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里,此刻正在播報著關于今早發生在機場高速上的特大車禍新聞。
播報員以極其惋惜和遺憾的口氣報告了遇害者人數,以及正在搶救的人數。
而此刻的醫院的問詢處,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墨鏡的男人鬼祟出現,他走到問詢台前,刻意壓低聲音,朝值班的護士小姐問道︰「請問今天上午機場車禍的受害者現在的搶救情況怎麼樣了?」
「抱歉,目前手術正在進行中,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護士小姐一邊忙碌著手頭的工作,一邊禮貌回答。
男人聞言,眸子中閃過一絲肅殺。
身邊,此刻有兩個警察經過,看來是處理車禍事件的警察。
他壓低了自己的帽子,然後悄然轉身,走進電梯間,往手術室方向行去。
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了,頭上纏滿紗布的倪久久被推了出來。
男人閃身躲到一邊,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卻听到最後走出來的兩個醫生的談話。
「上帝,她真是幸運,居然被我們搶救過來了。」
「是啊,不過老兄,她的身體似乎才做完移植手術,還處在排斥期,現在又受這麼嚴重的傷,能不能月兌離危險還是未知數呢。」
「可憐的,臉蛋被燒傷,大腦也受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就算醒來了,可能也什麼都記不起了。」
「不知道現在警方有沒有聯系到她的家屬,但願她的家人能夠接受這個不幸的消息。」
「唉……」
男人听完他們的對話,心中確定這個剛剛被推出來的人便是倪久久,他的臉色瞬間一凜,拿出手機,撥打了董小雅的電話。
「情況怎麼樣?」董小雅在電話這頭緊張的問道。
「她沒死……」男人暗啞的聲音穿過手機,傳遞過來。
「什麼?」董小雅一臉震驚︰「怎麼可能沒死?車子不是都爆炸了嗎?新聞里說,那輛車的司機死了,她居然沒死?」
「是的,男的死了,但是女的沒死。不過听醫生說,她臉部被燒傷,而且腦部嚴重受創,很可能失去所有記憶。現在醫院里到處都是警察,我如果貿然行動,很可能會暴露……」
「等等……你剛剛說……她毀容了,而且……還可能失憶?」董小雅聞言,突然眸子一亮。
「是的,夫人。」男人如實回答。
董小雅低頭沉吟片刻,眉頭一皺,便計上心頭︰「這次車禍,受害者總共是十三人對吧?就她一個人活下來了,是這樣嗎?」
「對,沒錯。」男人答道。
「其余的身體全都炸成了碎片,既然這樣,那就……」董小雅說著,一番縝密的吩咐著自己的計劃。
男人在電話這頭連連稱是,最後道︰「夫人,我明白怎麼做了,您放心,我保證從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活著的倪久久了。」
「很好。去辦吧,記住,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倆個知道,永遠不可以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董小雅在電話這頭認真的叮囑道。
「您放心,這將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等下我就想辦法替她轉院,然後按照您的吩咐,送她去西班牙,給她整容,您仁慈的饒她一命,但願她不會再打擾到您的生活。」
「就這麼辦吧,希望我這個決定是正確的。」董小雅說完,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很明白,此刻想要弄死倪久久,就像是捏死一只螞蟻那樣容易。
但是她又怕,怕將來自己會後悔。
蔣涵宇已經因為她的瘋狂決定而無辜喪生,她內心滿懷歉疚。
如今倪久久居然能大難不死,她隱隱感覺到,似乎這也是命中注定的。
注定她不會死,既然這樣,她便讓她換個方式活下去,也算是為自己造成那麼多無辜的人喪生而贖罪。
只希望從今往後,她能徹底從他們的世界里消失,過她自己的生活……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憂傷的分割線
倪浩哲下飛機,在計程車上便看到了機場車禍的消息,他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
因為就在昨晚,蔣涵宇還跟他打電話,告訴他,今早會帶倪久久回國去。
回到酒店,他開始打電話,透過各種渠道,想要知道機場車禍的遇害者名單和消息。
當天色漸漸發白時,他終于等來了一個確切的消息。
那就是……
蔣涵宇和倪久久在車禍中,雙雙遇難,連身
體都被炸得支離破碎,無法拼湊完整。
這個消息听在倪浩哲的耳朵里,就像是世界毀滅了一般,讓他頓時眼前一黑,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她……死了?
她就這樣離開他了?
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在她準備重生的時候,死了……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她還是沒能逃過死神的威脅?
從此,再也听不到她的聲音,見不到她的笑容了……
消失了……
永遠的……
氣溫,在這一刻仿佛降到了冰點,他渾身顫抖,雙目變得赤紅,晶瑩的液體在眼眶中打轉,卻怎麼也流不下來。
原來人傷心到了一定的程度,連哭,都會忘記。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一滴一滴的滴著血。
那讓人揪痛的滴血聲,如同是他埋藏在心底的聲聲哭泣,痛徹心扉,卻又那麼無力。
……
安琪兒從拉斯維加斯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
當她推開酒店的房門,看到呆坐在地上已經一上午,面如死灰的倪浩哲,她表情大驚,立刻上前來,在他面前蹲下,抱住他的頭問道︰「浩哲,你怎麼了?為什麼坐在地上?久久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倪浩哲沒有說話,臉色蒼白得嚇人,雙目無神的望著窗外的美景,空洞的眼神沒有任何的內容。
「浩哲,你說話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安琪兒從來沒有見到倪浩哲這副表情過,她嚇壞了,用力的搖了搖他的肩膀,似乎想喚醒他的意識。
良久之後,倪浩哲似乎回過神來,他艱難的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腳步有些踉蹌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默默走到衣櫃前,換了套黑色的西裝,然後一臉冷峻的出門去。
安琪兒見狀,立刻跟了上去,但是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她知道,他不想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逼他
醫院的停尸間,很多家屬的痛哭聲從這里傳出。
倪浩哲的腳步此刻顯得有些沉重,身體更是不可遏止的顫抖著。
安琪兒挽著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不安,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想給他力量。
停尸間門口,倪浩哲見到了蔣涵宇的父母,長途飛機加上兒子突然死亡的噩耗,讓這對原本保養得宜的看起來不過是中年的夫婦瞬間蒼老了不少。
蔣母靠在蔣父的懷中,泣不成聲,哭得像個淚人。
見到倪浩哲到來,蔣母瘋狂的沖到他面前,質問他︰「你告訴我,為什麼涵宇會來紐約?他來這里做什麼?為什麼他會跟倪久久死在一起?」
面對蔣母的質問,倪浩哲無言以對,他蒼白清俊的面容此刻顯得毫無生氣,任由蔣母抓著他的衣服瘋狂嘶吼。
安琪兒見蔣母情緒如此激動,擔心她傷到倪浩哲,于是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蔣母的手,安慰道︰「伯母,您冷靜一點,發生這樣的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希望您能節哀順變,涵宇在天之靈,才會安心啊。他一定不想見到您和伯父如此傷心的……」
「涵宇……我的涵宇啊……你怎麼可以拋下爹地媽咪就這樣走了?你還這麼年輕,這麼優秀……」蔣母被安琪兒的話戳到痛處,大聲的嚎哭起來。
蔣父見狀,擔心蔣母太過悲痛導致心髒病發,于是立刻過來扶住她,安慰道︰「她說得不錯,涵宇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我們這麼傷心的,我們先走吧……」
說完,便扶著已經哭得癱軟過去的蔣母往出口走去。
倪浩哲的眼眶已經憋紅,眸中布滿了紅血絲。
抬腳,他緩緩的走進了停尸間。
工作人員上前問他,是誰的家屬。
安琪兒立刻幫他答道︰「倪久久!」
工作人員聞言,將他們帶到了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面前,指著道︰「根據警方的身份確認,這個應該就是倪久久的尸體了。」
「掀開。」倪浩哲雙目死死的盯著那塊白布,冷冷的開口,道。
工作人員遲疑了一下,道︰「尸體並不是完整的,而且全部燒焦,我們是通過部分組織進行DNA驗證,得知她身份的。先生,如果可以,我建議您不要看了……」
「我說掀開。」倪浩哲一臉的執著,表情不容抗拒。
工作人員大概也是見過不少這樣不親眼所見不會死心的家屬,無奈之下,他只能嘆了口氣,然後輕輕的揭開了那層並不算太厚的白布。
當那半具殘缺不全的焦黑尸體呈現在他們面前時,安琪兒的第一反應是,惡心得想吐。
而倪浩哲卻雙手緊緊握拳,目光赤紅的死死盯著眼前的尸體,錐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讓他幾近無法呼吸……
她死得竟然這樣慘……
那時候的她,一定很痛吧……
她最怕痛了,小時候打針都害怕得渾身發抖……
「先生,小姐,如果確認之後,請在這上面簽字吧。」工作人員說著,拿出一份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遞到他們面前。
這是一份死亡確認書,家屬簽字之後,便能將尸體認領去處理了。
「肇事司機呢?」倪浩哲看著眼前的文件,突然開口問道。
工作人員聞言,表情微微一愣,隨後道︰「肇事司機逃逸了,警方已經全城搜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人的。」
倪浩哲卻沒有再出聲,他沉重的接過簽字筆,在文件上重重的寫上了「倪浩哲」三個大字。
「久久,哥帶你回家!」他說著,想伸手去模那燒焦的尸體。
安琪兒見狀,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浩哲,別這樣,你的心意,久久明白了。她沒有離開,她只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活著,與我們同在……」
淚流滿面的分割線
墓地。
此時的天空下著綿綿細雨。
氣氛沉重而壓抑。
一排打著黑色雨傘,穿著黑色禮服的人,紛紛在一塊整潔的墓碑前獻花,鞠躬。
四歲的小女孩眨著懵懂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人們,她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在她媽咪的照片前獻花。
「陳伯伯,媽咪去哪里了?為什麼所有人都來看她的照片啊?」窩在陳管家的懷里,倪恩恩一臉天真的問道。
陳管家聞言,沉沉的嘆了口氣,模了模她的小臉蛋道︰「媽咪去了一個很美麗的天堂,她在那里看著恩恩,保
護著恩恩……」
「很美麗的天堂?那恩恩可以去嗎?媽咪為什麼不帶恩恩一起去呢?」倪恩恩滿臉的不解,好奇的大眼楮瞪得更大了。
「因為恩恩還小,不能去那里……」陳管家語氣溫柔的哄道。
「那她什麼時候可以回來看恩恩呢?」倪恩恩又問道。
「恩恩啊,雖然此刻你看不到她,但是其實她一直就在你身邊,只要你閉上眼楮,在夢里,就能見到她了。」
「啊,原來媽咪隱形了啊。」倪恩恩聞言,小臉閃過一絲興奮。
「是的,她隱形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保護著你,這樣壞人就沒辦法靠近你了。」陳管家無奈的解釋道。
「哇,媽咪好厲害。」倪恩恩說著,又有些惆悵的道︰「可是我好想她,好想見到她哦。」
「沒關系,只要你思念著她,晚上做夢就能夢到了。」
「真的嗎?」
「真的……」
兩人的對話傳到所有人的耳朵里,除了嘆息,只剩下無盡的心疼。
孩子太小,什麼都不懂,沒有悲傷,不明白大人的世界
就在葬禮即將進入尾聲之際,突然,不遠處走來一個黑色西裝的男子,他一臉的憤怒,雙手緊緊握拳,沖上來,就是一拳狠狠的打在了倪浩哲的臉上。
「我說過,我把她完整的交給你,你要還給我一個完整的人。你這混蛋……為什麼她現在會躺在這里?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李宇豪用力的抓著倪浩哲的衣領,一臉悲憤的吼道。
安琪兒見狀,想上前分開他們,但是卻被陳管家叫住︰「太太,李少爺是小姐的好朋友,這件事情,還是讓先生自己解決吧。」
安琪兒聞言,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她止住腳步,只默默的在一旁看著。
挨打之後的倪浩哲並沒有還手,或許,他早就想有人像這樣狠狠的揍他一拳了。
「說話啊,為什麼她在國內好好的,一定要去紐約做移植手術?國內不能做嗎?你為什麼要害死她?為什
麼?」李宇豪的質問聲很大,眼楮更是瞪得大大的,好像能吃人。
「對,你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她。」倪浩哲無力的說道,眼眶隨之變紅。
「混蛋!」又是一拳,李宇豪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倪浩哲的臉上,將他的身體打的一偏,頭撞在了倪久久的墓碑上,磕出了鮮血來。
安琪兒見狀,嚇壞了,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扶起,然後看著李宇豪道︰「夠了,久久去世,最傷心的人莫過于浩哲,你既然是久久的好朋友,就該為久久想想,難道她願意看到你們為了她的死而相互折磨嗎?」
「倪浩哲,你這輩子都別想安心了,久久是你害死的,就是你害死的!」李宇豪如同詛咒一般的狠狠扔下這句話,然後悲憤的轉身離去。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
所有人都漸漸散去。
倪浩哲卻跪在墓碑前,怎麼也不願離去。
安琪兒默默的站在他身邊,為他撐傘,等待著他……
倪浩哲最終還是沒忍住,哭了,他的眼淚和著雨水一起滑落,眼楮痛苦的死死睜著。
緊繃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崩潰決堤,如同洪荒一般的痛苦全部宣泄出來,心,卻如同空出了一個洞,再也無法填滿。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稚女敕的聲音。
仿佛是十歲時候的他,第一次見到她。
她怯生生的叫︰「哥哥……」
他模著她的小腦袋,面帶微笑的說︰「今後你就是我妹妹了,我會保護你,愛護你……」
後來,她又問他︰「哥,你長大之後會娶我做你的新娘子嗎?」
他無比認真的點頭︰「嗯,長大了,你就做我的新娘。」
再後來……
真的會有來世嗎?
如果有,他能奢望嗎?
下一世,再見面,他們會是怎樣的相遇?
他是否還會對她微笑?
她又是否還會如此世一般深愛著他……
得多無力的愛,才能祈求來世再相遇啊?
他好後悔,為什麼這一世就這樣與她錯過,他本來可以給她幸福,與她在一起的啊……
如果當初她沒有被領回他們家。
如果當初倪振洋沒有誤會久久是他親生女兒。
如果當初他去做個親子鑒定。
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就沒有所以……
再見,久久。
再見,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