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烽煙 第八十四章 最新情況

作者 ︰ 斗氣刃

「我們的戰馬已經精疲力竭,稍一接戰,就以動彈不得了。許多馬沒跑上幾步就口吐白沫,軟倒下去,把我們的騎士都掀翻在地,成了蒙古軍馬蹄下的肉墊了。」

探報的聲音里帶著驚惶失措的哭腔,仿佛是代替死神宣告著末日之令一般。

「全線撤退!」

事到如今,伊萬涅終于說出了這句他一直不願出口的命令,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他匆忙上馬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淒慘欲絕的景象。他的部隊被命運之手從勝利者的顛峰一掌擊落到全線崩潰的谷底,到處都是被死亡所驅趕的人群,他們已經不再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而是落入圍場之中的獵物,任憑蒙古獵人追逐、驅趕、屠戮……一面又一面旗幟倒了下去,昭示著兵敗如山倒的狼狽與黯淡,而蒙古軍的包圍圈不僅沒有被突破,反而愈收愈緊,猶如絞索般牢牢地套住了谷兒只人的脖頸,不斷擠壓著他們的生機!

如黑雲濃霧般排山倒海而來的蒙古軍已經清晰地出現在伊萬涅的視野之中,清晨的太陽已經化作了一團火球,猙獰地燃燒著。天空象個金屬碗,太陽則正是在其中燃燒的燈芯,而死亡者的血就是碗底的燈油。

「別猶豫了,大人!我們保護您突圍吧!」

幕僚們連聲呼叫了半天,才將伊萬涅從悲愴的自責中喚醒。他茫然點頭後,就被這些人簇擁著混入潰退的人潮,向西北方向的來路逃去。他的護衛隊有盡千人,是谷兒只騎兵中唯一還保有馬力的部隊,在拼死沖突之下,居然殺開了一條血路,月兌出了包圍圈。

伊萬涅一路任坐騎狂奔,自己則全然化作了行尸走肉,除了眼中偶爾還有目光閃動之外,全身幾乎失去所有的生機。在逃過那片圍困著數百蒙古軍的小丘之時,他看到那些人已經從高處開始反攻,將自己留下的兩千部隊殺得四散奔逃。

「看來,我真的是不了解這些韃靼人啊。」

他忽然仰天大呼起來,然後口角沁出了血絲,隨即嘔血不止,眼前一黑,一頭倒撞下馬去,失去了知覺。終于,他徹底擺月兌了所有戰勝的夢想和失敗的事實,進入了冥然無知的混沌世界……

「所謂道與名,就是天地之間至真至純之理,這是言詞和文字所無法表達的,必須用心去感悟。故而《道德經》上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1)。」

這個肅穆的秋夜里,成吉思汗在位于撒麻兒罕與阿姆河之間的大營內再次召見長春真人,請他為自己講解道教的經典。這次會晤的隆重程度是空前的,前三天,成吉思汗已經尊從道家的規矩齋戒沐浴,遠離,並于金帳內設鮮花寶燭,以為貢奉之禮。隨侍听講者中,有鎮海、耶律阿海、亞剌瓦赤、札巴兒火者、劉仲祿。當然,還有一位是被成吉思汗特別點名出席的耶律楚材。

在搖曳的燭光中,長春真人那張清 的臉明明滅滅,若隱若現。但是,口中所論述的話語卻清晰異常。

「道之一物,上系于天,下關于人。故而與時遷移,應物變化,雖有變易,而有不易者在,此之謂常。于是道生一,而一生萬物。人惟知天之大,卻不道之大。道,生天地之變化,而後天地賦形而生人。」

「那麼說,人也是道的產物。道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東西啊,它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成吉思汗忽然發問道。從劉仲祿的講解中,他感受到某種神密力量的觸動,天地萬物原來都是被一種叫做「道」的存在所控制啊。

「是的,道為天地萬物之本。」真人平靜地回答著,「但是,真正偉大的事物,往往超乎凡人的認識。正所謂︰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稀聲,大象無形(2)。道,就隱藏在語言文字所無法表述的玄奧莫測之中。」

成吉思汗感慨道︰「真人所言,深得我心。身為人者,生于天地之間,只可感受到天地的存在,卻永遠無法窺伺天地的本來面目。」

「大汗能悟此天道,真天人也!」

真人的話並非是口頭上的奉承之言,確乎是發自內心的贊嘆。這一部老子的《道德經》雖是修道人的必修功課,但是其內中含義之深遠,至今也無人敢于自稱通曉。遑論是如成吉思汗這樣一位此前從未接觸過,並且還不識字的人物呢?從真人本心而論,並不指望對方能領悟多少,只求不要打瞌睡就好。然而現在看來,成吉思汗不僅是在認真地听,更是通過積極的思考,一語道出了自己參悟有年的心得。這不諦于是一種奇跡!

「此人聰明睿智如此,怪不得能夠成就這番大業!神而明之,豈非入聖?」

長春真人此時對成吉思汗的觀感已經從取初的「不凡」轉入「超凡」,作為講述者的熱情也大大提高,遂將《道德經》之五千言撮其精要,娓娓道來。同時,內容開始也兼涉到另外一部經典——《沖虛經》。

這部經卷的作者名叫列御寇,也稱列子。據說是老子同時代的另一位哲,不過也有一種說法則認為是後人假托的虛幻之名。

列子的理論與《道德經》有同,也有異,他認為「道」的意義在于「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故而「天有所短,地有所長,聖有所否,物有所通」,「天地之道,非陰則陽;聖人之教,非仁則義;萬物之宜,非柔則剛」。因此,凡事都要按照其最適宜的方式來運行,按照「道」的指引,構成了整個的世界。至于「道」其本身,做為創造一切的原始之力,則「無不知也,無不能也」(3)。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列子所提倡的生死觀引起了成吉思汗的關注。因為長春真人講述了列子與骷髏的故事︰他在行路途中看到百年骷髏,就對身邊的第子們說,「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然後,從鳥獸的生息繁衍講到人的日常行為,提出「此過養乎?此過歡乎?」的問題。也就是說,做人如不知節制**,則難致長生。

「何謂節制呢?真人能否再說詳細些?」

雖然永生已屬無望,但是退而求其次的長生卻又一次打動了成吉思汗的心思。然則,當長春真人再講下去的時候,他臉上的渴求之色不禁隨著話語而漸趨消退了。因為真人說,列子跟隨自已的師父老商氏修煉了九年,才忘卻了心中的是非利害,更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其後方達到「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干殼。竟不知風乘我邪?我乘風乎?」(4)

「這就是所謂的成仙嗎?在風中飛?」成吉思汗疑惑地問道。

「不錯!或可說風御我飛,亦無不可。」真人堅定的答道。

「那麼你自己現在可以做到嗎?」

「說來慚愧啊。想列子乃至聖至賢之人,猶自窮九載之功。山人愚鈍,雖出家數十載,至今猶無此修為。」

「既然如此,于我又有何用呢?」

成吉思汗的語氣中充滿了失望與不滿之意。在他看來,真人完全是在用虛妄之言來搪塞自己。

「大汗乃天資聰穎之人,縱然不能修煉至御風而行之境,然則若就此息干戈,修德政,清心智,寡欲念,絕聲色,遠戮獵,即使不得仙道,延年益壽卻是綽綽有余啊。」

成吉思汗眼中射來的冷光並未打消長春真人心中的執念,他已經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談,希望能夠說服成吉思汗放棄戰爭,還天下以太平。

「要我做到這些嗎?那麼我還是我嗎?要我象那些草原上的老朽們一樣,坐在太陽下給孩子們講故事,順便捉一上的虱子?那還不如讓我死掉算了!」

成吉思汗斷然拒絕了真人的勸諫。

「我自幼生于戰火之中,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上來往徘徊!這才是蒼狼的生存方式,去爭奪,去拼搏,在血與火的鏖戰中渡過壯麗的一生!這些,你能理解嗎?」

在盛氣如山的大汗面前,真人那干枯瘦小的身材宛如風中蘆葦般搖搖欲墜,卻始終屹立不倒。一雙神光湛然的眼楮一直不曾躲避大汗的逼視。

「山人確實無從了解大汗的經歷,而大汗今日之征戰也有你自己的道理。可是,你可知就在你的鐵騎所過之處,城市在燃燒,生命被屠戮,文明被毀滅……」

「夠了!」

成吉思汗的胸腔里猛然暴出了一聲斷喝!引發他的憤怒的不僅僅是真人的指責,而是有人公然否定他的業績。如果這種否定是來自尋常之輩,他只會抱之以冷笑和無視。可是,真人卻是一位有著卓越智慧的人物,來自他的言詞就完全無法不聞不問了。

是啊,成吉思汗畢生的希望就是憑借這些功業來證明自己的蒼狼身份,否定這些功業無異于否定自己的最終夢想,這是決不能等閑視之的。

大汗的暴怒,使得隨侍在側的鎮海、耶律阿海等人無不倏然色變。跟隨大汗多年的他們還很少見過主君有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不禁紛紛為真人捏了一把汗。恰在此時,門外傳來的怯薛歹送上的軍報及時化解了這種緊張氣氛。

「今天就談到這里!」成吉思汗待心中的惱怒略略平復後,這才沉聲道,「鎮海替我送客吧。」

待眾人退出後,成吉思汗才命令怯薛歹將使者帶入帳內。那使者向大汗施禮過後,就大聲唱了起來。原來,他的奏報竟然是一首歌。

「蒙古最忠誠的獵犬,者別與速不台,

命我向世界的征服者,偉大的成吉思合罕稟報真情。

秉承你的旨意,我們踏上了尋找最後海洋的征途,

險峻的高加索山也不能阻擋我們向前行。

愚蠢無知的谷兒只人妄圖發起挑戰,

卻只能在我們的鐵蹄下丟棄一萬三千條性命!

接下來我們進入了欽察草原,

那里不肯歸順的諸民族也被我們殺了個干淨。

我們將在那里做暫時的修整,

因為牧場上的草兒正青青。

但是,我們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

終會用箭簇與刀鋒開闢出席進的途徑。

世界上沒有哪個民族能夠阻擋我們的前途,

我們將不知疲倦地向著最後的海洋一路馳騁!

我們會將敵人留下的尸體築成一座高大的光榮豐碑,

並將在其上大書你的不朽威名!

那時候,我們會掉轉馬頭向著太陽初生的地方,

一路疾馳返回你的金色大帳,朝拜你若神明!」

使者一曲歌罷,這才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偷偷窺伺著心目之中如天神般的大汗的尊容。他還是首次能夠站在與大汗如此接近的位置,心中的那份激動自是不言而喻。然而,當他的眼神與成吉思汗那雙碧綠色的眸子相遇的瞬間,他情不自禁地拜服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你的嗓子不錯啊。」成吉思汗緩緩開言道,「這歌是速不台那家伙編的吧,還怪好听的。能編出這麼開心的調子,應該是一切順利,萬事如意啦。我的利箭將軍怎樣了?他還是那麼不喜歡說話嗎?」

「回……回……稟大……大……大……」

使者嘴唇顫抖著,由于過分的激動,竟然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阿海,你帶著我們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去好好招待一下吧。把我的馬女乃酒拿給他喝。他大概都快忘記那種滋味了。」

翌日,耶律阿海再度進入成吉思汗的宮帳,向他稟告了從使者口中得知的詳情。原來,者別與速不台在計取谷兒只軍,取得殲敵一萬三千的優異戰績後,鑒于其國多深山峽谷,地勢復雜險峻,不適于騎兵作戰,因此謹慎的選擇了繞道而行,在穿越大小高加索山脈後,從名為打耳班(5)的山口進入欽察草原。在這里,他們遭遇了阿蘭人的阻擊,同時加入這個抵抗聯盟的還有來自北方的兩個民族——欽察人和勒吉思人。他們推舉欽察諸汗之中最具實力與權威的忽難(qounan)汗為盟主,擺出了決不妥協的架勢。眼見對方人多勢眾,速不台遂心生一計。他派遣了一個能說會道的使者攜帶重金去見忽難汗,對他說了如下的勸說之詞︰

「我們蒙古與你們突厥,猶如草原上的蒼鷹和鷂鷹,彼此之間血脈相通,難以割舍。我們要進攻的,是這里土生土長的阿蘭人,他們與我們有什麼關系呢?什麼都沒有。對于蒙古人與突厥人來說,他們是青背藍嘴的鵓鴣,是長生天賜予我們的餌食。可是,今天的你為何要聯合這些異族人來反對自己的同胞兄弟呢?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錯誤啊。希望可以與你締結一個永不互相侵犯的條約,共同掃平這些異族人。你們將公平的得到一半戰利品,而且我們不久之後將返回自己的家鄉,這里的草原就會成為你們欽察人獨霸的領地。你不認為這才是聰明的選擇嗎?」

看到大量貴重的禮品,又听說可以得到整個草原,見利忘義的欽察諸汗立刻表示同意結盟,當夜便帶領自己的軍隊悄然撤退,將猶自蒙在鼓里的盟友丟棄在蒙古軍的兵鋒面前。驟然失去援軍的阿蘭人驚惶失措,士氣大衰,被者別與速不台徹底擊敗。二將乘勢奪取了阿蘭人的都城——忒列客(T-rek),迫使阿蘭人求和納降。他們在當地征集了一批兵員後,然後以贈送戰利品為名,襲擊了毫無防備的欽察人,燒毀了他們的營地,不僅奪回了此前送出的禮物,還掠獲了他們的全部家當。這下,欽察人所失去的比他們背信棄義而得到的東西不知多了多少倍。者別與速不台並不準備就此放過欽察人,他們乘勝追擊,一口氣攻入了他們的兀魯思,使之領地盡遭殘破,部眾支離破碎,短時間內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此後,兩位智勇雙全的蒙古大將這才率領大軍沿著一條名叫「運鐵之路」的古商道繼續西進,完成大汗所賦予他們的最終使命——尋找最後的海洋!

「他們干得相當漂亮!」

如此輝煌的戰績,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成吉思汗也不得不發出了由衷的欽佩之聲。

「是啊,我們的利箭將軍和閃電武士確實了不起呢。」

耶律阿海亦深有同感。

「阿海,如果現在由你來寫回信,你將做出怎樣的指示?」成吉思汗反問道。

「兩位將軍已經創建了不世奇勛,其部隊的士氣必然愈發高漲。按道理說應該乘此良機,發動新的攻勢,擊敗西方所有的民族。可是……」

「說下去!不必猶豫,即使是錯誤的想法,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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