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烽煙 第九十二章 怒火

作者 ︰ 斗氣刃

他領著那可兒憑依在大車的陰影中,伏身繞著羅斯人的營地走了一陣,終于發現在西南角上有兩個落單的羅斯人,他們正在從一輛大車上往下卸著什麼。

「真是天賜良機啊。」速不台心中暗喜道。

他用手向那可兒招了一下,示意他將耳朵靠近自己的嘴巴,然後悄悄耳語道︰

「左面的歸你,右邊是我的。最好捉活的,萬不得以再殺。事成後,我們立刻撤退!」

那可兒點了點頭,以示了解。然後兩個人就分工行動了。速不台躡手躡腳地向前挪動著,他身體象白鼬一樣靈活,腳步比狐狼更加輕捷,悄然無聲地接近了目標。他的那可兒也沒令他失望,緊跟在他的身後,既未發出動靜,也未被甩下。速不台回頭向他眨了眨眼楮,這其中既包含著贊許,也是在確認對方是否已經做好了襲擊的準備。那可兒向他翅起了大指,同時另一只手已將藏在懷中的利刃取出,握在手中。

速不台當即也抽刀在手,空著的左手攥成一個拳頭,然後立刻豎起了拇指,少傾是食指,當最後一根中指豎起的同時,他就象一只從空中俯沖而下,攫取野兔來充饑的餓鷹般疾飛而出,恰似流星,快若閃電,直撲到羅斯人的背後,左手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口鼻,右手的刀鋒亦于同時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還不忘在對方的耳邊用欽察沉聲警告了一句「別動!」幾乎與此同時,那可兒也成功的制服了另一名羅斯人。

兩名羅斯人瞬間落入敵手,在一陣驚惶的掙扎後才發現逃月兌無門,呼救無聲,這才老實了下來。速不台感覺到被脅制者的反抗弱了下來,于是又在對方耳邊說道︰

「老老實實地跟我走,就不會死,明白了嗎?」

羅斯人答不得話,只能用慌亂的點頭來表示。速不台這才猛然撤回架在對方脖子上的刀鋒,刀柄飛快地掉轉過來,擊在對方的後腦勺上。那個可憐的羅斯人連輕哼都來不及發出,就癱軟在速不台的腳步下。那可兒也如法炮制,將另一名羅斯俘虜打暈。他們各自挾起一人,又沿著大車的外緣回到馬群附近。速不台讓那可兒看管兩個俘虜,自己去牽馬。他看了看四下無人,立刻閃入馬群,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和那可兒的坐騎。但是他並沒去管這兩匹馬,而是向它們身旁羅斯人的馬中尋了兩位牽著就走,由于素習馬性,因此那兩匹馬並未因陌生人的打擾而發出嘶鳴。至于速不台他們自己的坐騎則根本不必牽引,自動跟從著主人走了回來。

這邊,那可兒已取出事先備好的繩索,將兩俘捆得結結實實,並且撕下對方的衣襟塞入口中,以防他們突然醒來後叫嚷,暴露目標。對于這種敏捷干練的表現,速不台用他那足以感染旁人的微笑表示了贊許,使得那可兒更加賣力起來。他幾乎一個人就把兩只人肉粽子都抱上了馬背,而且三下五除二地將他們用繩子牢靠地捆繞在馬背上。接下來,速不台與他一齊飛身上馬,各牽了一匹馱運俘虜的馬,遠離依舊處于懵懂之中的羅斯人營地,迅速消失在涅爾卜河灘上的黑暗之中。

※※※※※※※※※

自從速不台走後,月兌歡帖木兒就一直沉浸于一種焦躁不安的心緒之中。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焦躁愈發強烈,愈發不可遏止。直到有人對他小聲說道︰

「崖下似乎有人來了。」

月兌歡聞听此言,轉身大步向崖邊奔去,一不小心,腳尖被一塊凸出地面的小石頭掛了一下,身子登時向前撲出。若非身邊的侍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自身難免會有墮崖之厄。

順著士兵們的手指向下望去,隱約可見黑沉沉的草原上有一簇黑點兒在不斷靠近。

「快帶馬,我們下去迎接。」

一聲令下,十名侍衛隨著月兌歡催馬沿山路疾馳而下,稍頃之後就看清了對面來人。

「三匹馬,三個人!」

眼尖的侍衛呼叫了起來。隨即月兌歡也看清楚了,心一下子就緊縮起來。三匹馬上只有一個人是正常的騎乘之姿,余者都是伏在馬背上。

「難道是受傷了嗎?」

剛剛壓制下去的焦躁再度浮上心頭。他只恨坐騎不快,又連加了幾鞭,直打得那匹可憐的馬兒縱聲長嘶,四個蹄子幾乎飛了起來。

終于,雙方匯合到了一處。月兌歡手指著那個那可兒喝道︰「你的將軍呢?他受傷了嗎?」

那可兒的臉上露出了極端為難之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見他這副情狀,月兌歡愈發著急,也不理他,甩鐙下馬,疾步奔到那兩匹馬的旁邊,親自檢視馬背上的人。

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

一種不幸的預感立刻籠罩了月兌歡。他一把抓住將已經下馬的那可兒的胸衣,怒聲逼問道︰

「速不台呢?他在哪?你給我說話!」

「那顏大人很好。至少在和我分別的時候還很好。」臉色蒼白的那可兒答道。

「他去哪了?」

「他……他……」那可兒結結巴巴地答道,「他在半路上說要再看看敵營,就……就……打發我壓著俘虜先回來了。」

「混蛋!」

月兌歡暴喝一聲,變抓為推,一把將那可兒推倒在地,然後手指著他痛斥道︰

「你這個膽小鬼!你怎麼敢拋開自己的主人,獨自回來!我要殺掉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抽出腰刀,就要向對方的頭頂劈落。

「大人!」倒地的那可兒大叫起來,「請讓我再說一句話!」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月兌歡雙目盡赤,高舉在半空的刀鋒隨著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不是膽小鬼!我只是遵照那顏大人的命令押送俘虜歸來而已!現在,我的任務完成了,這就去把他找回來!」

月兌歡沉吟片刻,心頭的怒火稍稍有所平息,這才用嚴厲的口氣說道︰

「好吧,你這就去找!找不回人來,你自己就不必回來了!」

「喏!」那可兒答應一聲,轉身上馬就走。

「慢著!」

月兌歡叫住了他,然後指派了四名侍衛隨他同去。

「找不回人來,你們也不必回來了!」

五個人答應一聲,一齊縱馬去了。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月兌歡才帶著其余的侍衛押解著兩名被縛在馬背上的俘虜回到山崖上。這時,兩個羅斯俘虜已經省了,大張著充滿恐懼的眼楮望著這些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異民族。

月兌歡命人將他們從馬背上解下來,卻沒給他們松開捆縛著身體的繩子。他叫過一個懂得羅斯語的欽察人來,通過他審問起來。這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兩名俘虜並非士兵,而是加利奇公的僕人。公爵突襲落空後,心情不好,這才派他們去大車上取酒,誰知反而落入了速不台的手中。再問下去,原來速不台在半路上已經審問過他們。

月兌歡一下子明白了速不台返回敵營的目的,不禁大呼不妙!

「這個家伙難道是要去親眼見見那個加利奇公嗎?身為一軍主帥,怎能如此異想天開?!」

他一邊在心中抱怨著,一邊急命侍衛們全體上馬,押著俘虜即刻下山,向涅卜爾河邊進發,前去接應膽大包天的速不台。當他們來到河邊的時候,月兌歡命令部下們刀出鞘,箭上弦,嚴密注意對岸敵軍營地中的動靜。

月兌歡立馬于隊伍前列,一會看看對岸,一會又抬頭望一下天色。月亮已經行過中天,向西面偏斜了過去,眼見黎明的腳步聲隱隱逼進,對岸的羅斯營地已經燈火稀疏,一片沉寂。這說明速不台即使目前還沒得手,但也未被對方發現,這是月兌歡唯一感到安心的地方。可是,如果再不回來,一旦天光大亮,那就真是插翅難飛了。至于自己那時是否安全,月兌歡全然不曾想過。他只知道,如果速不台出了事情,自己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月兌歡初時但覺度日如年,可是隨著東方漸漸發白,他又感到夜色苦短,恨不得現在還是午夜。但是,黎明的腳步絕不會因為個人的心情而稍有留顧,它無情地走近,帶著危險的氣息。

「你們都給我把眼楮睜大,耳朵豎直,有動靜就立刻告訴我!」

「哎呀,如此緊張呢!你要我們蒙古的蒼狼都變成兔子嗎?」

「這個是……」

月兌歡心頭大震,疾轉身去望,那張熟悉的笑臉倏然映入眼簾。

「你這個家伙啊!」

他狂喜之下,伸出手去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肩頭,速不台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在馬上一陣亂晃,險些墜落。幸好他的騎術甚佳,雙腳緊扣馬鐙,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平衡。

「喂!這樣的見面禮可不怎麼好呢。」

速不台假意抱怨著,也知道自己確實讓這位老搭檔受了好大的一驚。

「還打算要見面禮嗎?我這條老命都快被你嚇死了!」

「沒有見面禮嗎?真是無趣啊。」速不台笑道,「不過我倒是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呢。」

「你能活著回來,就算是送我一件天大的禮物啦。」

月兌歡的話令速不台心中大為感動,但是他的臉上已經輕松地笑著,同時從那可兒手中接過一件圓滾滾的東西,用馬鞭挑著送到月兌歡的面前。

「看,這就是我的禮物。」

「羅斯人的頭盔?樣子蠻古怪呢。」

「你說的沒錯,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羅斯人頭盔。」

「是那個密赤思老的金盔嗎?不如想象之中漂亮。」

月兌歡打量著頭盔,心中一陣後怕,忍不住又開始說教起來︰

「你的行為雖然可稱勇敢,但是做為全軍主將卻太過輕率了。居然親自去盜敵將的頭盔,萬一失手豈非是因小失大?」

「呀,這樣評價未免太令人傷心了吧?那些羅斯人睡得跟豬一樣,豈能發現我?」速不台不以為然地說道,「再說,這可不是一頂普通的頭盔,有了它我們就等于牽住了羅斯人的鼻子,他們會乖乖跟著我們來的。」

「怎麼說?」

「密赤思老是一個極有榮譽感的人,白天的渡河失利和晚上的襲擊失敗已經使他大感丟臉。如今居然連頭盔都落入我們的手中,他要是不能親手奪回,就沒臉回去見他的那些同胞了。所以,我們現在可以放心大膽的退卻了,之要不露出大的破綻,定可誘敵入伏。」

「好啦,好啦,就你的嘴巴能說,還是趕緊離開此地吧!天就要亮了。」

在月兌歡帖木兒的催促下,速不台這才收起洋洋得意的表情,帶領衛隊押解著俘虜快速向東退去。

一切果如速不台所言,羅斯軍在翌日毫不猶豫地渡過了涅卜兒河,如同發瘋般的沿著運鐵之路追逐而來。由此可見,金盔失竊事件對于密赤思老公爵而言,顯然是一種不可容忍的侮辱與挑釁,單是從其進攻的速度看來,委實有一種疾風突進之感。

騎著一匹漂亮的栗色呼羅珊種戰馬,佇立于孤零零的山崗之上的速不台從此處眺望出去,但見遠處的涅卜爾河上出現了數不盡的黑色船只。以這條河的深度與流速而言,只要選擇恰當的地點,毋需渡船也足以跨越。因此,羅斯人弄來這些船的目的只有一個——搭建浮橋,運載大車。

速不台的判斷在不久後再次應驗了。羅斯人似乎非常精通這方面的技術,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已經在河面上架起了兩座寬闊的浮橋,那些黑色的大車就開始緩緩移動起來,而各支部隊則從水流較淺處涉水渡河了。但是,這些渡河的部隊只是敵軍之中的一部分而已,更多的營地則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看來俘虜的招供是真的啊。"

從昨晚到現在,他和月兌歡帖木兒都還沒有睡覺。而是趁著黎明的熹微晨光突擊審問了俘虜。從俘虜口中得知,羅斯人出動的部隊很多,但是各個公爵之間互無統屬,各行其是,每一路軍隊都有自己的將軍,誰也管不了誰。因為他們彼此不和,互相之間鉤心斗角,尤其是基輔大公和加利奇公這一對堂兄弟之間為了進兵的事情,已經翻了臉,于是才分兵行動。加利奇公雖然有南路軍統帥的名義,但是根本無法掌控全部軍隊,除了一些小公爵和欽察人的騎兵之外,沒有任何人听他的。

"唉,真是不幸啊。"俘虜之一嘆息道,"那些公爵們只知道爭權奪利,一旦戰敗就會騎上快馬溜之大吉,只留下可憐的普通士兵們血染沙場。"

"難道你們不會逃跑嗎?"速不台問道。

"逃不掉啊。"另一名俘虜用哀傷的口吻說道,"士兵們大多數都是步兵,所謂的騎兵坐騎也有很多是臨時從耕地里拉出來的駑馬,或者是拉車用的老馬。騎著這樣的馬,別說是沖鋒陷陣,就是跑幾步都困難呢。我見過你們的騎兵,速度太快了,不用認真追就可以把我們的部隊全部包圍起來。"

"和你們聯合的欽察人有多少兵力?"速不台又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欽察人有不少,能作戰的總有一萬多人。他們分成兩路,忽難汗帶著一半部隊跟著基輔大公,他的弟弟亞隆則帶著另一半人跟著加利奇公。如果說加利奇公還能指揮什麼人,也就剩下他們啦。"

"你們的人對我們怎麼看?"

"其他人大概還在藐視你們的力量吧。出征的時候,我們的公爵們都在議論著,認為你們只是利用詭計僥幸打敗了欽察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厲害的地方。如果認真作戰的話,連欽察人都不如。但是,從昨天河畔那一仗看來,你們是狡猾的對手,優秀的戰士和準確的射手。因此,一些公爵們又開始害怕你們了。他們認為上了加利奇公和忽難汗的當,因此拒絕前進並與加利奇公發生了嚴重點爭吵。基督啊,一百多年來他們總是爭吵不休!"

"你們認識一個叫做亦勒赤台的男子嗎?"

對于公爵們的行為,速不台沒有做出任何評價,只是繼續著他的問題。

"認識,他是公爵的向導,據說是從你們那里逃出來的叛徒。但是,很多人不相信他,認為他是你們的奸細。"

"那你們為何還要跟著他走?難道不怕落入圈套嗎?"

"我們的公爵在夢游!"一名俘虜的臉上露出痛恨的神情,"他們陷入了發財致富的美夢之中,喪失了靈智與警惕!"

"這麼說來,如果我們去征服你們,會很容易咯?"

"不!"俘虜立刻改換了另一副鄭重的臉色,"勇猛機智的異族大人,你可以在這場戰爭中戰勝我們,可以使我們的八萬大軍片甲不留!但是,在你試圖征服羅斯人的時候,你會發現我們立刻就會醒來,並且爆發出強勁的反彈力,因為你把我們弄醒了!任何敢于驚醒我們羅斯人的人都立刻會感到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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