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色痴痴地坐在那兒，也不知坐了多久，連慕容恪何時離開都毫無所覺。
她靜靜地將身子蜷做一團，閉目垂首，勁風席卷，仿佛帶走了連陽城中的一切喧囂，她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一雙溫柔而有力的臂膀輕輕地擁住她。
「別這樣，會著涼。」
她茫然抬頭，「寒星……」她低嘆一聲，推開了夜寒星，「我沒事。」她扶著城牆站了起來，「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累。」她展顏一笑。
前途未卜，身陷險境，她必須振作。
「寒星，你是否覺得我……太過無情？」冰凍了千年的心，她再也回不去從前，「呵，我到現在才知道，想要無牽無掛地活著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她輕喃。
在人世間，永遠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糾葛恩怨痴纏。說到底，還是她太過天真。
夜寒星望著她清減消瘦的容顏，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終是沒有開口。他只是默然立于她身側，二人一時無言。
當扈爾哈朗來到城樓上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靜謐美好的畫面。
「公主殿下，王爺請您前往議事廳一敘。關于如何處置連陽城中俘虜一事，王爺也想听听公主殿下的高見。」扈爾哈朗恭敬道。
高見？慕容恪剛剛還那樣對她，這會兒又想起要听她的高見了？蕭雪色直覺地認為來者不善。
面上不露聲色，她點了點頭，轉身便往城樓下去，夜寒星也緊隨其後，寸步不離。
扈爾哈朗看著他們，眼底閃過一絲陰沉凝重。
還沒踏進議事廳的門檻，蕭雪色就已听到一陣陣的尖叫哭喊夾雜著不堪入耳的婬聲調笑，她皺了皺眉，走進議事廳。
入目的情景激起她一陣反胃。
但見十幾個衣衫破碎幾乎果身的美貌少女，被一群光著膀子目露邪意的庫爾克士兵團團圍在中間，肆意玩弄蹂躪，那悲慘的景象讓人不忍目睹。
慕容恪則攬著一名黃衣美人坐在主位上，美人衣衫半退，任由慕容恪揉捏，還不時發出細細嬌喘，惹得下面的士兵越發獸性大發。
「你們這是在干什麼？」蕭雪色喝道。庫爾克軍隊對待俘虜的殘酷她素有耳聞，如今親眼所見，如此對待無辜的被俘弱女，未免太過下作！
正玩得興起的庫爾克士兵愣了一下，見出言喝阻的是那有名無實的和親公主，紛紛大笑起來，攬著各自看中的少女，繼續方才之事，全沒將蕭雪色放在眼里。
「公主！請救連陽的百姓啊！百姓無罪啊！」淒厲的呼喊自議事廳邊一角傳來。
蕭雪色循聲望去，只見一容貌清秀的青年被一名壯碩的庫爾克士兵壓在身下，青年發絲散亂神情淒惶，奮力抵抗卻無可奈何，眼神里全是滿腔悲憤。
蘇朗！蕭雪色吃了一驚，她一時無法將眼前狼狽的青年同泉都城里那個溫潤善良的儒雅公子聯系到一起。
她深吸一口氣，扭頭直視堂上的慕容恪，「王爺這是何意？特意讓薛澈前來，難道就是為了想讓本宮看這一出令人作嘔的活？」
慕容恪挑唇一笑，揚手一揮讓眾人都停了下來。
「過來。」他朝蕭雪色勾了勾手指，好像在召喚自己豢養的寵物。
蕭雪色面色一沉，按捺住胸中翻騰的郁結之氣，在周圍庫爾克士兵充滿**的眼神注視下，走到慕容恪面前。
「享用戰利品是我庫爾克族征戰的傳統，公主有何不滿麼？」他伸手攬住蕭雪色的腰，想要像對待剛才那名黃衣美人那樣，當中輕薄。
他想看她花容失色鎮定不再的表情，他想要她在他身下宛轉承歡哭泣申吟，這個一再挑釁他的女人，他要讓她明白，庫爾克攝政王慕容恪是個怎樣強勢可怕的男人，他要她，臣服！
蕭雪色由著他在自己身上動作，不怒反笑，「薛澈本來以為王爺志在天下，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了啊。」
慕容恪停下動作，「你在拿話激本王？」懷中的女子衣衫微亂，卻仍舊不失那份處變不驚的淡定從容。
「以蠻夷之胡族，恃強逞凶進犯中原者，千百年間不知繁幾，然最終一統天下成就一朝霸業者，放眼古今，只得北朝初帝白慕塵、華朝始帝蕭戡二人。敢問王爺，這是何故呢？」蕭雪色笑問道。
「生逢亂世而誕雄主，此天時予之；進取關中建立穩固根基，此地利予之；中原君主無道盡失人心，此人和予之，此三者缺一而不能成。」慕容恪沉吟片刻，繼而正色道。
「那如今，這天時、地利、人和，王爺佔了幾樣？」蕭雪色直視慕容恪，「今日王爺在這連陽城議事廳里所做之事，很快便會天下皆知，到時勢必激起民憤不滿。如果王爺想用庫爾克蠻子那種**的方法來對付我龍騰朝，只會激得天下百姓團結一心奮起抗爭，縱使王爺最後勝了，霸業根基也將不穩，動輒傾覆。王爺以為如何？」
慕容恪默然半晌，然後大笑起來，「公主之言，恪……深以為然。」
是了，他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給一時弄亂了心神，慕容氏滿門被殺激得他胸中憤恨難平，連陽不過給了他一個發泄的出口，他如果不知收斂，于他一統天下之宏圖霸業，有百害而無一利。
思及此，他不禁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女子。
「公主果真是本王的貴人啊。」原本格瑪巫師的預言他並未太放在心上，而今看來，此女資質果真不凡，那句「絕色傾城，興亡天下」的箴言，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薛澈不敢當。只希望王爺多多約束手下將士，別再搞出像今日這等丑事。王爺從長計議，也該愛惜自己的聲望才是。」她真心希望能夠少些殺戮少些血腥少些欺凌。
「本王記下了。」慕容恪笑應，語氣一轉，旋即又道，「今日之事，本王也不欲外傳。這些女子，公主以為該如何處置？」
蕭雪色面色一沉，立時明白了慕容恪的意思。
「王爺，這些小妞兒就賜給咱兄弟當女奴吧！」
「是啊，龍騰朝的女人個個細皮女敕肉，比咱庫爾克女人味道大不同的**啊！」堂下數名庫爾克士兵又嘻嘻哈哈笑起來，少女的悲鳴夾雜其中，顯得那樣微弱，無助。
慕容恪也笑了起來，正要答應。
「慢。」蕭雪色站起身來，面朝慕容恪單膝跪地，「這些女子，可否讓薛澈來處置？」
慕容恪挑起一邊眉峰，「公主還從未求過本王任何事，如今既然開口，本王豈可不允？」
「如此，多謝了。」蕭雪色轉身走到議事廳的中間，庫爾克士兵們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受辱的少女們則滿臉希冀。
「寒星，借劍一用。」
仿佛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意，夜寒星輕搖了搖頭。
「寒星。」她態度堅決，用眼神制止了夜寒星想要說的話。
夜寒星沉默良久，終于解下腰間的鬼泣劍，遞到她手里。
雪色，你這又是何苦？
她輕撫手中三尺劍鋒，目光掃過角落里的蘇朗，胸中掠過一絲痛楚。
「公主，請公主救救我們吧！」飽受凌辱的少女們紛紛匍匐在地，連聲哭喊，拼命磕頭。
她偏過頭，不忍去看那一雙雙哀求的眼楮。
勉力壓下心口涌上的浪潮洶涌，她再不遲疑，手起，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