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烽煙 第九十六章 敗

作者 ︰ 斗氣刃

他的部隊沿著小丘的底部向山口處迅速移動著,因此避免了過多的傷亡,來到了山口的位置。山口兩側的丘陵上並沒有射出可怕的箭鏃,這愈發堅定了公爵的信心,認為已經找到了整個包圍圈的重要破綻。

然而,當他一馬當先沖出山口的時候,卻被草原上撲面而來的情景所震驚。越過橫亙在面前的沼澤,蒙古大軍的主力正在展開龐大的陣形,嚴陣以待。他們的騎兵全副武裝,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佇立在那里宛如就是一尊尊銅打鐵鑄的雕像般一動不動。他們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彎刀與弓箭以及頭頂上隨風飛揚的戰旗都歷歷在目,清晰可辨。

他們的部隊一支接著一支,鱗次櫛比,嚴整有序,在枯黃的草原上橫向排出了一條長龍。那是多少隊敵人啊?三十隊?五十隊還是一百隊?

原來,他們連續十二天的退卻就是為了等待著在這可怕的一天里發動最後一擊!那些在涅卜爾河邊、運鐵之路上、南方草原上虛晃一槍後就飛快逃跑的那幾小股敵人只是對方拋出來引誘自己上鉤的誘餌罷了。還要算上那個舌頭上可以開出鮮花的亦勒赤台,他也是一個誘餌!韃靼人用這些環環相扣的誘餌把自己和四萬人馬引入了危險的圈套之中,讓自己在憤怒之中將脖子自行深入高懸的絞索之中!

一旦想清楚前後過往,公爵的心都快碎了!他實在無法容忍自己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疏忽大意,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錯誤!也許說錯誤還嫌輕了些,即使用罪惡來形容也不過分!然而,無論是錯誤還是罪惡,其直接的後果都是一樣的嚴重!自己這些忠誠的部下和那些無辜的士兵們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引入高舉彎刀,引功搭箭,隨時準備出戰的韃靼人設下的精巧騙局之中!讓他們毫無防範的暴露這些冰冷的武器和同樣冰冷的敵人面前!出路呢?援兵呢?這些東西現在看來就像是發生在創世前的事情一樣遙不可及。

悔恨嗎?自責嗎?如果這樣就可以挽救所有的人,那麼也不妨落入二者交織而成的深淵,直達地獄!這當然是無濟于事的!此時此刻,惟有找到一個可以為贏得時間,拔眾人于苦海的策略才是最為切實的行動!當然,還要設法向依舊拖拖拉拉、大搖大擺地在北方大道上滿不在乎地前進的部隊示警!基督啊,為什麼羅斯人不能團結在一起,發揮出最大的戰力呢?

我們的部隊並不少于韃靼人,甚至比他們更多!但是,我們為何不能象他們那樣集合起來,形成一支威武雄壯,任何人不可輕侮的力量呢?為什麼那些公爵只知道爭權奪利,各領其事?如果能夠給我一天時間,不,哪怕是半天,我都可以想方設法讓他們凝聚為一體,形成一股足以抗衡韃靼的強大力量!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韃靼人已經開始從四面的丘陵上向下沖鋒了!對面的敵人也開始從沼澤的兩旁迂回著向自己逼進!數萬匹戰馬的鐵蹄會將敢于攔阻他們去路的一切踏為齏粉!那股勢足摧枯拉朽的力量是任何個體都無法阻擋的!這其中當然包括自己!

戰場上的加利奇公終于有所覺悟地揮刀斬落了自己的一片衣襟,交給一名機靈的親兵,並對他說︰

"收藏好這個吧!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回到家鄉,將它交給我的妻子!"

"殿下!"

那個親兵立刻明白了這個囑托的背後所隱藏的一切,他雙目流淚,泣不成聲。

"沒有耽擱的時間啦!我將羅斯陷入了危難,惟有一死恕罪!"

公爵喃喃自語著,突然揮動手中的馬刀,用刀背猛擊坐騎的臀部,戰馬吃痛,當即前蹄高揚,發出淒厲的嘶鳴,就向前疾馳而去。士兵們感受到公爵身上散發出來的必死信念,也吶喊著從後面跟從上來,迎向那如潮似海般包圍上來的蒙古軍……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短兵相接,蒙古騎兵那強勁的沖擊力完全超出常識之外,羅斯軍幾乎在首次接觸之時就被對方沖得七零八落,那些蒙古軍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嘯,橫沖直撞地殺入羅斯軍陣內,他們正是速不台所指揮的那個萬人隊,十二天來的退卻使他們人人都憋足了一口氣,如今,這口氣經由戰場上特有的殺氣所催化,形成了不可思議的浪潮,拍打著羅斯人近乎脆弱的抵抗,使之龜裂、瓦解、粉碎……

加利奇公被迫後撤了,可以說他是被親兵們強迫後撤的。每當他揮動戰刀,要沖入一團敵人叢中的時候,親兵們就立刻擁上去,將他與敵人隔開。但是,這個結果就是親兵們死傷慘重,從原來的二百多人瞬間就銳減至不足五十人。他們不得已之下,只能死命拽著公爵的馬韁繩,使他退回到盆地之中。然而,這里的戰斗也在朝著不利于羅斯人的方向進行著。

蒙古軍三輪射擊過後,就在者別的命令下全線出擊了。他們從各個方向張開了死亡的羅網,沉默無聲地出現在盆地之中。人人衣袖高挽過肘部,個個彎刀舉在頭頂上,從迦勒迦河岸到兩座山口的交接部位,到處是鐵蹄轟鳴,震撼著大地!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余的聲音,就象是刻意為戰爭而制作的殺人機器般,暗藏著一種可畏的東西——同樣的目標,同樣的決心和不可逆轉的意志!

半坐半躺在鐵戰車上的者別始終在注視著腳下戰況的點滴變化。為此,他特意選擇了一處突出的山丘來坐陣指揮,這座小丘象一根楔子,直刺入盆地的月復部,因而有著幾乎三百六十度的視角,視野極端開闊。但也相當危險,一旦被敵軍發現,就會遭到進攻。但是,這個缺點被者別故意忽略掉了,他認為在突遭打擊的情況下,羅斯人不可能迅速組織起有效的反攻,即使看到自己,也無力沖上來。當別人提出加派士兵來保護他的時候,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我一個半死的人,不需要活人來保護。你們打得越狠,我就會更安全。"

後來的戰斗進程證明,他說的一點沒錯。也有些羅斯人發現這山丘上可能有蒙古人的主將,但是根本沒有誰敢沖上來。在羅斯人的想法中,敵主將的周圍肯定伏有重兵,這很可能又是一個誘餌。蒙古人放出的眾多誘餌已經使他們變成了驚弓之鳥,再不敢大意了。

迦勒迦河方面的蒙古軍在到達岸邊之後才吹響了號角。那種撕心裂肺的淒厲過後,野性的戰呼立刻沖天而起!他們與正試圖從這個方向逃月兌的欽察人相遇,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立刻就絞殺在一處,誰也不肯放過誰。

欽察人首領亞隆是一個狡猾殘忍的人,此前為了彰顯戰功,等意將戰死的蒙古人的耳朵割下來,用皮繩穿成一串,掛在自己的馬脖子上四處炫耀。現在,見勢不妙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這些人耳飾物摘下來丟掉。可是,這個隱藏身份的做法並未見效,者別在山上早已特別注意到他,命令一支專門的部隊用弓箭對其進行狙擊,寧可放跑一些小卒也決不能放過這個可惡的敵人!因此,他還沒沖出多遠,就接二連三地遭到弓箭的襲擊,幸好他的馬術精絕,在馬背上閃轉騰挪,硬是避開了這一系列的攻擊。

然而,當他還未來得及慶幸,就在下一個瞬間內遇到了馳騁而來的月兌歡帖木兒。速不台在進攻後山口的同時,撥出兩個千人隊交給月兌歡,命他繞到前山口來加強這里的堵劫力量,于是兩位游牧人將領狹路相逢了。

亞隆盤算著,如果他能夠干掉這個蒙古人頭目的話,或許可以讓對方的鐵壁合圍產生混亂,使自己的部隊能夠沖出去。因此,他舞動著自己的長牙戰刀,徑直迎上了月兌歡的鑌鐵點鋼槍!欽察人的士兵們和他們的敵手一樣,也狂呼亂叫著靠擾了隊形,盡量避免遭到蒙古軍的分割包圍。這時,兩騎戰馬已經交匯在一起,亞隆的長刀劃起一道弧形閃電,向前奮力擊斬而出。月兌歡揮槍相迎,錚地一聲磕出刀鋒,槍桿一翻,斜挑向對手的小月復。他已從士兵們的口中得知此人就是那個凶殘的亞隆,也不打算放過他,于是全力展開武藝,與之戰在一處。

惡斗了十幾個回合後,亞隆發出嘶啞的喊叫聲,手中的刀舞得更快。他手下的一個人突然向身經百戰的蒙古勇士投出了一支標槍,月兌歡正在全力應付亞隆,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次偷襲,月復股溝處一陣劇痛傳來,他才發現那里被刺出了深深的傷口。他的部下都在奮力向這伙欽察人發起進攻,一時無人發覺主將受傷。鮮血從月兌歡的傷口處流了出來,使他驟然感到頭暈目眩,視覺也模糊了。但是,他依然揮動著他的長槍,向亞隆猛攻。這時,收縮的欽察人已經被蒙古軍全面包圍起來,裹挾到另一個方向去了,于是亞隆與月兌歡之間的死斗突然被從大規模作戰中剝離開來,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個人對決。傷口很深,造成大量的失血,月兌歡的目光也愈發散亂起來,他雖然還能看到那個凶惡的敵手齜牙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在獰笑,顯然對方從他漸趨無力的攻擊中得知了他那嚴重的傷勢。

"不能讓他太得意了!"

月兌歡恨恨地想著,打算再刺出手中的槍,可槍卻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這個絕大的破綻立刻被亞隆所掌握,他忽然在馬背上站立了起來,身子前探,猛地一把揪住了月兌歡的頭盔。結在下齶上固定頭盔的勒頜帶因之猝然收緊,月兌歡頓感透不過氣來。

"就要到此為止了嗎?我再也無法回到青青草原,看不見克魯漣河的碧水東流……永別了,我的大汗……"

月兌歡闔上了雙目,靜待對方刀鋒刎首,將自己送入無盡的黑暗。亞隆臉上的獰笑也愈發重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只要再向前進一寸就可以切斷對方的脖子,然後盡可高舉那顆首級來示重,就可以乘蒙古人因失去主將的慌亂,一舉闖出重圍。這一刻,正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零和博奕!

速不台的部隊在擊破加利奇公後,尾隨著潰敗的的羅斯人突入了盆地之中。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孤立無援,走投無路而束手待斃的敵軍。這些人雖然手中有武器,心中卻已經喪失了斗志。如同沒有的蒼蠅般四處亂竄,口中發出沮喪的申吟聲。他們之中的多數人已經退入了蒙古人留下來引誘他們的營寨內,然而一座失去任何防御性能的空營非但不能保護他們,反而成為了煎熬生命的大鑊。

速不台軍迅速和小丘上沖下來的友軍匯合起來,將廢營地團團包圍,繼續用弓箭向內實施打擊,將里面的人悉數射死。至于那些清醒過來後開始抵抗的羅斯人,由于失于了原有的建制,只得孤軍奮戰,不久就淹沒在如潮而來的蒙古鐵蹄之下。

大密赤思老騎著他那匹灰色的戰馬,被潰兵們裹挾著*西竄,就是找不到一條可出去的路。但是,偏偏冤家路窄,命運使他與亦勒赤台再度相逢于亂軍之中。

當第一支箭鏃從天而降的時候,他就知道羅斯人的末日來臨了。按照做奸細的常識,這個時候他應該立即逃跑,設法與自己人匯合。可是,他沒有選擇這條生路。現在,他覺得渴望已久的死期終于臨頭了,心情竟是異常平靜,甚至略含欣喜。因此,他在原地坐了下來,等著身邊哪位歇斯底里的上當者結果他。可是等了半天,眼前的羅斯人跑過了一批又一批,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見有人對他下手。大家都在專注于逃跑,竟全然忘記了是誰用財寶把他們引到這個死地來的。

"這些羅斯人自私自利得都到家啦。"

亦勒赤台想清楚這一點,不禁啞然失笑。

"難道非要我自殺嗎?真想讓你們出一口氣,也別白上一回當。莫非這樣的好心都無人理睬嗎?"

後來,他發現朝這個方向射來的箭越來越密集,他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也不想與羅斯人死在一起,于是決心走到一處小丘下面去——

自己人?為何想到那些成吉思汗的部下時,會使用這個詞呢?僅僅因為與他們合謀誘敵嗎?還是因為來自草原,同根同源的感覺呢?

亦勒赤台愈發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態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與加利奇公走了一個面對面。看到那張曾經被自信與驕傲刻寫出"不可一世"四字的臉上充滿了氣急敗壞與悲觀失望,亦勒赤台就產生想笑的沖動,他沒有壓抑,因為沒必要壓抑。真正失去忽闌後,他變得無所畏懼了。因此,他哈哈大笑起來,同時用殘存的一只手指著公爵的鼻子。

"我當初怎會相信你?毒如蛇蠍的韃靼人!"

"多可笑的問題啊,就象你那件小丑才穿的紅色披風一樣可笑。對了,你把它丟哪去了?是不是因為太顯眼了,怕被我們抓住?"

被嘲笑而又無言以對的感覺,對于公爵而言,平生只此一次。那種痛苦感是比刀箭入體還要難以忍受的折磨。前者是外傷,後者卻連心都會被刺穿!

"少費話!只要我活著離開這里,早晚也報了今日之仇!"

言說至此,公爵話鋒一轉,眼中射出兩道寒光,直刺亦勒赤台︰

"至于你,應該記得我說過的話!"

"可惜啊,你無論怎樣都無法實踐諾言了!"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了,受死吧!"

公爵舉起了手中的戰刀。雪亮的刀光折射在亦勒赤台的臉上,傳遞出危險的信息。但是,對于他本人而言,卻不諦于解月兌的福音。

"你說要用馬綁住我的四肢,將我撕成四塊的時候,難道真的沒有注意到我只有一條手臂嗎?"

淡淡一笑過後,亦勒赤台雙目微闔,靜待死亡之霧從對方手中放出。

在蒙古大軍和羅斯聯合大軍正絞殺在一起的時候,蒙古大軍身後大約有5日路程的蒙古後勤輜重大營里也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景象.郭進在交代了一飯副將需要注意的事項之後,也不掩飾自己心中的焦慮,騎上戰馬,帶著自己特意從後方黑龍江抽調而來的五百精銳騎士,向著蒙古大軍所在的方向急弛而去.

其實他心中很是清楚,者別估計很難逃過這一劫了.這也是他被調來運送糧草,卻並沒有怎麼反對的主要原因.他不想看著者別那病入膏肓的樣子而傷感!不然他要是想鬧事的話,整個者別大軍中除了者別,估計就沒誰敢和他別苗頭.

他昨天下定了決心,給母親李萍寫了封信,詳細的把這一切都說明了一下.放下心事的他,自然再也不願意帶在後面,他也想盡一份力,減輕一下者別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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