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拉城。
連下數月的大雪終于停了,陽光從稀薄的雲層下投射出來,不見暖意只有清冷。
「已經三天了,還沒找到慕容恪的尸首?」斛律平津掃了一眼完顏致丹剛發回的消息,雖然慕容恪所率部眾已盡數被收編,就算他還活著手里也再沒有一兵一卒可用,可一日不見他的尸首,她便一日不能心安。
斬草不除根的後果,她自己就是個明證。
「太後還在擔心什麼?慕容恪就算不死,也必定重傷,已經不足為慮。」伽葉一邊烹茶,一邊道,「倒是他的王妃賀蘭櫻數月前突然從神堂囚室中離奇消失,我派了人秘密尋找卻始終一無所獲,若是她知曉慕容恪已遭不測,難保不會惹出些麻煩。」近月來,孟阿拉城里雖然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暗處卻開始流傳起一些謠言,說什麼王者必**重生而歸,蕩滌妖祟邪氣,使庫爾克族重返遠古大光明之盛境。似乎有人在暗處,操縱推動謠言的傳播和擴散。他用了很多辦法進行鎮壓,可惜收效甚微。
「賀蘭櫻?呵,那個女人能成什麼氣候。」斛律平津不屑道,「莫非你以為,這些日子城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穩,是賀蘭櫻暗地所為?」
伽葉低眉垂眼,將煮好的茶倒入青瓷茶盞,恭敬地奉予斛律平津。
「伽葉以為除了她再無旁人。流言可殺人于無形,太後不可不防。」他道。
「嗯。」斛律平津抿了口茶,看上去並不在意,「她說王者**重生而歸,也得那人有命活著回來不是?不然她做什麼都是白費心思。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慕容恪。」只有他死,她才能安心。
「是。」伽葉頷首道,「慕容恪的事解決之後,太後下一步有何打算?」
「打算?」斛律平津笑了起來,有些嘶啞的笑聲里流露幾分偏執瘋狂,「當年滅我斛律一族,慕容氏固然是禍首,其余七部也月兌不了干系。
「……太後的意思……」
「當年慕容文博毀我家園殺我族人,我父親走投無路下向其余七部酋長求援,可結果呢?」斛律平津神色恍惚,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他們來了,卻不是來幫我們,而是助慕容文博屠戮!」族人常年棲息的水澤被鮮血染紅,族人常年放牧的草原被大火化為焦土,她少女時代所擁有過的一切幸福與安寧,從那一日起都化作一道猙獰的傷疤,讓她寢食難安,讓她痛入骨髓,她只能想著復仇,只有想著復仇,才能活下去。
她從韶華紅顏熬到垂老暮年,蒼天果真不負她,終于讓她等到這一天。
伽葉雖然對這段往事有所了解,卻還是對斛律平津表露出的強烈恨意感到吃驚,「太後難道要對其他七部……」
斛律平津笑意陰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當年涉及此事的人,不是很早過世便是後來被太後所殺。現在慕容一族也將覆滅,這樣還不夠?」
「當然不夠!」斛律平津大笑起來,「慕容文博不是一心想壯大庫爾克族麼?不是總想著有朝一日他的後代能逐鹿中原攫取大好河山麼?我偏偏不讓他如願!我要他在地下不得安寧,看著他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都毀在我的手里!」慕容文博,你負我一片痴心,毀我一生幸福,你且好好看著,看斛律平津怎麼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伽葉看著面前大笑若癲的女人,心中唯有悲憫。
師父,這便是您熬盡一生心力去守護的女子啊,如果您還活著,現在可否後悔?
伽葉無聲嘆息。可惜,他從來就沒有退路,只能陪著她走下去。
直到盡頭。
帕布鎮,有間客棧大堂。
蕭雪色坐在桌旁,揉著眼楮打呵欠
這一晚她睡得並不是很好。應該說,這段時間以來,她能睡好覺的概率有點低。
很多個夜里,她反反復復,總做同一個夢。
夢中是一個虛無幻境,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
回來。
那個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听上去卻尖銳而淒厲,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撕裂,當痛苦達到巔峰,她會猛然驚醒。
「你臉色很差。」夜寒星看起來很擔心。
「沒事。」她笑了笑。
「阿雪你太弱了,要多吃點。」慕容恪嚴肅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拿了一大張烙餅塞到她手里,「吃。」他認真道。
「多謝。」蕭雪色拿起來就吃,確實餓了。
「寒星?」一個溫潤如玉的嗓音,帶著驚喜驟然在她身後響起。
她,她沒有听錯吧?這個聲音……蕭雪色猛地回頭,氣質爾雅的翩翩公子,一襲青衫,秀逸挺拔似松竹,唇邊含笑,柔如江南煙雨。
「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