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子今晚……真的很怪!
阿黛疑惑,卻下意識的不敢多問,只能小心翼翼的把手放進那邀約的溫暖大掌里,讓他牢牢握住自己,在黑夜中扶持自己下馬車。
一出了馬車,徐徐涼風便陣陣吹來,吹散了阿黛僅存的一絲睡意,也吹走了某人燥熱的,氣息更是平穩了不少。
腦子一冷靜下來,司徒雲嵐藉著月光打量了下周遭,除了另一輛馬車內擠了戴家四口人外,花子聰和沈武兩人皆抱著薄毯在樹下平坦處躺下睡了。
順著他的目光瞧去,阿黛輕笑道︰「花家小少爺也算是吃得了苦的。」
呵……這一路上,他啃干糧、打地捕,擁著薄毯露宿茉郊野外也不曾喊過一聲苦,在此之前,誰能猜得到他也是富貴人家嬌寵出來的孩子,先前從未曾出過遠門呢!
「這算吃什麼苦?」司徒雲嵐嗤之以鼻,絲毫不以為然。
聞言,阿黛再次輕笑,也沒多說什麼。
于是兩人就這樣沉默卻心靈契合的踩著銀白月光漫步在河畔邊,直至許久之後,才有人再次開口——「公子真不打算收花少爺為徒嗎?」歪著蟒首瞅人,她好奇詢問。
「收徒做什麼?煩人!」似笑非笑的斜晚一眼,司徒雲嵐可不覺得收徒有什麼好。
眸光合笑,阿黛倒有心情與他抬杠。「正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撰,改日花少爺若拜公子為師,以花老將軍的家底,公子還怕沒銀兩花,窮得響叮當嗎?」只要沒錢了,通知徒弟一聲,讓他送上門來,多好!
「阿黛好黑的心腸」司徒雲嵐朗聲大笑,隨即故意裝出一身的高風亮節。
「我們得人窮志不窮,豈可為了一點銀兩就出賣自己?」
「收徒弟、教武功,豈是出賣自己?」阿黛奇怪了,若如公子所言,那麼那些開山立派,門徒一抓一大把的門派,豈不是把自己賣得連渣都不剩了。
「怎麼不是?」司徒雲嵐理直氣壯,振振有辭。「還要花時間去教武功,不就是出賣自己嗎?」
哼!他的時間很寶貴,可以用來品美酒、嘗佳肴、賞丹青、逛大街、玩古玩……等等一籮筐的事上,教武功這種事真的太浪費生命了。
如此歪理卻讓他說得頭頭是道,阿黛真是啼笑皆非,一時間倒也無話可說。
倒是難得見她對旁人的事如此關心,司徒雲嵐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如此關心這事?難道你想要我收那小子為徒?」如果她真這麼希望,那他可要好好想想。
「公子想哪里去了呢?」阿黛搖搖頭,失笑道︰「我只是見花小少爺整日喊你師父、師父的,一路上雖嘰嘰喳喳的吵人,但叫他干什麼就干什麼,也算是有恆心、有毅力,又會吃苦的好孩子,加上品行也不錯,這才忍不住問問。」
「有恆心、有毅力、會吃苦的多了,又不差他一個。」司徒雲嵐哼聲,心中又對某個無辜的少年記上一筆。
瞧瞧,阿黛竟對那小子有這麼多好話,真令人不快!
阿黛倒不知他別扭的扭曲心思,藉看月光打量看他朦朦朧朧的臉龐,可實在光線太昏暗,到頭來也瞧不清其神色,最後只能奇怪問道︰「公子不喜歡花少爺嗎?」
明明之前相處時,公子看起來對他印象還不錯,怎麼今天就沒一句好話呢?被問得一室,司徒雲嵐干咳幾聲,老實招認,「倒也不是不喜歡。」
說起來,就是個熱血爽朗的少年,這樣的孩子不會招人厭的。
不討厭就好!
阿黛微笑,輕聲勸道︰「公子就算不願收花少爺為徒,若有空閑時,不妨指點他幾招,我瞧他是真心想習武,若能得公子指點一二也一生受用了。」
呵……公子一身絕學,隨便指點一二,便可讓人受用無窮了。
只可惜她自己身子不中用,無法習武,否則怎會手無縛雞之力,踫上敵人只能煩勞公子保護,一點忙也幫不上。
乍見她眼中的黯然,司徒雲嵐也明白她肯定想起小時想學武,卻發現自己天生經脈不暢,無法習武而感到遺憾之事,大概也因為如此,才會對花子聰的事如此記掛在心吧!
思及此,他既憐惜又寵溺的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頭,撇著嘴哼笑。「我若得閑了再說吧!」
嘖,算花家小子運氣好,得了阿黛的金玉美言,否則管那小子多想習武,他才不睬呢!
聞言,知道他就算不收徒,可也算是應允了私下指點一二,阿黛不由得勾起唇角漾出一抹極輕、極淡的柔美淺笑,在銀白月光的照映下,更是清麗動人。
司徒雲嵐有些被攝去了心魂,怔怔的凝著那在月光下悄然綻放的美麗笑顏,心神不由得為之一蕩……
「公子?」被瞧得有些臉熱,阿黛低聲輕喚。
哎呀!鮑子為何這般瞅她?那一瞬也不瞬的灼灼目光,像是要將人燃燒起來似的,感覺……感覺好羞人哪!
在輕喚聲中恍惚回神,司徒雲嵐尷尬的干咳了一聲,佯裝鎮定的取笑道︰「花家小子給你多少好處了,讓你這般為他說好話?」
知道他故意取笑,阿黛也不在意,甚至還自嘲般的開起玩笑。「我就是看在花府的龐大家底上,以後咱們人窮志也窮時,至少還有個人可以伸手白拿。」
司徒雲嵐听了不禁再次大笑,佯裝痛心的直搖頭,直到好一會兒過去後,他才嘻著淡淡淺笑,眸光深邃柔聲道︰「說起來,阿黛就是面冷心熱。」
呵……旁人皆以為她性情清冷少語,殊不知其實她一顆心比誰都熱、都軟。
「公子說什麼呢?」淡聲橫晚,她可不承認。
見她這般嘴硬模樣,司徒雲嵐更是笑開懷,正待再逗弄個幾句之際,遠方樹下驀地傳來困意濃重的喊聲——「師父,大半夜的,你笑什麼呢?求求你睡了吧……哎喲!沈侍衛,打我干什麼……嗚……嗚嗚……」
某個花家小子美夢被吵醒的抗議轉瞬間被痛呼取代,隨即被人用大掌捂住嘴,支支吾吾了幾聲後,最後終于沒了聲響。
河畔邊,「擾人清夢」的兩人,女的面紅耳赤,雖然沒干什麼壞事,但就是莫名有種奸情被撞破的羞窘感,男的則笑容不變,只是眸底閃著雷電交加的冷光……
「阿黛,我想偶爾教教那小子練武,打發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
「哎喲……哎喲……」
小城鎮的客棧里,花子聰扶著月復、抖著腿,一步一顫晃悠悠的拖著牛步,好不容易終于走到圍桌而坐悠閑用餐的一行人面前。「花哥哥,你終于到啦!我們等好久了……」
「是啊!因為等太久,弟弟不小心就把你愛吃的燒肉都吃光了……」
「妹妹,明明你吃得比我多……」
兩個雙胞胎的小表為了誰吃的多又開始吵起來,而花子聰則抖著從頭到腳都酸疼的肌肉,全身乏力的一跌坐在為他預留的空位上,完全沒體力去理會兩小表的爭吵,僅存的一丁點力氣全用來捧住飯碗,大口大口的把飯菜往嘴里扒,眼里合著兩泡辛酸淚,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人見了也不免鼻酸。
可惜,同桌幾名成人中,除了戴夫人眼合同情,不時替他布菜外,只見沈武眼觀鼻、鼻觀心,佯裝什麼都沒看見,戴東玄則扭頭默默看向窗外,只因為那夜的事情,他雖沒親眼目睹,卻私下听沈武說了個大概。
據沈武所言,前些天露宿河畔邊那夜,司徒雲嵐與阿黛姑娘兩人似乎夜半難眠,雙雙攜手于河邊漫步,花前月下喝喝細語,雖然听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亦瞧不見兩人臉上神情,但月色下,兩人身影相依,狀甚親昵,尤其時不時傳來司徒雲嵐開懷大笑聲,不像是主僕,倒像是一對有情人在夜半幽會。
誰知那花子聰不識情也不識趣,睡得迷迷糊糊被笑聲驚醒,竟然喊著要司徒雲嵐別笑了,縱然沈武及時捂住他那張禍從口出的嘴,還是硬生生破壞了人家花前月下的美好氣氛。
于是,花家小子悲劇的人生從此揭開序幕。
接下來幾日,司徒雲嵐「大發慈悲」的開始指點花子聰練武。
罷開始,花家小子還不知死活,欣喜若狂的只差沒飛上天,誰知「指點」一開始後,他就痛不欲生了。
別人乘馬車趕路,花子聰只能用兩只腳跑在後面追,別人休息吃飯,他得蹲馬步打樁,別人上床睡覺,他只能搬長凳來躺,一晚上要掉下數十次,據說以後長凳寬度還要越換越窄,最後要練到在繩子上睡覺依然能安然入眠才行。
雖說練武本就極為辛苦苛刻,可眼見世佷這般悲慘,戴東玄也不禁喘噓一番,但若說要替他求情說好話……
還是算了吧!
這擺明是司徒雲嵐的報復,自己身為堂堂欽差大臣,所見、所聞、所歷練的都不算少,沒傻得自己去撞馬蜂窩,尤其是去撞一個聲名顯赫、武藝高強的武林高手的馬蜂窩。
所以面對世佷如此慘狀,他只能默默扭頭無語。
倒是阿黛依然面色清冷,慢條斯理的用飯,唯有司徒雲嵐笑得特別親切和善,宛若四月里的春風般溫煦迷人。
無奈,看在某少年的眼里卻是一他笑,笑得你心里發寒哪!
花子聰頭皮陣陣發麻,從腳底涼到頭頂,只能把頭垂得更低,更加專心的扒著飯,整張臉幾乎都快要埋進碗里去了。
「小花兒……」驀地,司徒雲嵐閑閑涼涼的開口叫人。
渾身一顫,花子聰可憐兮兮的抬起頭。「師父,我不叫小花兒……」
嗚……雖然他姓花,但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小花兒」這種昵稱真的太娘們了,別扣在他頭上啊!
「嗯?」嘻著不變的笑意,司徒雲嵐只是不冷不淡的哼了一聲。
于是花子聰悲淒了,腦袋瓜再次重重垂落,發出臨死前般的哀鳴。「師父說我是小花兒,我就是小花兒……」
滿意點頭,司徒雲嵐再次微笑提醒。「對了,我不是你師父。」
哼!指點一二而已,他可沒讓這小子拜師呢!
不讓人叫師父,卻又偏要叫人小花兒,這還有天理嗎?
花子聰心中犯嘀咕,卻怎麼也不敢說出口,就算沒拜師,就算在打基礎寶上艱辛苛刻異常,他也是甘之如怡的,畢竟全天下,誰能有幸讓祥雲公子「指點一二呢」!
再說,他不讓叫師父,他就偏要叫師父,指點、指點,有指點就是師父啦!就在一行人用完了飯,花子聰也扒得八分飽之際,客棧外忽傳來一陣熱鬧的喧嘩聲,惹得眾人不約而同往外瞧去,就見鎮民們不論年紀大小,手持大把大把的鮮花,扶老攜幼的紛紛往同一方向簇擁而去。
這下,司徒雲嵐來了興致,好心情的叫來店小二探問。「小二哥,你們這里可是有什麼熱鬧的節慶?」
「客信是從外地來的吧?」店小二听問話就下了判斷,很是熱心的解釋︰「今晚是我們鎮里一年一度的「同心節」,不論是家人、朋友皆可獻花表達彼此感情,尤其是未婚男女,更可在「喜鵲橋」上互表情意,只要一方收了另一方的鮮花,便表示接受了求愛,每年都有許多有情人在橋上互訂終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