?」容夫人跪在斬台之上,眸光始終在人群里梭巡著。著急的尋著那一抹能夠給她感覺的身影,都沒有將外面的一群人看進眼底般。
容贏聞言俊眉皺的死緊,卻安慰道︰「放心好了,那老家伙還有把柄在咱們手上,諒他也不敢耍花樣!」
容夫人听了,卻並沒有半分安心︰「你我都是將死之人,就是他不信咱們的要挾反悔了,到了陰曹地府,咱們又能將他如何?」
一句話讓容贏的心也跟著一涼,心底閃過一抹慌亂之色,但面上依舊鎮定,只是看著妻子的眸子滿含愧疚,幽幽開口︰「夫人,為夫對不起你,自從你跟了我,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若有來世……」
「之前不知道是誰對咱們東主姐姐說,下輩子作牛作馬也要還欠她的債來著,這都作牛作馬了,日子還能好到哪里去?還想讓人家堂堂公主再跟著你!?那豈不是更對不起她!」
容贏話未完,就被人打斷。
容贏听得愕然,猛然抬眸去看身邊立著的絡腮胡子儈子手。
而兩邊的儈子手剛正的站著,臉上表情不動如山,哪里像是開口過的樣子?
——
待容輕羽在絞刑架前站定,柵欄外的百姓群已經沸騰起來。
官兵幾乎攔不住,監斬官快速調來大批御林軍鎮壓,一時間,場面亂成一團。
正是今日監斬官的南宮襲錚淡望著遠處的人群,眉峰皺起。望了眼身邊蒙著面,靜坐著的人一眼,南宮襲錚站起了身。
原本坐在他身邊的女子因此抬起頭來不解的看他,眼見他往前邁出一步,跟著趕忙緊張的站起來,捉住他的衣角,驚恐的喚道︰
「錚哥哥,你要去哪里?」
南宮襲錚聞言,微側了身子,一邊溫柔的看著身邊的人,一邊輕捏了下她拽著自己衣袂的小手道︰「月兒乖,錚哥哥去那邊看看,一會兒就過來,你先在這邊等錚哥哥一會兒,不要亂跑知道嗎?」
女子面巾下的臉因此話皺起,小嘴嘟的都將面巾給拱起一塊。但看南宮襲錚堅定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情不願的松了手。
就在南宮襲錚轉身的時候,沒有看見身後之人低垂的委屈眸子里閃過一抹好似快慰的精光。而身後的人亦沒有看見,南宮襲錚的眸子里一閃即使的顏色。
絞刑架前,容輕羽听見認識的腳步聲,微微側頭,心中有些奇怪——南宮襲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