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蕭瑛和慕容郬听著兩個女人對蕭霽的咄咄逼人,忍不住搖頭苦笑。
蕭瑛低聲道︰「招惹到幾百年後的女人,還真是可怕。」
「所以呢?你不打算招惹了嗎?」慕容郬反問。
雖然蕭瑛並沒有透露太多,但在回府途中,听見蕭瑛提到不能照計劃迎娶江婉君時,他那個松口氣的表情,明顯到讓人想要不注意都難,尤其在知道宮晴是女子,蕭霽說賀姑娘在青樓被欺負、懷了孩子的同時,他眼中的得意更是掩藏不住,他對賀心秧……已放入心?
兩個未來世界的女人,獨立自主、不想靠誰依傍誰,她們不受制于任何人,喜怒全憑真心,這樣的女子,真讓人動心……
慕容郬低下頭,微哂。
來的路上,蕭瑛問他,「你覺得霽兒會不會告訴宮晴,我們已經知道她們的秘密?」
慕容郬想了想,回答,「你囑咐過他,想必他不會隨意透露。」
蕭瑛說︰「他的確不會輕易透露,不過宮晴何等聰明,在如意齋的對話,我不認為她聯想不出結論。」
慕容郬緩慢搖頭,「她才來這個朝代多久,也許她根本不會知道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小皇子,既然不知道,便無從聯想。」
蕭瑛笑笑,不同他爭辯,只淡淡問了句,「要不要打賭?」
慕容郬同意,于是他們雙雙通過暗門,施展輕功,在滿宅下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來到賀心秧的書房前竊听。
結論是慕容郬輸了,兩個女人一搭一唱,把蕭霽狠狠地逼到無路可逃,如果他們再不出面,蕭霽肯定就會把所有的事全招了——包括他們知道她們來自未來這回事。
蕭瑛刻意笑出聲音,在屋里頓時安靜下來之後,他們推開門,不經邀請,自行走進屋內。
看見蕭瑛,賀心秧倒抽口氣。她知道,兩人終究會再見面,可是沒想到那麼快。
臭了臉,她對死小孩發命令,「果果,去找一把鏟子給我。」
「做什麼?挖地道嗎?」蕭瑛笑問。
不想見他嗎?沒辦法,他都到門口了,才挖地道太慢,人吶,未雨綢繆為上、臨渴掘井為下,都兵臨城下才到處找武器,怎麼能打勝仗呢?
他的小隻果變笨了,是因為懷孕的關系嗎?想到她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蕭瑛忍不住笑得春風得意。
如果不是刻意不看他,賀心秧此際肯定又會口水流滿地,張揚著笑意的帥臉無人能抵抗,不想因為月兌水致死的女人,最好離他五百公尺遠。
「不是。」賀心秧應得咬牙切齒。
「不是,不然咧,挖黃金嗎?」蕭霽很白目的補上一句,靠山出現,他講話突然變大聲。
「我想挖挖這里有沒有藏了什麼髒東西,怎麼盡招惹些不干不淨的人。」
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慕容郬苦笑,什麼時候,他成了「不干不淨」的人?橫算豎算,他都是宮家的小恩人吧。
「放心,讓你們搬進來之前,我已經找人看過風水,這里是吉祥寶地。」
蕭瑛笑得眉眼瞇瞇,又可以同她拌嘴,他的心情倏地大好。
「要比風水,哪兒比得上皇陵,王爺怎不上那兒溜達溜達?」她橫眉豎目,終于轉頭望向他。
噗地,一個不小心,冰人慕容郬笑出聲,心底暗贊︰這丫頭,夠大膽。
爆晴憋住氣,別開臉,不好意思看王爺吃癟。
可蕭瑛哪里是肯吃癟的人,他親切笑開,回了句,「不就是不讓看嘛,只好退而求其次,上姑娘這里來逛逛。」
爆晴死咬住下唇,這時候大笑實在與氣氛不合,于是做足表面工夫,起身向蕭瑛和慕容郬拱手行禮,讓了位子給兩人坐下,接著她回頭,對隻果輕搖了一下頭,阻止她繼續損人。
于是,法官就定位、陪審團就定位,東邊坐兩個、西邊坐兩個,蕭霽還是只能乖乖站在中間當犯人。
「這件事,讓我來解釋吧。」蕭瑛開口。
爆晴點點頭,蕭瑛開始細說當年。
當他知道小喜是蕭在自己身邊埋下的棋子之後,蕭瑛演了一出戲。
他抱著小喜,告訴她,自己只想活下去,無負擔、自由自在地活著,那是母妃一心一意要他做的事情,然後喃喃地說著自己的計劃,還說這個計劃讓他痛不欲生,但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進行。
小喜知他心軟,那個晚上,親手把毒藥端到蕭霽面前,逼迫五歲稚齡的他,把整碗藥一滴不剩地吞下肚子。
沒多久,蕭霽口吐鮮血,驟然暴斃,蕭瑛良心不安,緊抱蕭霽不放,倏地,他發狂似的奔跑,不顧小喜叫喚、不理宮中侍衛阻撓,瘋狂地跑到宮外。
他倚在臨姜橋畔放聲大哭,哭得悲痛欲絕。
他告訴蕭霽,自己有多抱歉,說今生所愧歉的、來生定當還報,這件事不僅僅小喜親眼目睹,許多經過的百姓也看到、听到,因此才會有後來「心無風骨、為保性命、狠弒弟」被傳得甚囂塵上的傳言。
他將蕭霽往橋下一拋,江水無情地將蕭霽小小的身子卷走,小喜無言,握住他的手,將他帶回皇宮,一轉身,她將整個暗殺過程回報給蕭,因此蕭瑛在那份屠戮名單中被刪除。
因為蕭雖然看不起貪生怕死的蕭瑛,卻也需要他來維護自己人愛兄弟的形象,當然也是因為賢妃臨死前對蕭的苦苦哀求。
他們不知道的是,當時蕭瑛在橋下安排了幾個黑衣人,趁著天色黑暗,張起魚網,將蕭霽救起。
待小喜回宮稟報此事時,蕭瑛已將吞下毒藥的蕭霽給救活,兩天後深夜,他將蕭霽送往宮家,親手交給宮展,以宮華的身分活了下來。
那時真正的宮華已經死去近月,宮家秘不發喪,左鄰右舍都以為孩子在病中,並無發現不對勁,等「宮華」身子漸漸康復,已是半年後的事,孩子一天一變,何況宮華本來就不常出門,因此也沒人發現情況有異。
那晚,慕容郬被派往宮中潛伏,竊換先皇遺詔,因此在蕭焚燒遺詔時,並不曉得遺詔已被動過手腳。
因計劃繁復,蕭瑛擔心慕容郬失風被捕,更怕他受不住刑求,透露蕭霽未死的消息,因此這件事是瞞著慕容郬進行的。
之後蕭瑛把幾個黑衣人送走,雖然蕭瑛能夠確定他們的忠心,但為了蕭霽的性命,他不肯冒一分一毫的危險,這件事就這樣被瞞了下來。
「宮家為什麼肯替王爺做這件事?」宮晴問。那可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禍事。
「宮家不是替我做,而是替先皇做。先皇會找上宮展,是因為他家世背景不彰、從來不參與皇子之爭,更因為他有個先天不足的孫子,以及他忠君愛國、耿直厚道的性子。」
「既然如此,果果的身分何等隱密,為什麼王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
爆晴每個問題都問到點子,蕭瑛不得不佩服她的觀察力。
可他絕對不會承認今天的話純粹是個控制不住的意外,更不會承認因為隻果嫁給「宮節」,自己早已氣恨多日。于是他說︰「今日上朝,妳覺得皇帝的氣色如何?」
「形容枯槁、氣血雙虧,不像個四十歲的中年人。」
「沒錯,太醫的諫言他屢勸不听,再加上早年的戎馬生涯,落下不少病謗,如今所用皆為狼虎之藥,那樣的身子的確撐不了太久。」
「所以你在等皇帝死掉,把果果推上王位?!」
賀心秧話問得直白,便是慕容郬這般冷靜內斂的人,听了也忍不住顫了兩下眉毛。
蕭瑛瞄一眼蕭霽,原來他的小名叫果果,還不錯嘛!隨後他笑道︰「那也得皇帝肯配合。」
「那有何難?你身上東一瓶、西一瓶毒藥,隨便在皇帝飯里面灑兩滴,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賀心秧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那是她的切身經歷。
蕭瑛溺愛的目光落在賀心秧身上。事情哪有她想象的那麼容易,光是培養一個方磊就花了他不少時間精力,再把他送到皇帝身邊、取得皇帝信賴,種種的天時、地利,得是花去多少人力配合,才能造成今日的局面。
何況那毒不能下得太猛、讓人懷疑皇帝的死因,也不能下得太慢、浪費太多時間,還得一面下、一面讓皇帝知道這是不可為而為之……唉,那份心力計較,哪是這顆小隻果腦袋可以想象的。
「妳以為皇帝身邊的侍衛太監全是死的?」蕭瑛淡然一笑。
「他們是活的,不過活得越鮮明的會死得越慘,就如同對你越好的人,不見得就是你的好朋友,王爺你說是嗎?」宮晴冷不防丟出這樣一句。
短短一個早上的相處,本就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再加上他在皇帝與自己面前判若兩人的樣子,她敢保證,這個男人絕對比想象中更危險。
噗!慕容郬忍不住又笑出聲。
真是好眼力,沒錯,與蕭瑛這種人當朋友是幸運,當敵人便是自找死路,他會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死前還會傻乎乎地把他當成知心好友,把所有身家財產全托付給他。
斑興個屁!賀心秧瞪了兩個眼角含笑的男人。
出聲的還是宮晴,她問︰「接下來,王爺打算怎麼做?」
「能怎麼做,自然是如隻果所言,等皇帝駕崩讓果果取而代之。」蕭瑛順著賀心秧的話說。
「皇帝沒有兒子嗎?他會把帝位傳給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死小孩?你又說皇帝身邊的人不是死的,憑什麼果果可以順利爬到那個位置?」賀心秧一句句問得不留余地,直指核心。
「這就得靠本事與手段了。」
好不容易花五年的時間,讓蕭相信他胸無大志、毫無野心,讓蕭徹底看不起自己,如今他已順利取得蕭的信賴,進入御書房,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接下來的事情可就輕松而且有趣得多了。雖然勤王的確堵了他的快捷方式,給他找了大麻煩,但此路不通,換個方向就是了。
可以信任他嗎?賀心秧和宮晴互視一眼,這種事,一個沒搞好她們就要被殺得滿江紅……
「王爺希望我們做什麼?」宮晴冷靜地問。
「什麼也不必做,照常過你們的生活,其余的,我來安排即可。」
「不會危險?不會砍頭?」賀心秧問。
她很看重自己的頭,那顆黃金腦袋是用來寫艷本、換銀子的,可不是用來給劊子手磨刀用。
蕭瑛很高興,賀心秧看重自己的小命甚于一切,他正了正神色,回答,「我保證,在我活著的時候,誰都傷不了你們半根頭發。」
夸張,明天她就拔幾根頭發送到他面前給他瞧瞧。
「如果你死了呢?」賀心秧順口反問。
這一問,蕭霽瞬間頭皮發麻,哪有人這樣問話的啦,打死他算了,他不要繼續站在這里,看隻果耍白痴。
「放心。」蕭瑛起身,走到賀心秧身前,略略彎下腰,額頭頂在她額頭上方,寵溺一笑。「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至少在把果果推到帝位之前都不會。」
這是哪門子保證?!她轉開頭,拉起下方的椅子,往宮晴方向挪動。她向宮晴投去一眼,兩人心意相通。
「果果,你過來。」宮晴擺出姑姑威嚴。
蕭瑛是他哥哥、宮晴是他姑姑,怎麼比,輩分都大上一輪。
蕭霽習慣性應聲,站到賀心秧和宮晴面前。
「我問你,你真想當那個皇帝?」
爆晴問完,賀心秧覺得不夠又補上一句,「還是你受人脅迫,不得不配合?」
蕭霽苦笑,干嘛補那句話啊,想挑撥他和六皇兄嗎?她那點小心思,皇兄怎麼會看不出來。
「姑姑、隻果,我想當皇帝。」他認真回話。
「為什麼?」
「因為我從小就是被教育著長大之後要成為皇帝的,我身上流著皇家的血統,當皇帝的觀念早在我骨頭里生根。」這些話冠冕堂皇,听來不切實際,但蕭霽說來,就是讓人感覺真誠得理所當然。
「果果,你想清楚,高處不勝寒這道理,為什麼人人都道皇帝是孤家寡人?成就一番經天緯地大事業的方法很多,不是非得當皇帝才行。」宮晴試著勸說。
賀心秧哪有宮晴那麼客氣,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他的後腦,兩手扠腰,她氣勢洶洶的道︰「你以當皇帝容易嗎?他的工作多到會讓人過勞死,整頓吏治、杜絕貪賄、推行廉政、善用賢人,重本務農、興修水利、挖井墾荒、營田收稅、行兵布陣……天,我光說都累,人生不過圖著三碗飯,需要這麼削尖了腦袋拼命搶那張龍椅嗎?
「方才你沒听清楚嗎?皇帝形容枯槁、氣血雙虧,不像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請問你要當五、六十歲還能唱唱跳跳、生小孩的劉德華,還是要當四十歲未老早衰、一天到晚有人想暗算的鬼皇帝?
「人只有一輩子,要珍惜啊!與其將十二個時辰拿去拼命做事、讓天下人開心,不如將十二個時辰投資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愜意,何況就算做到死,你以為百姓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哈哈!雍正一輩子做了多少事,好讓他兒子當甩手皇帝,可他得到的評語是什麼?謀父篡位、逼兄屠弟、誅忠好諛;朱元璋也是個勤奮的好皇帝啊,評語呢?刻薄多疑、殘暴苛刻……果果,你別耍笨了,人要自私一點,替自己的快樂謀福利。」
其實她最想說的是,你神經有問題啊,好好的人類不當,干嘛去當禽獸?
什麼,听不懂?皇帝是龍、皇後是鳳,一獸一禽,生下來的孩子不就是禽獸?果果好不容易逍遙幾年、當起正常的人類,何必急巴巴回去,怕人不知道他的血統很「野性」嗎?
蕭瑛目光灼灼地望向賀心秧,她真是了不起啊,怎麼有人可以把「沒出息」講得這麼長篇大論、頭頭是道、理直氣壯?若非立場不同,他幾乎要對她鼓掌喝彩了。
「那是父皇的遺命。」
「即便是皇帝,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啊,我不知道你父皇心里是怎麼想的,怎會把這麼重大的責任交到一個五歲孩童的身上?
「因為他鐘愛你的母妃?如果是的話,那就是私心了。因為他討厭你其他兄長?那麼就是偏見。因為他預知你可以當個好皇帝?哼,那就純粹是胡言亂語。
「你怎麼能夠因為一個將死之人的私心、偏見和胡言亂語,而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爆晴說完,慕容郬開始懷疑,扶持蕭霽為帝,這件事是不是錯誤決定?
未來時代的女性,果真了不起,難怪她們可以選皇帝、可以當上司,可以死死地把男人踩在腳底下。
「姑姑,可是我真的想當皇帝,過去幾年,六皇兄為我苦心謀畫,所吃的苦頭不在話下,我沒辦法無視。況且,如今在蕭的治理下,百姓活得困苦,水患連年,朝廷卻無法重用能臣來解決,無官不貪、無吏不惡,我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改變這一切。」
「螳臂擋車。」賀心秧輕哼一聲。
「便是螳臂擋車,我也要試上一試,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今年的水患,妳我都親身經歷過的不是?」
「沒辦法眼睜睜看百姓受苦,就不要看,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起來,過咱們的快活日子。」她就是自私,而且不怕別人知道她有多自私。
蕭瑛听完賀心秧的話,再也忍不住了,他揉揉她的頭發,笑道︰「妳還真是沒出息到極點,難道掩耳捂嘴閉眼楮,就能假裝所有事都沒發生?」
她偏過頭,躲掉蕭瑛的大手。這人是怎樣?不知道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嗎?當著丈夫的面調戲人家的妻子,他有沒有半分羞恥心吶。他不想娶老婆,她還不想浸豬籠咧。
爆晴嘆氣,問︰「所以,你非去當這個皇帝不可?」
「是。」蕭霽鄭重點頭。
「所以你非要我們選邊站?」賀心秧問。
爆晴苦笑,用著了然的目光望向她,「我們早就選邊站了。」
賀心秧搖頭,沒錯,不然她們還能怎樣?真能把從小帶到大的果果給交出去,真能無視于他的心意,把他藏到僻遠山區?
兒大不由娘,果果想展翅高飛,她能把他的翅膀折斷?不行啊,怎麼能行……人家是篤定了會贏,才會跑到她們面前講故事。
望著兩人妥協的表情,蕭霽松口氣一笑,走向前,一人拉一手,像是立誓般的說︰「果果發誓,絕對不會讓姑姑和隻果受到半點危險,等我當上皇帝,我會讓妳們過無憂無慮、錦衣玉食的生活。」
「酒肉穿腸過,皮囊何須飾,日子過得平凡一點就成了。」賀心秧不甘心,淡淡地堵他兩句。
蕭霽一笑置之,沒搭理。
爆晴看著蕭霽喜不自勝的表情,只得擺起長輩的架子,諄諄告誡。
「既然決定要去做了,就要盡心盡力完成到底,別喊苦喊累、更別半途而廢,日後辛苦時,也別埋怨今日的決定,因為沒有人逼迫你。」
「我明白,這是我自己作的決定,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連宮晴都這樣講了,賀心秧還能說什麼?一票兩票三票四票,四票對一票,在民主時代長大的她,就算滿心不爽快,也只得認了。
塵埃落定,蕭瑛掛起狐狸舒心笑,他出面,不但解決了果果的難題,也沒讓果果泄露自己和慕容郬知道她們穿越的秘密,很好、相當好,他喜歡這個結果。
「天色已經晚了,大家都餓了吧,方才過來,發現如意齋送來的飯菜還沒動,不如大家一起用膳,談談日後我對果果的計劃。」
蕭瑛入境隨俗,跟著她們喊果果。
「那是我們宮家的晚膳,不知道和王爺有何干系?」賀心秧翻了翻白眼,冷冷一哼,皮笑肉不笑地酸兩句。
爆晴不想在這當頭澆隻果冷水的,但蕭瑛和慕容郬齊齊望向她,擺明要她主持公道,她能怎麼辦?
嘆氣,挖自家人牆角不厚道,但世間事總有是非曲直,悶不吭聲處理不了事,她拍拍賀心秧的肩膀,說︰「他有權利的,哪些菜是王爺向如意齋訂的。」
言下之意是——他和那些美食的確有干系。
黑了臉,賀心秧咬牙切齒,不滿自己一輸再輸,王×蛋,她到底要輸到什麼時候才能反敗為勝?
晚餐桌上,賀心秧悶著頭不發一語,筷子把碗里的米粒撥來撥去,盡避如意齋的菜色香味俱全,盡避知道這幾道菜得燒大把銀子才換得到,可她胃口盡失。
她是個好勝的天才型女人,沒學習過認輸的君子風度。
也因為她頭始終低著,所以不曉得蕭瑛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身上轉過。
好久了,蕭瑛沒有這般心情舒暢過,明明心底還是裝著許多事、明明腦筋里頭還是一堆算計人心的計謀,可是光看著賀心秧,好像那些讓自己筋疲力竭的事頓時都消散了。
他瞄一眼慕容郬。
他們向來默契絕佳,簡單的眼神相接,慕容郬便明白蕭瑛要些什麼——餐桌上氣氛太沉悶,需要有個人發發聲。
問題是,慕容郬本就不是多話的男人,讓他提刀去剁兩顆頭回來還比較容易,讓他活絡氣氛?簡直不可能。
可是蕭瑛眼光一橫再橫,橫到他不得不出面。
「果果。」第二個「入境隨俗」的男人出現。「既然家人已經知道你的身分,就不必再避諱,王爺已經聯絡杜品尚及過去幾個朝中賢能臣子,他們會通過後面的密道到這里替你講學。」
「是,我會認真學習。」
爆晴早早發現蕭瑛的目光,看著慕容郬為難地擠出幾句話,低頭失笑。
好吧,看在過去慕容郬曾經幫過自己數次的分上,別讓他一個人忙和,何況,不管高不高興、樂不樂意,日後他們都是一條陣在線的人,還能時刻對立、怒顏相向?
「你就在竹林里的小屋上課吧,那里離後門近些,先生們不必大老遠跑到前頭來,也可以避開府里的下人。」
耳听著宮晴的話,蕭瑛同意點頭,她的考慮相當仔細,只不過她大可放心,會撥到這府里來的都是穩當人。
賀心秧把埋在碗里的頭給拔起來。「竹林里有小屋?」
進京這幾天,她只約略逛了一下園子,就成天關在書房里寫稿子,眼下對她而言,金錢比居家環境來得重要,因為養小孩要錢、養一屋子下人要錢,最重要的是,她打算把主屋旁的房間改建成衛浴間,所有她能想到的東西通通要靠錢來解決。
「那竹屋可好了,有空妳可以去走一走。」見賀心秧肯接話,蕭霽立刻補上兩句。
「竹屋?像綠竹翁幫任盈盈安排的那間?令狐沖養傷的那間?」
蕭霽翻白眼,這個金庸迷。「對,就是那種竹屋,那屋子是我師父親手蓋的。」
「師父?」賀心秧用筷子指指慕容郬,疑問的目光瞥向蕭霽。
「沒錯,從斷竹、建梁、築壁,屋子里的桌椅床櫃,所有擺設都是我師父一手完成的。」慕容郬一笑,感激宮晴和蕭霽接手他的工作。
「誰是任盈盈?」蕭瑛插話。
听見他的聲音,賀心秧不開心了,拉開嘴角,似笑非笑。
「就是黑木崖上的聖姑啊,她爹叫做任我行,武功可好了,差一點點就當上武林盟主,不是我夸張,慕容公子那身武功,在他眼里只是三腳貓角色……對哦,他有一本武林秘籍叫做葵花寶典,王爺想不想學,要不要我去跟任我行借借?」
說的好,蕭瑛別的不必學,最適合練葵花寶典,揮劍自宮、斷去禍首,才不會讓天下無辜女子遭他毒手。賀心秧好想給自己拍拍手。
本來是不開心的,但這話說完,賀心秧竟莫名其妙高興起來,還一不小心笑得東倒西歪、闔不攏嘴,看得宮晴和蕭霽很頭痛。
蕭瑛、慕容郬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宮晴卻明白得很,忍不住在桌下踢她一腳。心想,小姐,妳當真以為這個王爺是電視劇里的假貨?他一個不爽、下起令來,是真的可以讓人身首分家的。
可宮晴猜錯,若干天後,蕭瑛問了蕭霽,「那個任我行是誰,隻果在二十一世紀的男人?」
蕭霽一听,眼楮睜成大牛眼,口水嗆得他差點兒窒息,好不容易,他把這段淵源交代清楚,還提了句,在隻果生活的時代里,已經沒有武林高手,因為一顆原子彈丟下去,幾十萬個武功高強的人士會死得連渣都不剩。
蕭瑛听完,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他壓著肚子,雖沒像賀心秧那樣笑到東倒西歪,也差不了太多。
不過那是若干天後的事,眼前,他卻是滿心不爽快的凝聲問︰「妳和那個任我行很熟?」
「熟,怎麼不熟,熟到都發燙了。」
因為太快樂,胃口在轉瞬間打開,她把滿桌子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夾到自己碗里,堆出一座小玉山。
蕭瑛見她不過隨口提到一個名字就高興成那樣,頓時裝了一肚子酸水,嗆得他滿嘴苦澀。
「再熟,妳都已經是宮大人的妻子,對男人還是有點距離的好。」
這回,蕭瑛酸里酸氣的幾句話,一口氣把宮晴、蕭霽、賀心秧通通逗樂了,放下筷子,賀心秧猛拍桌子,笑到幾乎翻到桌子底下。
明明是氣的,可是見到他們奔放的快樂,蕭瑛忍不住苞著笑開,于是,慕容郬實心實意地說了句,「有賀姑娘在,王爺的表情豐富許多。」
賀心秧瞥他一眼,怎樣,她是諧星嗎?專用來給人豐富表情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頂了句,「多謝慕容公子夸獎,哪天沒活兒,我就去應征丑角。」
「妳比丑角更有趣。」蕭瑛接話,把那個任我行踹進九霄雲外里。
「多謝王爺夸獎,待會兒離開,別忘記扔幾個賞銀。」
「妳真行,什麼話都能當成夸獎。」
「王爺更行,什麼話從您嘴里說出來,都讓人咬牙切齒。」
「謬贊謬贊。」
「承讓承讓。」
就這樣一番鬧騰,原本壁壘分明的人,站到同一陣營,宮晴看著斗嘴斗不停的兩人,與慕容郬相視一眼,嘆口氣,明明是那樣契合的兩個人,卻隔了個惠平郡主……
搖頭,她不免笑自己傻氣,感情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總是難以預料、無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