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村地勢比較高的一處寒舍。
這間茅草屋從外表看去幾近坍塌,如若不是四周被粗實的木樁支撐,想必幾次風雨後便會傾倒,一道只容一人進出的破門是被塑料布掩著的,恐怕大風一刮便會掀飛。
這便是二道村村長住了將近一輩子的家。
張守民沒有死,雖然他摔下了土丘,卻幸好被鄰村趕路的村民遇到,由于附近村落經常交流,一起上山打獵,對于彼此村的人物全然熟絡,所以一眼便認出是二道村的村長張守民,也正因為如此,暈厥過去的張守民得了救,只可惜,由于雨夜濕滑,無法將張守民送去鎮上醫院救治,只能采取鄉土人家的土辦法將張守民骨折的頭固定住,以免病勢更加嚴重。
張小五連哭帶嚎的跑進了那間簡陋的草屋,看到炕上的張守民蒼白的老臉,一下子淚水模糊了雙眼,哭聲震天。
「爺爺!爺爺!爺爺你怎麼了?你不要丟下小五呀!小五懂事了!小五再也不給您惹事了!您醒醒呀!爺爺!哇……」
旁若無人的嚎啕和恐懼,讓整間屋子都散發出一種陰沉的氣息,只不過,對于張小五的哭嚎,坐在炕頭的老婦卻報以冷眼和不耐。
「行啦!你爺還沒死呢!瞧你哭的這架勢!」
听到老婦的呵斥,張小五的哭聲減小,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和傷心,抽泣的直點頭。
「女乃女乃!爺爺這是怎麼了?」
張小五的聲音很是落魄。
「別叫我女乃!我可沒你這個好孫子!」
老婦明顯對張小五存在著骨子里的偏見。
倒也難怪,誰叫這位張守民的半百老婆不能生呢?
張守民和他妻子一生無子,張守民倒也沒有嫌棄過,只不過,作為黑土地的子女,男耕女織,傳宗接代乃是大事,女人家不能生育,便只有被休了的份兒,也幸虧張守民原來讀過學問,沒有沿襲古時的俗套,但作為女人,張守民的妻子卻恨自己的不爭氣。
不過!最讓張守民妻子看不過去的是,十幾年前,張守民竟然從外面抱回來一個孩子,雖然她清楚這絕對不是張守民的野種,但一個鄉村婦道人家,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沒有子寰而養活外面撿回來的孩子。
只不過,對于張守民一生坦蕩廉明,作為妻子的她也將就著伺候了,卻不料日後張小五的一系列‘惡行’讓她成為村中人盡皆指的婦道人家,這讓她打從心底里對張小五憎惡、埋怨,可是張守民卻又偏偏護著這個野犢子!讓她只能心底里生悶氣。
如今看到張小五比死了親爹都難過的模樣,張守民的妻子別提心里有多郁悶了。
或許是張小五的哭聲太大,又或許是根本就沒有睡去,張守民在老婦沒好氣的訓斥下清醒了過來。
「啊!小五啊!你回來了!」
張小五緊忙上前抓住張守民那張老手,緊張的點頭。
「我回來了!爺爺!你怎麼樣了?還疼嗎?您可別嚇唬小五呀!」
張守民老臉艱澀的一笑,費力的搖了搖頭,說。「沒有大礙!就是不小心滑倒了!」
淚珠一串串滴落,張小五的心里別提多疼了,看著眼前這位滿頭白發,干瘦蒼老的爺爺,他的心就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
張小五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相反,他要比所有的孩子都懂事,只是他有一些天生的好動毛病,用俗話說就是不老實、呆不住,再加上他比其他孩子聰明早熟得很,所以別看他才十六歲,精明程度要遠比十里八村的其他同齡。
就在張小五六神無主的時候,郭老掀簾而入。
看到郭老,張小五猛然想到之前與他的約定,就像是有病亂投醫一般,急切的呼救道。
「郭老大人!我求求您!快救救我爺爺吧!劉二叔說我爺爺腿摔傷了!求求您給我爺爺看看病吧!我給您磕頭啦!」
郭老沒有上前去扶立馬下跪磕頭的張小五,在他眼中,北方漢子膝下黃金,上櫃天地,下跪父母,張小五因為自己的爺爺而下跪求助,足以說明他是一個百善孝為先的孩子,看到這一幕,郭老更加堅定了要帶這個孩子出山的念頭。
沒有耽擱,郭老直接越過張小五,也不理炕頭老婦的疑惑眼神,直奔張守民的躺處而去。
掀開被子,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郭老微微一皺眉頭,看到一雙仍是淤泥的赤腳。
農村的生存條件惡劣,尤其是北方的村鎮,這一點郭老心中了然,可是再怎麼說,眼前這個看上去年齡比自己大了不少的老爺子也是有家室的,難道炕頭那個老婦就沒有幫忙清理身體?
冷眼看了看老婦,郭老對這個農婦心懷不滿,但也並未言語。
將手輕撫在張守民那條已經變形的小腿上,扣掉了幾處黃泥,露出幾處慘白的肌膚。
張守民並不認得郭老,本能的抗拒道。「請問你是……」
郭老抬手阻止道。「我與小五有緣,先別說話,待我幫你糾正一下腿骨!」
听到這里,張守民閉上了嘴,其實在早上,村上的劉老大就已經去鎮上請大夫了,只是此時還沒有回來,自己雖然意志堅強,但忍受骨折的痛楚也是讓他的冷汗浸濕了棉被。
「咯吱!咯吱!嘎嘎嘎!」
幾乎是瞬間,一連串骨骼的異響響徹張小五的耳膜,與此同時,張守民也難掩的哀叫出口!
「你干什麼?別傷害我爺爺!」
張小五模著眼淚上前一把推開了郭老,力道只大,竟然直接將郭老推到了窗子處。
郭老老臉一紅,沒想到張小五這個小王八蛋連自己給他爺爺瞧病都看不出來,卻也無法怪罪,因為他知道張小五是太緊張他爺爺了。
「小五!別亂來!他是在給爺爺瞧病!」
听到張小五虛弱的聲音,張小五扭轉過他!也不管自己剛才做的錯與對,馬上變成了一臉的關切。
「爺爺!您還疼嗎?」
張守民臉上的褶皺抽動了兩下,露出一記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回好多了!」
在剛才的幾聲脆響之後,張守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可以用上力了,之前骨頭彎曲,血脈淤積,讓他感覺不到小腿的存在,此時雖然疼痛,但卻可以有所感覺,已然是骨已經被接上了。
張守民本想起身謝謝這位陌生的老者,卻忽然想到昨天去縣城開的那個大會,或許是本能又或許是巧合,他將目光落在了郭老的身上。
PS︰許多小說的主人公,對于百善孝為先的描寫都十分淺淡,古月如此描寫不知大家是否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