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 第十二章 掉包計

作者 ︰ 張金良

趙老拐努力地按捺著狂喜不已的心,接過那塊玉剛一看的時候,他的心就怦怦地跳著動了念想。——按過去的價錢,那塊玉最保守估計也能買上十畝好地。他忽然感到老天爺要將一筆橫財從半空拋入到自己的懷里!走出大門後,全身迅速充盈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狂歡,要不是瘸了一條腿,他真想找一個僻靜之處蹦上幾蹦,再扯開嗓子喊上句「時氣來了不由人,風刮草帽扣鵪鶉」。

他忽然想起父親領著他套兔子時吼的兩嗓子,雖然他說不清父親究竟唱的什麼和為了什麼而唱,但那高亢如流雲、激越似波濤的調調兒,把滿腔憂和喜的壯烈、得與失的感慨、予和求的交織,都細致入微地完成了一個完美而準確的宣泄。

趙老拐把表達的方式放在了拐棍上,支撐身體重量的拐棍向前挪動的每一瞬間,他抖抖索索的手都要在地上多敲幾下,一邊敲著,一邊在心中構想好了一個偉大的計劃,又反反復復地掂量了好幾遍,直到感覺萬無一失心滿意足後,就把王早來叫到了村東北角的旱池邊上。

那天,趙老拐心里仍然怦怦地亂跳著,周詳的計劃似乎有點亂,想了又想的話,滾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吭哧了好幾回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王早來鐵青的臉色像夾帶著雷雨的烏雲,老拐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也叫他猜了個**分,就對老拐說︰「有啥事兒快說,夾泡屎屙不出來不嫌憋得難受?俺爹和黃團長還在家等俺呢!」

趙老拐這才往早來跟前湊了湊,一本正經地說︰「兄弟呀,恁老哥俺眼不大,可聚光,你信不信?周家那種人,張開嘴俺就能看見他的糞門,俺兄弟的模樣兒,那可是大坡地的人頭,人間的腦蓋!待見俺兄弟的女人比西山的柿子還多,不值當在山花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綁得嚴嚴實實的繡花紅荷包,在早來眼前晃了兩下︰「這東西兒,你也知道是啥,俺說往回拿了,可人家山花死活也不稀罕!俺就知道早叫那賴閨女給弄髒了,你見了以後準又生氣,在俺包兒里裝了幾天,想了又想,也不合適,就是再不高興,你的東西兒還得給你。」

「就這事兒?」王早來看也沒看,一把抓過來那個繡花紅荷包就扔到了旱池里,扭頭走的時候氣哼哼地說︰「給她捎句話兒,就說早來叫風給刮跑了。」

繡花的紅荷包在水面上濺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泡,飄飄悠悠地翻了幾翻後,慢慢地就沉了下去。——沒有誰知道,趙老拐在荷包里包了一塊大小差不多的石頭!

趙老拐靠在圍著旱地的半截石牆上,一種強烈的快意就像淹沒荷包的那泓清水,鋪天蓋地應接不暇地撲面而來︰誰說天上不能掉餡餅?哼!王家,不過是一頭吃飽喝足橫沖直闖的牛,閃個空就能叫你翻跟頭!

王早來雖然只戴了一頂土黃色的軍帽,但到底還是跟著黃團長走了。林先生這樣評價︰但凡不同常人,自有過人之處,就是趙家的那坨牛糞,不是誰想背就能背起來的。

大坡地一帶流行著一句順口溜︰國民黨的稅,**的會。都知道國民政府的稅賦遠勝過李木匠的快刀,從鮮血淋淋到骨肉分離,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力氣。巧取與豪奪的拿法,生吞與活剝的吃法,都全在一念之間掌握。**的會則象有一只無形的手,三三兩兩地一說之後,再浩浩蕩蕩地一聚,平地里就能刮起一股旋風,將那些需要卷走的東西一齊裹挾而去。

收罷秋後,安排長和劉大全領著農協的頭頭們一連開了幾天會,把接下來的大會小會加在一起後,大坡地近千戶人家就都給定了階級成分。令王炳中有點哭笑不得的是,趙家賣與他的鋪子和地也才幾年時間,趙家父子把王家辛苦積攢多年的一塊塊現洋逍遙淨光之後,人五人六地成了中農!王炳中對自己的地主成分並無太多的異議,但是,他買下的趙家商鋪,平衡幾年來的收支以後,本錢還沒有收回五分之一,農協就嚷嚷著要把房屋收了去。

王炳中感到,說不定在哪一天他就真要和雷月琴一樣了,——能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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