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共飲了一次,郭進在心中對歐陽克沒有那麼敵視了,但也沒有到這麼友好的地步,怎麼說也是自己潛在的情敵,論相貌,他長身俊朗,衣帶當風;論才學,他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論武功,他師承翹楚,技高一籌;論資質,他心思聰穎,氣度不凡。
要不是他早早的冠上了一個大婬賊的威名,與之相比,綜合指數上郭進可就沒有什麼優勢了。
見郭進一時間無視不語,歐陽克有點急了,連忙又加上了一句︰「一個問題交換一個問題!」
歐陽克的身上的確藏著許多郭進急切想知道的秘密,既然他提出了等價交換的條件,正愁找不到突破口的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既然要單獨聊聊,他們便換了個地方,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我該不該與他相認?」歐陽克的臉色一黯,聲音略有些沙啞的問道。
「你猶豫不決的理由?」郭進的神色一松,盡量以局外人的語氣答道。他怎麼也是略微研究過心理學的,知道此時耐心傾听比長篇大論有用得多。
「我母親給我取單名為「克」,原義是要我‘克己復禮’。叔叔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沒有認我,多半是抱著和母親一樣的態度,不希望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可是我很想光明正大地叫叔叔一聲‘爹爹’,對于另一個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卻沒有任何的印相,在我的想像中,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就是叔叔的樣子。
如果他還在的話,一定也會像叔叔那樣寵著我,慣著我,我想要什麼他都會千方百計的為我找來,我嫌累怕苦,他也不會強逼著我練功,我玩累了走不動路,他也會抱我騎在脖子上。我十歲的時候,母親也病逝了,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的形象是那麼的溫柔體貼,如弱柳扶風,卻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有時候母親會一整天目不轉楮地看著我,不時地長吁短嘆,我開始還以為母親是想父親了,可我出言安慰,母親卻只是搖頭不語,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其中的緣由。」歐陽克眼神空洞地凝望著湖面,聲音顫抖地緩緩說道。
「你恨他們兩人嗎?」郭進也不說什麼,而是悠悠地接著問到。
「在我們西域,兄長早逝,弟弟繼承一切,包括納娶嫂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我曾經問過叔叔,為什麼不娶我母親,叔叔第一次大發脾氣,不許我再提起此事。為此,我很長一段時日都不理叔叔。直到母親過世之後,我才慢慢的肯跟著叔叔說上話。」歐陽克並沒有正面回答郭進的問題,。
「愛一個人為什麼就不能不簡單一點呢,明明白白的說出口,愛恨分明、勇敢執著,又這有什麼不好的。」歐陽克總結性地來了這麼一句,狠狠的雷到了郭進。
太BT了,這種跨越了千年的思想境界,難怪歐陽克會成為大婬賊,他的愛情開放論並沒有什麼錯,卻是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代,錯誤的地點,錯誤的對象,錯誤的方法。
「這就是歐陽公子,夜闖深閨,找人聊天的原由嗎?」郭進不由出口道出了心中的迷惑。
「沒有交流哪來的感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我來說都是狗屁不通的玩意。」歐陽克突然抖擻起精神來了。
郭進恍然,怪不得原著中黃藥師會那麼欣賞他,對程朱禮教的看法,兩人如出一轍,要是見到面肯定會臭味相投。
「既然你這麼想得開,那認父一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歐陽鋒之所以不認你,並不是在乎他的顏面什麼的,要知道西毒的稱號可不是隨便叫的,愛之深、責之切,他是不想世俗的眼光會傷害到你。」郭進也來了興趣,給了歐陽克一個狗血的推論。
「這是真的嗎?太好了!我就知道郭兄弟的眼光獨到,見解不同凡響,隨口提點幾句,就足以令在下豁然開朗,再也沒有什麼疑慮了!」歐陽克沉思了片刻,突然霍地立起身來,激動不已地大叫道。
待歐陽克冷靜下來,恢復了昔日的儒雅斯文、彬彬有禮的氣度之後,郭進這才不咸不淡地開口說道︰「現在應該輪到我問問題了!」
「當然沒問題了!」歐陽克和善地笑道,在郭進以為他真的有這麼豪爽時,歐陽克又補了一句︰「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剛才郭兄只說了四句話,所以郭兄可以問任意四個問題,在下一定知無不言。不過超過四個問題以後,就要看問題會不會太過為難了!」
「很公平!」郭進也並沒有什麼不爽的,如果換成是他的話,承諾之內的盡量要做到,承諾之外的話,若是損害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就無能為力了。
「上次你說投靠了完顏洪烈門下之事,是!也不是!這話是什麼意思。」郭進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幾年前我歆羨中原風物,從西域東來,踏上金國的界內之後,只听得江湖人士議論紛紛,說是金國六王爺完顏洪烈承詣創立論武堂,仿制西夏一品堂,廣納江湖好手為朝庭所用,並封以官品勛爵,領用高薪奉祿。
我好奇之下,由黃河幫幫主‘鬼門龍王’沙通天引薦,見到了完顏洪烈,承蒙他熱情款待,只因在下不喜束縛,又不好拒絕他誠心招攬,權宜之下,我就應下了客卿之位。卻是自由得很,要不要出手幫忙由我自己做決定。」歐陽克真的回答得很詳細。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江南!不要告訴我是來游山玩水的!」郭進也不說別的,直接就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的本意的確是來游山玩水的,我一直很想來母親念念不忘的老家看看。」歐陽克聳肩說道︰「不過,在下還真的身兼了兩個微不足道的小任務。幾年前南宋權臣韓吒冑,趁著金國連連被北方新興的蒙古諸部擊敗之機,發起了一次北伐,宿州、壽州、唐州、蔡州四道並進。除了起初出其不意的佔了點優勢之外,這四道大軍很快就相繼失敗,而且失敗得很慘。
被金軍分九路渡過淮河追擊,一連攻陷了十余州,再度抵達長江北岸的真州,金國得勢不饒人,揚言要造艦渡江,南宋朝野上下震恐,卻不知道此時的金國要應付後方的蒙古攻伐,根本就無力舉國報復南宋。
不久之後,南宋皇後楊氏與史彌遠一起秘密策劃利用韓吒冑戰敗的機會,謀殺了韓吒冑,並將韓吒冑的首級送往金朝作為謝罪。本就虛張聲勢的金國找回了理面,借著台階就答應了與南宋和談,去年在已貴為南宋宰相兼樞密使的史彌遠的操縱之下,南宋與金朝達成了嘉定和議,向金朝稱伯,自己稱佷,並答應在一年之內,翻倍補上五年來欠下的納貢,折合白銀三百萬兩,絹布三百萬匹。
金國那邊派出六王爺來負責此次交接事宜。正好我也想來江南逛逛,就自動請纓,先過來江南打前站,打听江南武林有沒有什麼不利于此次交接的行動。」郭進有些訝異歐陽克的侃侃而談,沒有想到這個浪蕩公子,倒也是有幾分幕僚謀劃的潛力。
相比于北宋,南宋的土地減少了三分之一,稅收增加卻超過三分之二,財政收入則常年保持在一億貫以上,折合白銀也在五千萬兩以上,宋朝財政收入的最高數字一億二千多萬貫同樣是南宋創造的,拿來跟上下幾千年的所有封建社會時期的王朝相比,南宋的國家財政收入也是數一數二的。
所以後世才有一種非常流行的說法,把宋朝描述成經濟高度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刑法寬松,言論自由的理想社會,言語中不乏再過一兩百年的自由發展就會提前進入資本主義社會的YY聯想。
宋朝經濟發展的成就不能忽視,但這樣翻案未免離事實太遠。
這些錢是怎麼賺來的,農業兩稅在五千萬貫上下,食鹽專賣四千萬貫左右,酒專賣大概在一千萬貫左右,茶專賣少一點,只有三百萬貫左右,雜稅商稅最高不過接近兩千萬貫,而後世最常被YY人士拿來大吹特吹的海外貿易收入,其實有記錄在案的,最高也沒有超過兩百萬貫。
當然,這也不能否認南宋海外貿易高度發達的水份,只是政府控制走私的力度不夠而已,才沒有顯著的效果出來。
海外貿易的效果最佳體現在藏富于民上,不然南宋那畸形的超重稅收,社會經濟早就崩潰了。工商稅收入超過了農業稅收入,乍看之下的確讓人驚嘆,不過認真翻翻史書,你就會發現其中的玄機。
話又說回來了,以這樣的國庫收入要每年支付給金國三十萬兩白銀、三十萬匹絹布的納貢,照理來說連存入銀行的利息都不到,應該沒什麼難度的,可對于南宋入不敷出的財政赤字卻是雪上加霜,竟然要拖上一年才有辦法湊齊和談的賠款。
那麼,這過億的國庫收入都花到哪里去了,兵費佔財政支出的十分之六七,可惜養出的兵鎮壓農民起義還行,對戰江北的金國就成了烏河之眾了。余下的錢除了支付官員「*」的俸祿之外,還不夠皇家揮霍和官員貪污的。
「我另外的一個任務就是完顏康吩咐的,說是盯緊江南七俠及其身邊親近之人的動靜,特別要注意的是一個少年,看有沒有機會找到王妃!」歐陽克一刻也不放松地注視著郭進的表情變化,一字一吐地慢慢說到。
「哦!」郭進敷衍了一聲,當初救回包惜弱之後,給她與楊鐵心安排好了隱居之地後,郭進叮囑了其它人最好不要去打擾這兩人。
世上無不透風之牆,以完顏洪烈和楊康的脾性,早晚都有一天會找到線索,模上門來了,若跟楊鐵心夫婦常有聯絡的話,萬一被高手吊上,暴露了藏身之地的話,那又得上場一出夫妻殉情的悲劇來了。
穆念慈上次看過楊鐵心夫婦的時候,歐陽克還在寶應,至于上次的上次,歐陽克還沒有下江南呢,所以郭進也並不擔心歐陽克發現了什麼。
「除了接收護送賠款之外,完顏洪烈還有沒有其它的什麼行動?」郭進也不說別的,直接就跳到了下一個問題。
幾百萬兩的白銀雖然讓他動心,不過人貴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要打這些賠款的主意,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麼多銀子擺在面前,郭兄竟然不動心,在下倒真地有些刮目相看了!」歐陽克見郭進一臉平靜如水的樣子,不由稱贊道。
「至于六王爺還有什麼行動,在下只是客卿,又不是幕僚,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在一次喝酒的時候,听候通海提到要陪六王爺尋找‘武穆遺書’什麼的。不過當時覺得事情與我無關,倒也沒有怎麼詳細問個明白。」歐陽克細想了一會才又說道。
「哦!」郭進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一定要趕在完顏洪烈之前,將「武穆遺書」拿到手,只是娛樂城這邊的事情煩多,很多事情離不開他,再說了,自己若不在,要是歐陽克叫來完顏洪烈助拳找麻煩的話,以江南七俠的實力,大半是擋不住的,還是等那人來了方能成行啊。
「說說完顏康這人怎麼樣吧?」郭進想了想,把這些拋到了腦後,思維跳躍性的問到。
「不知道郭兄與完顏父子有什麼瓜葛,對這兩人的事情那麼關心!」歐陽克注視著郭進,滿臉玩味的調侃道。
「說來完顏康與郭兄的年紀相仿,卻都是年少有為之人。」
歐陽克大有深意地看了郭進一眼,這才繼續說道︰「金國的論武堂名義上是完顏洪烈在主持,實際上一應事務都是由完顏康在處理,試想能掌控住那麼多羈傲不馴、狂妄蠻橫的江湖好手,完顏康行事的老練*可見一斑了,這幾年更是指揮若定、運籌幃幄、殺伐絕斷,金國境內不服調遣听用的江湖幫派,殺的殺,滅的滅,只余閉門不出的少林寺,與盤踞終南山的全真派兩家而已。
現今論武堂內好手如雲、權勢燻天,有此助力,完顏洪烈更是被看好接任皇位的熱門人選。」歐陽克語氣中多了幾分感嘆。
沒有想到在蝴蝶效應下的楊康有那麼大變化,郭進幾年前為救出包惜弱與楊康過了幾招,要不是有陳玄風夫婦私心的作弊,可能他就栽了,如果再一次踫到面,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聯想到有可能遇到的麻煩,郭進不由頭痛了幾分。
不過頭痛歸頭痛,郭進並沒有把完顏父子看在眼中,大勢擺在那里呢,金國差不多也快要玩完了,等到那時,他們能不能活下來都還兩說呢。反正郭進在這邊的產業上了軌道之後,他還是要回蒙古的,以他在蒙古的地位,誰又能真正威脅到他?
「好了,已經四個問題了。若郭兄還有什麼要問的,收人錢財,忠人之事,有些事情請恕在下藏私難言了。」歐陽克打破了郭進的沉思道。
「沒有什麼要問的了,歐陽公子有事可以先走了!」郭進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的說道。
「難道郭兄不想知道完顏洪烈什麼時候到?完顏康會不會跟過來?」歐陽克這時候端起來高姿態,語氣調侃的問道。
「剛才歐陽公子說過完顏洪烈要你幫忙打探南宋武林的動靜,那就是說掌管論武堂的完顏康一定也會來,至于什麼時候到,想來歐陽公子敢有恃無恐地在本家小店呆上一月,若沒有猜錯的話,完顏洪烈應該就這兩天會到吧。」郭進隨口就解釋到。
歐陽克滿臉訝異的說道︰「厲害!看來以後在下與郭兄說話的時候,要萬分小心了!」
「若不是郭兄嫌棄,歐陽克真想交郭兄這個朋友!」歐陽克目不轉楮地盯著郭進,語氣分外誠懇的說道。
「朋友貴在交心,歐陽公子的為人在下還看不明白,恐怕交友之事得待日後見知再說了。」郭進笑著回答道。
「日久見人心。郭兄沒有斷然的拒絕,歐陽克已經很滿意了!那在下就先告辭了!」不知何時,小船又漂近了岸邊,歐陽克就執禮告之了一聲,腳尖一點船頭,如離箭之弦,眨眼之間便躍了回岸上,背身舉手搖了搖,就這樣走了。
郭進又在船上獨自坐了會,整理了一下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依稀听得一人著急地喚著師父,郭進這才回過神來,正見被自己派出去臨安接回老頑童的趙平,沿著湖岸邊跑過來大叫。
「什麼事!」郭進就幾個閃身,便站在了趙平的跟前,不急不緩地問到。
「有幾個怪人在店門外與師叔他老人家打起來了!」趙平端端正正施了一禮,這才語氣焦急地回答到。
「好,我先去看看!」話音未落,在趙平的眼里,師父已經化做了一道殘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