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殤盡雪色傾 第三章 一遇再遇

作者 ︰ 飄靈天際

六月末七月初的泉都,暑氣漸盛,伴隨著時不時光顧的雷陣雨,潮濕又悶熱。~~超速首發~~手機登陸︰

閑來無事可做的蕭雪色捧了本《異聞雜記》斜倚在鋪了翠竹席的貴妃塌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塌邊的矮幾上放了碗冰鎮酸梅湯,渴的時候就喝上幾口。

這是一座飛臨于水上的小閣,從四面敞開的窗子里望出去,碧水瀲灩,陽光照耀其上,燦金一片,偶爾幾只飛鳥點水而過,從水面上來的輕風,夾雜著幾絲黏膩的潮氣,吹在身上感覺不到一點涼爽。

「真是無聊啊。」她咕噥著,將書蓋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呈個大字型躺下,姿勢極度地不雅觀。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對于貴族式悠閑舒適的生活倒也很能適應,可十六年這麼過下來,未免太過乏味沉悶。

唉,還是在陰間做掌簿好啊,遇見各式各樣的鬼,听他們的生平故事,比在這錦衣玉食的籠子里混吃等死可要有趣多了呀。

想著想著,她有點昏昏欲睡。

「三小姐三小姐,二小姐又惹麻煩啦!」嘰喳如鳥鳴的叫聲由遠而近,扎了兩個團子在腦袋兩側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地沖進來,圓圓的臉蛋漲得通紅還滿是汗水,就像只沾了露水的新鮮大隻果。

這是蕭家二小姐蕭緋羽的貼身丫鬟,名字就叫隻果。

呵,好玩的來了。蕭雪色不緊不慢地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問道,「二姐又干什麼了?」肯定又是——

「二小姐硬逼著位公子要人家跟她、跟她、跟她……來個春風一度。」隻果邊結巴著回答邊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蕭雪色噗嗤一笑,果然。

「人家公子被她嚇、嚇得都、都爬到桿、桿子頂上去了!三小姐你快、快去看看吧。」唉,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攤上了這麼個主子。

話說蕭家二小姐蕭緋羽,不愛吟詩作對不喜唱歌跳舞不會女紅刺繡最煩梳妝打扮。她生平只有兩大嗜好——鞭子和……美男。鞭子嘛,甩起來挺帥的,既可以強身健體又顯得英姿颯爽,沒啥不好。可怕的是後者,她只要一看見中意的美男子就想要跟人家春風一度,如果對方拒絕她還會采取武力脅迫,整個一女土匪啊。

蕭梓風被自己女兒的這種無恥行徑氣得半死,對她進行了無數次的思想教育以圖改造,可惜都以失敗告終。

「為什麼不行?我又不是要嫁給他。」面對父親聲色俱厲的斥責,蕭緋羽如是回答,幾乎把自己老爹給噎到斷氣。

最後,蕭梓風對這個女兒也就徹底放棄了。反正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所生,成不了器也無所謂,以後隨便找戶人家嫁過去也就是了。

于是乎,蕭緋羽獲得了全面的自由,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美公子們,就自求多福吧。

「那我們趕緊去。晚了,恐怕那公子的貞操不保啊。」蕭雪色整了整衣衫攏了攏頭發,拉起隻果就走。

被二姐纏上的可憐公子,請務必堅持住哦。

……

他,他快堅持不住了。

正午的日頭毒辣辣,他流汗幾乎流到虛月兌,盡管是兩手抽筋雙腳發麻,卻還是死死地抱著木頭桿子,不敢有絲毫懈怠。

本來和那人約好了在春滿樓相聚,他早早地到了,便在二樓臨街的位置坐下,一邊喝茶一邊等,不想,還沒等到要等的人,卻來了個古怪的女子。

她明若春花,艷如桃李,一身紅衣分外惹眼。只見她環顧四周,然後,用一種仿佛獵人看到獵物般熾熱的眼神緊緊地盯著他的臉,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雙手「啪」地撐在桌面上,臉湊過來跟他鼻尖對鼻尖,清脆又響亮地說——

「我很喜歡你,咱們來個春風一度吧。」

他當場就傻了,周圍的人也瞬間表情呆滯,都直愣愣地看著那女子。雖說龍騰王朝的民風比較開化,可一個女子當眾向一個陌生男子求歡,這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點,只怕連青樓的娼妓都未必敢當眾這麼做。

「姑娘,在下與你素昧平生,請別開這種玩笑。」他僵硬地微笑,希望她只是在開玩笑。

「開玩笑?我沒跟你開玩笑啊。」那女子嘟了嘟嘴,表情有點不高興,「你的長相還蠻對本姑娘胃口的。不準拒絕我!」語氣霸道得就像土匪。

他一向不擅于和女子打交道,只嚇得冷汗涔涔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拼命搖頭,「不、不、不、不成……」的。

還沒等他結巴完,只見那女子「唰」地從腰間揮出一根烏亮的長鞭,「啪」地一聲打在桌面上,桌子立馬變成兩半。

「哇!」他嚇得蹦起來,慌不擇路地直接就從最近的窗口往外跳,恰好外面就是掛著春滿樓旗招的圓木桿子,他撲上去死死抱住,渾身抖如篩糠。

而那女子,則手持長鞭站在桿子底下,冷哼一聲,「我看你能堅持到幾時!」

他不敢下去,她不肯離開,兩個人就這麼杠上了,引得越來越多人駐足圍觀。

多稀罕吶,從來只見過惡霸逼佔良家婦女,這女土匪強逼良家美男……呃,真還是頭一回見。

「這閨女長得多俊啊!小伙子你就從了吧。」某賣燒餅的大媽說。

「唉,咱咋就撈不著這樣的艷福呢?」某恰巧經過的麻臉大漢恨恨道。

「世風日下呀世風日下,真是傷風敗俗!」某白須夫子搖頭晃腦地感嘆。

圍觀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好生熱烈,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可就是沒有人願意出來試著解救一下桿子頂上的可憐家伙。

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呢?看個熱鬧就好了嘛,關我什麼事?

抱著這樣的看客心理,大家繼續圍觀。

而她,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耐心,繼續蹲守。

嗚嗚,誰來救救他!

……

蕭雪色帶著小丫鬟隻果悄悄從後門出了府,直奔泉都最為繁華熱鬧的錦華街而去。

蕭府位于泉都東區,這一帶都是些達官貴人的府邸,道路寬闊又氣派,綠蔭蒼翠。而錦華街則在泉都西區,是整座京城最大的商業區,茶肆酒樓林立,各式各樣的鋪子一家連著一家,擺攤子的小販,賣手藝的浪人,將本來挺寬的道路變得有些擁擠,行人穿梭其間就好像置身于喧囂沸騰的海洋。

拐過幾條僻靜的小巷,蕭雪色和隻果總算來到錦華街上,天氣本來就熱,再加上正午的太陽正處于氣勢洶洶的青壯年時期,汗水早就浸透了衣衫。

蕭雪色拼命地用手扇風,失策啊失策,應該帶把傘出來的,呼,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那麼多人,感覺更熱了,還是地府好啊,永遠都是那麼陰冷沁涼,不怕像在地面上一樣被曬成人干兒……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路,完全不注意身邊的情況,其直接後果就是——

撞到別人身上去了。

「唔……抱歉。」她揉了揉自己被撞疼了的鼻子,抬起頭看向對方道歉。

映入眼簾的那張臉,瞬間剝奪走了她說話的能力。

紅衣烈艷,額配血玉,白玉冠束起半邊烏發,妖冶而優雅。眉目如畫,膚白勝雪,唇似粉櫻般縴美。陽光披灑上他挺拔秀逸的身形,精致的五官更顯得晶瑩剔透,仿佛美玉雕成。

哇,好美!二小姐肯定喜歡。小丫鬟隻果張著嘴看呆了。

真是個漂亮的男人吶,蕭雪色在心里贊嘆,只是,那雙嫵媚的桃花鳳眼里流瀉出的厭惡與蔑視讓她很不舒服,臉上的神色也冷淡了下來。

漂亮的男人大都危險得很,她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這位公子,剛才是我莽撞了以至于沖撞到公子,還望見諒。」合乎禮節地福了福身,蕭雪色扯著還在發愣的小丫鬟的袖子繞過紅衣公子的身邊,打算離開。

還沒走出幾步,那紅衣公子身後的黑衣男人卻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蕭雪色微一挑眉,回頭看向紅衣公子,那神情似乎是在問「你想怎麼樣?」。

「木桑,退下。」他鳳眼微眯,然後執扇一揮,「一個女人,不值得浪費時間。」語氣冰冷夾帶惡意,看蕭雪色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似的,傲慢而邪肆。

隻果有些害怕地握著自家三小姐的衣袖,不敢再看那張絕美的容顏,她不明白自己和三小姐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被眼前這個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公子這般嫌棄討厭。

蕭雪色卻笑了。

「彼此彼此。」她輕輕柔柔地說,表情溫婉又禮貌。

然後,瀟灑地轉身,接著向目標方向前進。

「呵……」紅衣公子望著蕭雪色離去的背影挑唇輕笑,眼波流轉間妖媚橫生,隨即,他當街,滿不在乎地月兌上的緋紅衣袍隨手一扔,露出里面的純白單衫,輕薄而透明,堅實的胸膛若隱若現,風情惑人。

瞥一眼地上的紅袍,他呢喃道——

「可惜啊……被女人踫過了。」

……

蕭雪色和隻果終于趕到了春滿樓,扒開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鑽到里面,只見蕭緋羽左手拿著鞭子右手托著茶壺,正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茶水,抬頭一望,那位可憐的公子似乎已經接近體能的極限,有快要掉下來的趨勢。

「唷,色色,你來啦。」蕭緋羽看見她們,舉起托著茶壺的右手揮了揮。

蕭雪色的眼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了一下,蕭緋羽總是讓她想起地府里的某位老友。

「二姐,你怎麼把人給弄到桿子頂上去了啊?」真是佩服,佩服。

蕭緋羽撇撇唇聳聳肩,「我喜歡他嘛,誰知道他不肯,我只是用鞭子嚇唬他一下,他就上去了。」眨巴眨巴眼楮,她一臉的無辜。

「我說二姐,你能不能改改你喜歡的方式?」蕭雪色朝天翻個白眼,「像你這麼個喜歡法,人家會被你嚇得不舉的。」還度個屁春風。

「色色,你就愛教訓我。」蕭緋羽委屈地癟癟嘴。

其實,她就像個孩子,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想要,不論方法。只是,她喜歡的東西比較特殊,她采取的方法太過任性,因此,在世人眼中,她的行止舉動就顯得既怪異,又離經叛道。

「是啊,我愛教訓你,可你有哪次听進去了?」

「人家真的喜歡嘛。」有什麼錯?

「那好。」蕭雪色點點頭,「我問你,你是喜歡他多呢?還是喜歡我多?如果你喜歡他多,那從此以後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但、是,我也不會再理你。」她說得一本正經。

蕭緋羽微蹙黛眉,偏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

「嗯……那我不要他了。色色你別不理我!」她撲上去抱住蕭雪色努力地蹭。

「離我遠點,很熱。」蕭雪色長嘆一聲。

每次都是這樣,這似乎已經成了蕭緋羽周期性發作的一種固定模式。啊啊,她就不能搞點新鮮的花樣?

「上面的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可以下來了。」蕭雪色對著上面喊道。

他也想啊!只是……「在下……呃,不知道如何下去。」他不會爬樹,而且也沒力氣了。

「唔,直接松手不就下來了嗎?簡單得很啊。」蕭緋羽說。

直接……松手?

蕭雪色和眾人一起抬頭,雖說只有兩層樓那麼高,可春滿樓的一層就相當于是一般樓的一層半那麼高吶,就那麼下來會不會摔得骨折?

不管會不會骨折,已經月兌力的某公子終于是堅持不住了,直直地就掉下來了,惹得眾人一陣驚呼。

摔不死的吧?蕭雪色心下祈禱。

就當大家認為他要著陸的時候,一道黑影「咻」地飛出,閃電般接住了那公子,他總算是完好無損地落地了。

「蘇朗,我不過是遲到了一會兒,你怎麼就成這樣了?」

圍觀的人們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自動自發地闢出一條道兒。

他輕搖折扇,緩步走來,優雅中流露幾分睥睨傲氣。唇邊勾著一抹嘲弄的笑意,鳳眸輕挑,帶出絕世的嫵媚。身上只著了件薄如蟬翼的白衫,日光底下,幾分朦朧,精致絕倫,似妖,又似仙,顯得很不真實。

是他?蕭雪色有些詫異。

已經熱得把外衣都給月兌了??

……

位于春滿樓三樓的雅間里,陳設良雅,玉爐燃香。

蕭雪色和蕭緋羽,與名為蘇朗的青年對面而坐。某妖男則支著手側躺在織錦軟榻上,似乎在打盹。

細細一打量,這蘇朗的確是位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眉宇間盡是春風化雨般的溫柔,笑容靦腆而羞澀。

那樣的笑容,干淨,純透,不帶半分雜質。

難怪被魔給看上了啊,蕭雪色在心里暗想。

「很對不起,我姐姐讓公子受驚了。」她拽起身邊的蕭緋羽,正正經經地向蘇朗賠禮致歉。

「不用不用!」蘇朗連連擺手,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什麼啦……」全怪他自己沒用,居然會害怕一位姑娘家。

想到這兒,蘇朗撓了撓頭,臉龐泛紅,煞是可愛。

「好啦,我已經賠過禮道過歉了。色色,咱們回家吧!」蕭緋羽抓著蕭雪色的手撒嬌道,眼楮里完全沒有了蘇朗的存在。

這與她之前那匪夷所思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蘇朗心中暗自覺得奇怪,同時大大地松了口氣,這位姑娘實在是叫人吃不消啊。

呵,蕭緋羽的所謂喜歡,通常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就像小孩子對新玩具,永遠只有那麼幾天的短暫熱情。因此,雖然她的行為舉止開放得令人咋舌,卻沒有惹出過不可收拾的亂子,鬧一鬧,也就過去了。她唯一持之以恆喜歡著的,只有蕭雪色而已。

真是不幸啊,蕭雪色嘆口氣,應道,「回家吧。」

蕭緋羽親昵地挽著蕭雪色的手,一只腳已經跨出了門——

「慢著。」一直沒有出聲的某妖男,突然懶洋洋地開口了。

「干嘛啊?」蕭緋羽口氣很沖。

他勾唇一笑,妖嬈鳳眸里只有蘇朗。

「她,沒踫過你吧?」他語氣隨意地問了這麼個有點奇怪的問題。

這……什麼意思?蕭雪色輕蹙眉頭,疑惑。

「呃……,沒有。」蘇朗也有點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楞了一下,答道。

「嗯……」某妖男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你們可以滾了。」

「喂!你這人……」蕭緋羽火冒三丈,很想用鞭子抽花這可惡家伙的臉。

「算了吧。」蕭雪色輕輕按住她,「是你理虧在先,讓他罵一句也沒什麼啊。」而且,此人絕非善類,還是不要自找麻煩的為好。

聞言,某妖男嗤笑一聲,斜睨蕭雪色一眼,嘲諷又輕蔑。

「那、那個……對不起。」蘇朗尷尬地笑笑,眼神里滿是歉意,「殿、呃……他,那個……」殿下的性格就是如此,他也不好多作解釋啊。

呵,真是個好人吶,蕭雪色微扯嘴角點點頭,然後拽著蕭緋羽離開。

呼,麻煩事兒總算是解決掉了。

回府的路上,蕭雪色開玩笑地問蕭緋羽,「我說二姐,後面出現的那個男人可比蘇朗要好看多了呀,你怎麼沒有撲上去呢?」而且全然沒有表現出一點花痴的樣子,很奇怪啊。

哪里好看了?「那人好丑,我才不喜歡呢。」蕭緋羽一臉的嫌棄。

「……丑?」蕭雪色不禁有些莞爾,「他哪里丑了?」這話听著可真新鮮。

「嗯……」蕭緋羽偏著腦袋思索了一下,「反正我看見他就不舒服。讓我不舒服的人,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是丑八怪一個。」長得好看有什麼用?看著順眼才最重要。那死男人渾身上下一股子邪氣,討厭死了。

聞言,蕭雪色沉默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拍掌道,「說得好。」

美麗的皮囊不過是迷惑人的幻相罷了,掩蓋不了心里面的陰暗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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