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紫陌青門
今宵雨魄雲魂
斷送一生憔悴
只消幾個黃昏
—————卷二
第二卷第一章艷晦
一樓前流罪
遙聞南海,有處子居焉,紫竹林下,碧海潮升……就連江湖上一時天下無敵的黃姑娘都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她甚至可以舍身慰藉男人的饑渴……她自稱鎖骨菩薩。
菩薩又叫大士,又叫開士,又叫菩提薩埵,又叫扶薩,……又叫菩提索多,又叫聖士……
青筋暴發誓一定要見到她,在江湖盛傳她有無敵于天下的心法,決勝于千里之外,她永葆青春,永是室女。誰都在剽竊她,遠處的梵尊已經沉默了良久,在玻璃世界,他終于吐出了一句,「一切如夢幻……如露……如電……甲……一甲……」天打了一道閃電直劈了下來,打中了飛天盜皇陳劍隔得頭顱,他全身燃燒了起來,燃燒了整整一個夏天。
(也許我們這本書中激烈的打斗場面……嗯,不算太激烈,不過我們可以在外傳中補足---《第三次女性世界大戰》番外篇《按劍馳馬》正在創作中,她是《女三》有機的一體,傳中傳,那是江雪朝西他們的故事,遠處,一個胡子大將軍按劍馳馬……「在很久很久以後……」)
二華魂繚玉
那是白巫記,久遠久遠的以前。海,其實並沒有海,從來沒有見過海。水也只不過是腥穢的淺溝,也沒有竹子,是一片蒿子在蔓延。隱約有紫色在閃爍,象傳說中的所在,那就是南海了。蝶病並不是一個迷信的女人,不過她也希望得到美麗和優雅,佛也許真的是一場意義長久的教育,她不求人壽,只求愛情,尋聲救苦太難了,不是她這樣的小姑娘所能擔當得了的,「啊,梵尊,梅志,神思,紅覡……我只求一個平凡的少年,一個幸福的家庭……」所有偉大的神靈都在嘆息,「荒原……那是一片荒原……不生也不死……不能站不能躺也不能坐……燒呀……」
她死于六月,穿了一件花瓣水燒衣的衣服,她這輩子沒吃過什麼好的,衣服也沒有幾件。再也沒有吃甲豆,小丁蝦,草鯨肉的機會了。葛新,在白巫記又叫春卷,廣生攪羅是一種帶餡點心。她居然還記得鄰居婆婆的謎語︰「 面棍磨成魚。」她一直有猜出。死了就是死了,有什麼可遺嘆的呢?活著除了寂寞就是痛苦,只有魚莎從來沒有吃夠過,又叫鮮女散,那抹香汪著油的,還有對貝︰茄子。還有那個帥氣的從沒敢說過話的村里暗暗喜歡她的十八歲的少年。
那是一個未開化的土著村落,也沒有化妝品,這樣的青春又何必胭脂?唯一的不足是吃的不好,肉類蛋品是過節才有的。「就叫她觀音吧。」那個時代母親在神龕里供奉的不是如來,而是藥師佛和日月菩薩,那是觀音只不過是很常見的人名,父母給她起了一個最普通的名字。
三蝶影隨生
正法明如來是供奉了千百年的神靈,那是更為久遠的從前,遙遠的攝提記……在他那早已涅槃的甲里,仿佛有什麼在哀嘆,在慈憫,觀音,觀音……仿佛在說……那也是一片荒原……
遠處一個青年佛教徒在剃度,一只七星瓢蟲爬到他的鞋上,紫煙繚繞……
今日皈依一切如來,一切法藏,一切賢聖……
今日皈依一切如來,一切法藏,一切賢聖……
今日皈依一切如來,一切法藏,一切賢聖……
魚影山下,蝶影隨生,人性與獸行,蝴蝶與流星在她心底涌動,那個時代意中人被稱之為流星,羽星,他本來是一個淳樸的青年,她再見他是她已經是一個死人!死!
她終于知道她已經死了好久了,「不,你沒有死,你就不知道什麼是死,你永遠也不會死。」
「你是誰?」
「我是你所求的一切,一切都會發生,都會實現。」遠處傳來一聲嘆息,那麼遙遠,那麼無奈……鐵圍山變得通紅,地獄說道,」就是妳了。」
蝶病在樓前充滿了絕望,她已經是一個常常的鬼魂。她都不記得自己好像是怎麼死的了。鳳凰樓上觀音仿佛被蝶病套用了的似得,孤獨又膚淺,她在陰間嬌艷臉上增添了幾份晦暗,她在地獄深處沉睡了,深深的墮入了大蛇的幻覺之中。
也許唯一的遺憾不過是她還是一個純潔的室女,她一生中最純潔無暇的時分。她應該是一個完美受人敬仰的女孩,可為什麼她卻變成了一個人盡可妻的人人唾棄的花瘋子呢?她最後被關進了永恆,喪鐘為誰而鳴?
鬼不是死亡,地獄也不是,有的不過是不盡的折辱和痛苦,不,性本身是無罪的,有罪的是她那顆永遠虧折的心。
七星流星明白,他們所祈求的死亡永遠不可以。「可以。」
何必那麼認真呢?性,誘惑,誘惑,永遠無從滿足,這就是我要寫的武俠,無比悲傷充滿痛苦和褻瀆的武俠。
蝶病起舞時正是海棠開後,從今世上無海棠。她在病重起舞,向天堂的蝴蝶。
蝶病為君一舞。
無數人重復同一故事,人身就是一件不同時代不同維度穿了多少次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無數的大德,高僧,帝王,教主……無數的動物,大俠,美男,龍王……都必然要穿,不止一次,穿了,死了,這是所有生命的輪回,我走了衣服還在,他走了你又來穿,什麼父母兄弟,夫妻豬狗,貞操性別,詩人文豪,表子男妓,自殺他殺,舞者地痞,附體神通……都是已經重復千百遍的悲劇。這就是血,鐵,苛刻的輪回。
蝶病知道她已經死了,只不過那件衣服太美麗太純粹了,那件人間的衣服,是如此引人,象粉紅色的蝴蝶------那是一件皮色的女裝,下巴稍尖了些,巧笑嫣然,是那淡灰色的村落里罕見的一抹艷色,在那淡灰色的人生里,不多的一點寄托,粉紅的一點自信,那是她活著的時候唯一的一點點歡樂,她唯一的愛……
蝶病襯衣似得來到了幽冥,漫天昏蒙,衣服也晦暗了些。
仿佛下著雨,伸出手來,卻什麼也接不到。猶如北方漫漫的黃沙天氣,一座肋骨的橋剪影似得灰在哪里,到達時才發現它並不小,居然十分高廣,三只紅色的燈籠掛在一旁。
花比人間的更紅,竟是一種血紅,一種不知名的香氣悠悠傳來,她從沒聞到過如此古怪的芳香。
海,就在花之外,也許不是海,是一眼望不到頭黑色的更沉的水流,許多奇形怪狀的生物在海中,象肚,象肉凍……手指間落下一片眼白……
是無限浩瀚的銀海,無數光點跳躍的光河,忽而听到天真的嬉笑,或而又是幾個小鬼的叫罵,是誰的棺木在人流間傳進……火,冰河,土……仿佛有無數的白衣白馬于不盡的洪流中行進,白發的老太太拄著腿顫巍巍的走向死神的山巒,紅衣的少女嬌笑著拋灑大額的冥幣,用骨粉把臉擦得雪白的女吊唱到︰「我為什麼懶上翡翠樓,我怕這一重愁翻作兩重愁……」似乎來到這里的人都有幾分亢奮和癲狂。
骨灰色的路旁一位老乞丐叫道︰「老爺太太發發慈悲吧,給點人肉人血吧。可憐可憐吧。「他的白籃里零散的裝了一些皮眼,喉結和臍。
仿佛一塊面紗飄過,有誰在用無形的針刺出黑色的房屋,焦土,刺出一點點變黑成灰的梅林,人骸……蝶病看著忽然變得諾大的房間,略微有些詫異,她會想起生前讀過的佛經,月面佛那無比慈憫的目光,難舍的愛憐,那清涼的月光……有時發現佛法是那麼蒼白又無比沉重,幾乎令人不忍卒讀。
一種奇特的歡樂在她身上縈繞,遠處一條蛇向她吐著信子,吐露著求歡的信號。咒語,鉗子,毒藥在天地間交織成一個陸離的網,不遠處一個黛衣女子衣衫在風中狂舞,曠野中她仿佛在地上寫著什麼……半消化的模糊的羊走出了狼胃,天上一只只全瞎和半瞎的眼楮,被抽干肌肉只剩一身脂肪的肥女,一顆不斷咳嗽不斷吐痰的有病的心,嗑著瓜子的百無聊賴的仙女,夜寒若水,夜水若寒,千萬顆星瓶瓶跳躍,沒有界限的瓊玉劈頭蓋臉的搧了下來,座上的無相如來腥埏長流……烈火寒冰中一個尼姑破門而出,白骨黃骨,灰燼中緩緩爬行的會陰穴,瓖滿珠寶的嬰兒的囟門,蛋……
七星在這變化無窮的空間里,他緩緩上升,他身材肥大,動作有幾分蹣跚,他看見了蝶病,一個純美的少女,她長發披散,赤著光潔的雙腳,他注視了她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再不忍離開。
蝶病輕輕的走來,她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個普通的鬼魂了,世界原來是一片灰色,她還年輕她還美麗,她今年,明年,永遠的十六歲,青春,那痛苦灼傷而熱烈,那高溫而動蕩的青春,青春也是一種刑具。
「上刑!」她听到地獄中的兩位主說道。
活著的時候她一直想自殺,死了,卻又如此貪戀紅塵,這就是圍城,就是生死圍城,是鐵圍。她嘆了口氣,終于死了,終于。
「上刑!」
于冷冷寒光,于芳草萋萋之外,她無限哀傷的望了一眼遠方,美麗又絕望,她要尋找的不是觀音如來,不是芳香花朵,是地獄,是刑具,是甲!
她要找的是魑魅魍魎,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