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陰沉的雲,冷冽的風,寂靜的雪。\\\超速首發\\手機登陸︰
枯竭干瘦的枝杈筆直伸向天空,宛如垂死的人,絕望地伸出臂膀,希冀一絲救贖。
雪落一地銀白,微泛瑩瑩冷色。風張開強勁的無形羽翼,呼啦啦掠過黑色的密林,折斷幾根脆弱的樹枝,發出喀拉喀拉的戰栗聲音,仿佛人骨斷裂。
「唔,好冷……我最討厭冬天了。」北堂天籟迷糊地嘟囔,腦袋縮在厚實的披風里,直往她懷里鑽。
「再忍兩天,等到了南疆就不冷了。」蕭雪色漠無表情地看著窩在她懷里睡態憨甜的女童,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
她知道,這個看上去像個孩子的大頭女圭女圭,並不是孩子。
她知道,這個看上去像個孩子的大頭女圭女圭,做過許許多多可怕的事。
她知道,這個看上去像個孩子的大頭女圭女圭,喜怒無常,殘忍乖戾。
她知道,她知道,她統統都知道。
然而,當這個看上去像個孩子的大頭女圭女圭撒嬌似的說冷,往她懷里鑽的時候,她卻,無法推開這個孩子。
剝去那一層又一層詭譎恐怖的外衣,北堂天籟,真的,只是個孩子啊。
「呵呵,為什麼要長大呢?我一點兒都不想長大。」面對她的問題,女童女圭女圭嘟起紅艷艷的嘴唇,咯咯咯地笑,「長大了就要懂好多事情,會有好多好多規矩壓著你,渾身上下就跟被又粗又重的鎖鏈綁住了一樣,怪沒意思的!呵呵呵,我最喜歡當孩子了,永遠都不用長大,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教主寵著我,其他人也都順著我,即使我做錯事情,都沒人舍得罰我的,哈哈,因為我是小孩子嘛!」女童女圭女圭得意洋洋地拍著小手,哈哈大笑。
她的世界里,沒有是非對錯,沒有正邪善惡,只有開心,或者不開心,喜歡,或者討厭,扭曲卻又,純粹。
她的身體,早已停止生長多年,而她的心,卻像因失去了控制而瘋長的蔓草一樣,糾結纏繞,在時光凝固的稚女敕身體里,開出顏色鮮艷的妖嬈花朵。
蕭雪色的唇角,浮起一個有些哀傷的弧度,真的沒有辦法去……恨她。
轎子在漫天風雪里平穩而緩慢地穿行,偶爾,幾片雪花飄進轎子里,打著旋,飛起,凋落,融化成看不見的透明水珠,消失不見。
蕭雪色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微潮的空氣,視線投向風雪盡頭的蕭索深林,避開轎子內壁上,那貼滿了的一張張美麗人臉。
「這些臉好不好看?我收集了好久才有這麼多的哦。」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女童女圭女圭一臉天真的表情,樂滋滋地眨巴著大眼楮瞅她,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最最得意的寶貝一樣。
這些人皮的保存相當完整精致,輕薄如蟬翼,模上去細膩光滑,隱隱地,能清楚看見肌膚的紋理。」呵呵,姐姐知道怎樣才能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麼?很好玩的哦。」女童女圭女圭一邊說,一邊伸出小手在她臉上比劃,「喏,先用小刀在額頭靠近發根的地方開一條小口子,得注意不能割壞了,不然就不能用啦。」冰涼的小手指在她的額際慢慢劃過,「接著呢,把水銀一點一點,小心地從開縫的地方灌進去。然後呢,水銀會慢慢地,慢慢地滾下去,滾到皮膚的里頭去,把里面的肉和表面的皮膚分開。」手指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滑,「呵呵呵,告訴你哦,整張皮都被剝下來了,可那個人還會跑哦,嘻嘻,全身都紅彤彤的,鮮紅鮮紅的,就像新鮮的豬肉一樣,呵呵,跑啊,跑啊,跑得很快很快,嘻嘻……」
女童女圭女圭笑得嘻嘻哈哈,一雙小手在她臉上愛不釋手地模來模去,大眼楮里滿是艷羨。怔怔地望著那雙眼楮,她感覺自己的臉,已然麻木得毫無知覺。
「哼哼,她們都笑話我,笑話我是個長不大的怪物,笑話我是個又丑又惡心的怪物,哈哈哈,她們都比我漂亮,皮膚像白瓷一樣細膩柔滑,腰肢就像春天的細柳,哼,可那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我最討厭被人罵了,討厭死了。」女童女圭女圭癟癟小嘴,很委屈的樣子,「嘻嘻,她們再漂亮又有什麼用呢?我是星月聖女呀,除了教主就是我最大,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哈哈哈,現在好了,她們都漂亮不起來了呀,她們的漂亮臉蛋都變成我的了,嘻嘻,我要她們每天每天都看著我,看著我這個怪物,哈哈……」女童女圭女圭笑得樂不可支,前仰後合,而她,卻分明從那尖尖細細的笑聲里,听到了某種,破碎的聲音。
「姐姐,我很喜歡你的臉呢,你比她們加起來都還要漂亮哦。」女童女圭女圭含笑瞅她,而她,只是微笑不語,「呵呵,可我不想要,姐姐的臉長在姐姐臉上最好看,剝下來就死掉了,死掉就不好玩啦!」女童女圭女圭大笑著撲到她懷里,用力地蹭。
「姐姐,我是乖孩子對不對?我最听教主的話了,我是听話的好孩子對不對?他們,他們都不懂我啊……」女童女圭女圭低低地發出破碎的囈語,繼而,在她懷中,沉沉睡去。
蕭雪色默默注視著她憨甜的睡顏,一絲無聲嘆息,從唇邊逸出。
真的,真的,無法去恨這個……孩子。
驀然間,她又想起了千年之前的那個夜晚,風中彌漫的血腥味道,那個溫柔英俊的異族青年,那一句冰冷的「沒有」,她勾唇淺笑,從此,在心底豢養起一頭野獸,一頭,名為恨的,野獸。
其實,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是愛她的,只是,這種愛注定了無法開花結果,所以,他才會騙她說,沒有。
其實,是她,始終在折磨著他。
因為,她恨他。
直到他死,她才恍然明白,其實,他什麼都不欠她。
他誓死效忠自己的國家,他為君主開疆拓土,何錯之有?
那她呢,親眼目睹自己的家園被毀滅,被自己最信任的戀人所背棄,所以,她要報復,她要他國破家亡身首異處,又何錯之有?
呵,他們都沒有錯啊。
錯就錯在,他們,為什麼要無可救藥地愛上彼此。
因為愛她,所以他始終懷抱愧疚。因為愛他,所以她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恨。
直到死去很多很多年之後,她方才領悟到這樣一個道理。
是非對錯,糾結纏繞,孰是孰非,孰對孰錯,就像堪不破的魔障,太執著的話,便會陷進去,直至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悔之,晚矣。
世間萬事,皆有因果,命運的絲線紛繁交錯,織成細密的羅網,善惡正邪,愛恨嗔痴,不過,都在咫尺之遙的地方,互相窺視,又如何能夠分辨得清楚?
所以,她不會去恨這個孩子。
有因,才有果。世間種種,皆是由此而生,又何必,太過執著?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正,什麼是邪,統統都隨風去吧。
她,只想讓自己的心,自由。
「啊——!啊——!啊——!」淒狂的咆哮吼聲如同驚雷一般,震斷她紛飛的思緒。
「唔,姓君的臭家伙又在吵了,真煩,姐姐你去哄哄他吧……叫他安靜點,別吵我睡覺,唔……」北堂天籟慵懶地睜了睜眼,然後慢吞吞地從蕭雪色身上挪走,繼續睡她的覺。
蕭雪色自轎中走出,此刻,轎子是停在林子的深處,四面八方,全是直插雲霄的細長樹木,綿延開去,看不到盡頭。天上積雲陰霾,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雹子,刮在臉上,生疼生疼。
抬轎的灰袍男子排成整齊的一行,默立在旁,一動不動,僵直得如同雕像,不像活人。
不遠處,一個男人緊緊抓住自己的腦袋,腳步踉蹌如醉酒,不斷地在原地轉著圈,他一會兒彎腰俯身,一會兒又仰天長嘯,飛揚的黑發在風中伸展,原本俊美無儔的臉龐,因為巨大的痛苦而變得極度猙獰扭曲。
「閣……主。」飛霜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冷艷的面容因為感受到他的痛苦而變得哀戚。
曾經的意氣風發,曾經的瀟灑從容,曾經的天雅風流,在眼前這個狀似癲狂的男人身上,再也找不到分毫。
小雪,要乖乖等我回來哦。他一襲白衣,立于馬前,俊逸飛揚。
腦海中,那一日的情景交織著眼前的慘烈哀嚎,蕭雪色只覺得胸口為之一滯,她垂首,雙肩微微地顫抖著。
良久,她霍然抬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飛霜,把藥給我。」每天,他都會這樣發作一次,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夠接近這樣的他而不被攻擊。
飛霜將手中的瓷瓶放到蕭雪色掌中,清冷明眸里,寫滿怨恨。
而蕭雪色似乎渾然不覺,接過瓷瓶,向兀自發狂的君風流走去,一邊走,她一邊拔掉瓶塞,將里面的綠色藥丸含入口中。
察覺到有人靠近,君風流一臉抗拒地瞪著她,狹長鳳目里一片通紅血絲,仿若一頭困獸,預備撕裂任何意欲靠近的生物,骨節發出喀拉喀拉的暴戾聲響,青筋暴起,甚是可怖。
蕭雪色的唇邊浮起一抹微笑,步下,沒有絲毫遲疑。
只見她步履輕快地向他奔去,在他凶惡的眼神中,躍入他的懷里,雙手直直插入他的發間,然後,吻上他蒼白干裂的嘴唇。
「唔……」他睜大雙眼,手死死地握住她的肩膀,幾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
而她,只是緊緊扣住他的頭,直直地望進他宛如血海一般的駭人眼眸,伸出舌尖,溫柔而堅定地頂開他的唇齒,唇舌交纏間,將小丸渡到他口中。苦澀中略帶甘甜的藥味在口腔中慢慢化開,她瘦弱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他,似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般的吻著他,血絲順著嘴角,流下。
慢慢的,他安靜下來,握住她肩膀的手滑至腰際,他抱著她,仿佛,是在抱著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乖,沒事了。」她喘息著伏在他的肩頭,指尖掠過他凌亂的發絲,輕聲說。
雪住,風停,他們靜靜地相擁,仿佛入畫。
怔怔地望著他們,飛霜終于控制不住地低泣出聲,轉身,奔逃。
即使落到這般地步,你也還是,忘不了她麼?
血湖之畔,尸舞蓮開。
那是汲取亡靈生氣,開出的絕美花朵,就像死亡一樣美麗。
它的香味飄渺淡柔,能讓聞過的人,忘情斷愛,變成痴痴呆呆的行尸走肉。
那便是傳說中的三大神物之一,忘情香。
都說,聞過忘情香的人,會變成無愛無恨,無欲無求的傀儡,永遠都不可能恢復。
閣主,那為什麼,你仍然記得她?
是不是因為你終不肯忘,才會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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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很可怕,很BT,可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沒人知道。
善惡正邪紛繁復雜,絕不像楚河漢界那樣可以分得清楚,沒有至善,正如同,沒有至惡,兩者通常是同生共存,誰也無法離開誰
這,就是我的觀點
話說,我對小風算不錯的了,嗯,有色色的主動投懷送抱,小風啊,吃點苦頭也劃算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