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呼羅珊四大名城之中的巴里黑、馬魯和你沙不兒相繼化為齏粉之後,碩果僅存的赫拉特(38)居民們終于清醒地意識到徒勞無益的抵抗除了招致毀滅之外,再無其他任何意義可言。人心惶惶之下,逃亡的風潮席卷了全城。然則,一個新的問題又橫在了逃亡者們的面前︰逃向何方?
這個名叫花剌子模的國家主體已經隨著算端摩訶末之死而趨于消亡,再沒有哪一個政府足以為流亡者提供保護,即使逃向天涯海角,又怎能躲避蒙古人的箭簇刀矛呢?正當人們彷徨無地之際,一個傳聞卻如同黑夜之中的星火,點燃了人們心中的希望。
——前算端的長子札闌丁王子已經在哥疾寧登基繼位,成為花剌子模的新算端。總共有七萬大軍集合在他的旗幟之下,他的副將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阿姆河英雄鐵王。
誠然,假如消息無誤的話,那麼確實可以為紛亂的人心注入一道微弱的陽光。然而,當他們追逐著若隱若現的光影而來的時候,卻被突然降臨的巨大陰雲所完全籠罩其中。
——蒙古軍殺到了哥疾寧!
——確切的說,是成吉思汗親自統領的蒙古大軍出現了!——
"師傅,你這是怎麼了?"郭進看著前來迎接的哲別,有些吃驚的問道.哲別現在的臉色可不怎麼樣啊,蠟黃蠟黃的,頭發也有些干枯,兩眼的神采也暗淡了不少.
"沒什麼,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有點不舒服而已."哲別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雖然不時的嘔血,可隨軍醫師什麼都查不出來,所以他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以為只是水土不服而已,這也是很有可能的,這樣溫差變化極大的天氣,他確實有點受不了.
至于郭進口中的"不尊敬",那也沒什麼,郭進可是他從笑就看著長大的,自然知道他從小就很有主見,是個了不起的英雄.蒙古王國的建立,有郭進很大的功勞,而且他還那麼的凶悍,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在軍中的地位還要在他哲別之上,他也沒那個資格要求他什麼.
"哦,那你可要小心點啊."郭進滿臉憂慮的說道.他可是在桃花島混了那麼多年,肚子里的醫學理論可是有一大堆.雖然具體什麼東西他也是看不出來的,可哲別臉上的氣色和精神確實不怎麼樣,這就很讓他憂心了.不過哲別作為一軍主將,現在可是萬萬不能倒下去的.
拖雷一系的第一大將,這時候可不能倒下啊,不然以後拖雷的位置就尷尬了.
哲別心里想的和郭進差不多,現在他一定要撐下去.何況現在正是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好男兒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好機會的,現在郭進來了,想來會減輕自己不少的精力吧.
哲別也不是傻子,郭進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勢力和實力都在他之上,可卻偏偏被派過來充當他的手下,也幸好兩人關系不一般,不然以後共事就尷尬了.
在軍隊中,還是要講求實力的.
自從與父親分手後,失意的王子札闌丁即刻返回了他在哥疾寧的封地,竭盡所能的與當地各土邦的異密們周旋著,希望獲得他們的兵力支援。然而,這樣的努力卻沒有得到理想的回報。人們不相信來自東方的蠻族可以擊敗強大的花拉子模軍,生怕這是算端所施展的削弱地方武力的策略。就在這種盲目樂觀與疑神疑鬼之中,失敗的消息連續不斷地傳來,卻依舊被當作謠傳。
"什麼嘛,這種程度的攻擊,也值得大驚小怪?"——
這是在錫爾河防線遭到多處洞穿的情況下,人們的反應。
"哦,開這種玩笑可不是聰明的把戲啊。"——
在不花剌、撒麻兒罕和玉龍杰赤相繼陷落後,人們依舊半信半疑。
直到那位勇冠三軍的鐵王帶著疲憊的身軀到來後,以沉痛的言詞講述著北方發生的悲劇,才使得人們如夢初醒的意識到,原來戰爭的腳步已經踏上了他們的家園,兵燹的熱浪撲面而來。
"看來,這次總算讓他們有所覺悟了。"札闌丁如釋重負地對前任兵法師父說道。
"但願如此。"鐵王頷首道。
可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令他們大失所望。在最初的慌亂與畏懼過後,異密們再度為了出兵份額的比例展開了無休無止的爭吵。這些鼠目寸光之輩即使大敵當前,卻還生怕損失實力後受到別人的吞並,他們為了一兵一卒而討價還價,終日不休。
"在這個充滿了蛇鳴鼠竊,毫無團結可言的地方,我無法再待上片刻了!必須用一場勝利掃清人心的怯懦!"
札闌丁的話語之中,蔑視的情緒甚至遠遠大于憤怒與焦急。
在與鐵王計議之後,他決定趁夜色掩護,離開此地,北上襲擊蒙古軍的後方。雖然札闌丁在名義上是哥疾寧地方的主宰,但是由于禿兒罕可賀敦的敵意,使其實際控制的戰力僅限于一千名護衛隊而已。不過,對于決心以游擊策略打破蒙古軍不可戰勝的神話的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們悄然北上,穿越卡拉庫姆沙漠的不毛之地,在幾天時間內走了別人半個月才能完成的路途,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達奈撒城下。白天,他們隱藏在附近的科彼特-達奈山中養精蓄銳,同時派出精細的部下潛入城池的附近去偵察。
傍晚時分,探子回來了。
"蒙古人沒有佔領這里,只有一名他們委派的當地人在治理。不過,在山那邊不遠處有一座蒙古人的營地,四周散放著許多丑陋的矮種馬。我本想近前去查看,但是他們的防範很嚴密,沒有幾乎靠近,不過估計應該有數百人之數。"
"很好,你會因此而得到獎賞的。"
札闌丁滿意地點頭,然後從腰間取出兩枚金第納爾丟在面前的土地上,便轉向鐵王說道︰
"今晚就發起突襲吧。"
鐵王低頭想了想,這才回答道︰"應該沒有問題。我們的馬雖然經過長途行軍有些疲憊,但是短途沖擊的氣力應該可以保證。至于單兵對決的技術,這是我們天生的本領!"
"很好!"札闌丁大聲向部下們說道,"听到我們最強勇者的回答了嗎?勝利是勇敢者的勛章,是真主眷顧的賜福!"
如果不是正處于蔭蔽狀態,士兵們都會忍不住高呼起來。即使是這樣,許多人的眼中透出了渴望建立功名的光彩,他們的手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長久以來郁積于心的戰意灌注其上,使得各個骨節都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苦苦期盼的夜幕終于如期降臨了。望眼欲穿的士兵們毋需主將的命令,已經紛紛跨上了戰馬。出鞘的半月刀在黑暗中時而閃爍著幽藍的光。同時,他們眼中也有同樣冷利的光芒在閃動。
札闌丁見此情景,深感滿意。長途奔襲之後的疲勞沒有剝奪他們的敵愾之心,士氣在復仇的號令下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手抬到半空,然後決絕地落下。隨著他的手勢,部隊在瞬間化作黑色的閃電,貼著地面無聲掠過,直撲山下。
猝然遭到襲擊的蒙古軍並未顯示出過多的慌亂,他們在名叫巴勒歹的百夫長的率領下展開了有條不紊地抵抗。此時,傳統的古列延扎營方式顯示出其防御力上的優勢。蒙古軍機警地以外圍車陣為屏障,不斷縱馬奔馳,頻頻放箭,將沖在最前列的十幾名花拉子模軍射倒在地。
"後撤!引他們出來追擊。"
札闌丁果斷地下達了命令。護衛隊們立刻佯裝不敵,拋下尸體後做狼狽逃竄狀。然而,這種姿態並未能騙過巴勒歹。
"听馬蹄聲,敵人是正規軍,數量也比我們多幾倍,不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傷亡就潰敗的。大家不要上當,謹守營地,等待天明後再設法突圍!"
見敵軍沒有出擊的跡象,札闌丁也不禁暗自欽佩蒙古軍的主將指揮有方。黑夜遇襲而不潰,亦不因小利而貪功,足見平日訓練有素,軍紀嚴明,與以前打過交道的那些游牧蠻族完全不同。如果照這樣打下去,即使突破敵營,也會付出重大的傷亡。一旦拖延的時間太長,等到天亮就更加棘手了。可是,就此無功而返,他又著實不甘心。
"王子,讓我悄悄繞到敵人背後去吧。"
鐵王看出札闌丁正面臨兩難的抉擇,就靠近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需要多少部隊?"札闌丁問道。
"部隊多了,會引起敵人的注意。所以,我想獨自完成這個任務。"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札闌丁連連搖頭道。
"相信我吧!這是唯一的辦法!時間緊迫,不要猶豫了。"鐵王催促道。
札闌丁半晌無言,只是用眼楮盯著鐵王的臉。在那上面,他看到了堅定的信心和無比的勇氣,于是緩緩地頷首答應了。
鐵王大喜,向札闌丁用力的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會有好結果的!敵陣一亂,你就立刻發動沖鋒。"
"了解了,不過你也要小心。"札闌丁不無憂慮地說道。
鐵王不再多言,提起戰斧飛馬向斜刺里的黑暗之中疾馳而去。原來那柄愛用的大斧已經在突破術赤軍圍困的時候丟掉了,現在這把是臨時找來的,無論是重量還是尺寸都不趁手,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發揮驚人的戰技。
不久後,他已經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接近了蒙古軍營的背後。他命令坐騎放慢腳步,盡量壓低蹄聲。夜風吹動野草,發出了"沙沙拉拉"的鳴響,遮蔽了行動之中發出的輕微聲響,使得他一直來到一箭之地處才被對方發現。
"什麼人?!"
喝問聲幾乎與箭簇同時到達,鐵王龐大的身形靈活地左右搖擺,閃開了三箭。然後雙腳猛一踹鐙,雙腿緊緊,夾住馬月復,膝蓋前頂馬胛骨。胯下這匹久經戰陣的良駒當即一聲長嘶,四腿踏得草根飛揚,如一道漆黑的閃電般疾沖向前。鐵王則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貼在馬背上,握住戰斧的手臂向後伸出,將大斧與身體擺做平行之狀,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調動起來,使力量在肌體表層下充沛地流淌著。
眨眼間,高大的戰車牆已經聳立于面前,里面不斷射出的箭簇在身邊頭頂夾帶著泠泠冷風和懾人尖簫,"嗖嗖"地從頭頂和身邊掠過。對此,鐵王全然不顧,他的腎上腺素強烈地提升起來,操控絲韁的手奮力一扯,帶得馬頭都高揚了起來,同時發出凌厲的長鳴,前蹄一抬,幾乎人立而起,有力的後腿一瞪之下,借著沖刺的力量高高躍起,"噌"地一聲,竟然一躍而過。
戰馬落地的剎那間,手中的戰斧立刻左右揮出,當即將兩名兀自吃驚不已的蒙古軍斬落馬下。鐵王也不回頭去看自己的戰績,只是繼續前沖,打算尋找敵軍的主將。
此時,蒙古軍也從震驚之中醒悟了過來,當即有人大喊道︰"不要慌亂,敵人只有一個,包圍住他!"
這聲音落入鐵王耳中,他立刻判斷到這必然是他要尋找到目標,當即認準發聲的方向沖去。沿途上,他的戰斧化作鋼鐵烈風,撕裂了所有敢于攔阻自己的敵人,終于看到那個正在發號施令的敵軍將領。
"我乃帖木兒滅里,奉命前來討去你的首級!"
出于對敵方統御能力的欽佩,他高聲報名,然後立刻發出了奔雷駭電般的一擊!
"繼續防守,這個敵人交給我!"
巴勒歹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就不得不揮動手中的長槍去迎接對方的攻擊。然而,在戰斧所形成的光之激流面前,這種程度的防御立刻被蕩為齏粉。同時被化為齏粉的還有他的頭顱。他在人世間的最後感覺是全身破碎,化作片片飛灰,在死亡之風的席卷之下流散向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鐵王成功了!"
始終一眼不眨地注視著敵營的札闌丁狂喜地叫道。隨即,他立刻下達了進攻的命令。護衛隊當即展開半月形隊形,沖入了漸漸失去抵抗力的蒙古軍營,配合正在橫掃敵陣的鐵王將蒙古殘兵斬殺殆盡。這一晚,他們殺死一百多名敵人,只有幾個騎術較為高明者幸運地逃月兌了。
札闌丁命令部下們不必追擊,將殺死的敵人一律斬下首級,挑在長槍之上,在天將破曉之際來到達奈撒城下。城內的市民們初見有軍隊到來,誤以為是蒙古軍到來,不免心慌意亂,生怕有什麼災禍降臨。及至听到他們的突厥語,這才意識到是自己人。尤其是看到札闌丁王子和蒙古軍的人頭,听到他們昨夜戰勝的消息,人們不禁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喂,喂!先打開城門啊!"
直到城下的花拉子模軍發出提醒,市民們才醒悟過來,連忙大開城門,將英勇的王子和他的部隊迎接入城。在居民們的印象里,這是花拉子模軍首次戰勝凶殘的蒙古蠻人,即使戰果不足以稱輝煌,卻無異于給長久以來陷入臣服屈辱和死亡威脅的人心注射了一劑強心針。毋需扎闌丁下令,市民們已經自發地將那名投靠蒙古人的達魯花赤從家中捉住,押到王子的馬前。
札闌丁二話不說,當場抽刀砍下了他的首級,然後將其與蒙古軍的首級並排陳列于城市的廣場上,供市民們唾罵泄憤。
"王子,剛剛得到一個不幸的消息。您的父親算端陛下去世了。"
鐵王悄然靠近,在札闌丁的耳邊輕聲說道。
"我知道了"
札闌丁沉默片刻之後,用沉靜的語氣回答道。
"現在,您是合法的繼承人,應該考慮繼位的問題了。一旦您登上了寶座,就有足夠的權威號令各地軍隊集合起來,對抗我們的敵人。因此,我建議立刻返回哥疾寧。同時,我們的兵少,也不宜在城市內久留。"
見王子沒有太多的反應,鐵王立刻將話題轉向了眼前的局勢。他並未因昨晚的戰功而揚揚自得,反而做出了冷靜地提示。
"好吧,我們回哥疾寧去。那里將做為花拉子模復興之地而永載史冊!"
札闌丁當即采納了這個建議。他找來了城內的長老,命令他們立刻為自己的部隊準備糧秣,同時組織依舊沉浸于歡樂之中的市民們棄城撤退。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就在札闌丁率領市民們撤離後的翌日,負責留守本地的蒙古軍大將博兒術聞訊趕來。面對空城和那些已經趨于腐爛的首級,他立刻下令展開報復,將周邊四帕列散之內的所有生物斬盡殺絕,同時派出信使向成吉思汗報信。
這名信使星夜趕路,穿越高接雲漢的興都庫什山脈。在位于今日阿富汗北部的巴米安城前找到了大汗的營地。但是,他卻未能立即受到大汗的接見。怯薛歹首領阿巴該告訴他,大汗正陷入極端的痛苦與憤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