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了好幾家店,程朵樂才氣喘吁吁地停在街角,頻頻回頭探。
霍定權稍後出現,嚴峻的表情足以凍死方圓百里的生物——如果他們看得到他的話。
「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幫你,是她不信,還把我當成瘋子耶!」她膽怯地向他道歉,但這事不成也不能全怪她。平心而論,這種「靈異現象」不親眼目睹,真的很難取信于人,她都努力到被人轟出來了還能怎麼辦?
他沒搭腔,但從那張冰凍七尺的臭臉就看得出他現在的心情,大概已經在心里飆了好幾串髒話。
「還是你有其他親朋好友,我再去找他們試試?」她硬著頭皮問,真的不想被抓去關,可是想到他的失望也同樣于心不忍,情緒似乎愈來愈容易為他牽動。
「沒有。」他冷冷地回了句,心情惡劣至極。自己本來就沒多少推心置月復的親友,而且他們絕對都比他女友更鐵齒、不信邪,如果連女友都不信他的存在,他也不知道還能去找誰。
「一個都沒有?」
「煩死了!」他心煩地大吼。
她被他的怒吼嚇得倒退三步,看著他一臉凶巴巴,像要與全世界為敵的表情,她也火了。
「那麼凶干麼!沒听過人嚇人會嚇死人呀?」她站到他面前大吼,嚇到了幾個路過的年輕男女。
別人都把她當神經病看,讓她覺得更加委屈,眼眶都氣紅了。
「對不起。」他放輕語氣道歉,溫柔的口吻也嚇了她一小跳。
他知道,這不是她的錯,但他卻只能沖著這個無辜的女人發脾氣,對她無理取鬧地吼叫,因為她是唯一看得到、听得到他的人……算她倒楣,或許她是真的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遇見他,如果她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就不用在這兒處理這些與她無關的麻煩事,承受他的負面情緒。
霍定權喪氣地想起剛剛與女友面對面的情景,突然對連累眼前這個女人感到抱歉,也對自己的處境灰心,不曉得這一切何時才會結束,本來升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澆熄。
「你別難過,總之我不會丟下你不管,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想的。」她不但接受他的道歉,看到他一臉世界末日的神情,還急于安慰他,鼓勵他打起精神,別就此失了斗志,甚至沒空在乎自己在路人眼中一直自言自語。
他疲倦地抬眼,看見她揚起大大的笑容,清透的眸中閃耀堅定的光亮,篤定地替他加油打氣,頹然悵惘的內心竟似注入一股暖流,真有種受到鼓舞的感覺,還摻著罕有的感動。
她不記仇的善良令他對方才的遷怒更感慚愧,卻也因此從沮喪的情緒中驚醒,察覺到自己不該這麼垂頭喪氣,這一點都不像他的個性。
霍定權在心中唾棄自己的窩囊,望著她清麗的笑顏,意外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倒楣女人」勉勵到,尤其是那句「不會丟下他」的承諾,更使他感到被陪伴著的溫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他這個人不善于向人傾吐心聲,似乎連接受別人的關懷都有些過敏,每次遇到困難或挫折,通常是一個人面對、一個人承受、一個人熬過……比起尋求協肋,他更習慣獨自思索解決之道,消化自己的問題與情緒,即使身邊有關系親密的女友,對他而言都只是另一個人,不是商量事情的對象,更不會是他的精神支柱。
然而這個女人卻能帶給他振作的力量,使他重燃希望……
剎那間,他有股想觸踫她的沖動,像是好奇的想親手確認這張笑臉究竟有何魔力,能讓他在短時間內產生那麼多不同于以往的感覺,心頭縈繞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意。可是就連這個念頭也令他覺得詫異,因為剛才見到女友的時候,他只是心急的希望女友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相信他還活著,而現在他卻是想伸手踫到這個女人,觸模她嬌俏紅潤的臉龐。
他倏然握緊手,微蹙眉,下意識排斥這個唐突的想法,也拒絕去深究這差異背後隱藏的涵義,嚴正提醒自己她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沒什麼特別的,頂多就是因為她能看得到他,所以他才會稍微覺得她有一點點不一樣。
他的思緒飛快地繞著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結論打轉,說什麼也不肯承認自己對她有一絲絲動心的可能。
她見他臉色凝重,以為他還是意志消沉,提不起精神。
「欸,我請你去吃飯,心情不好的時候用美食治療最有效了。」她湊上一張更為開朗燦爛的笑容,設法想幫他趕跑心中的郁卒。
「那是你吧。」他一臉不領情,實際上卻得花上更多力氣去忽略她那張笑眼彎彎的漂亮臉蛋,壓抑自己的情緒起伏。
「你吃就對了。」她終于撤下笑容,威脅他乖乖就範,對這男人自成一格的白目風格已經慢慢產生抗體,可以平心靜氣的面對。
「我不餓。」他淡然回絕,駕輕就熟地展現慣有的冷傲。
「不要逞強,除了我爸媽和老家養的狗,本姑娘是很少請外人吃飯的。」她說完便邁開大步往前走,腦中已經有了目的地。
老家養的狗?!他眼角抽搐,俊臉又被她氣歪了一半。
「快一點,哪有男人的動作像你這樣慢吞吞的?」她回眸一笑,不顧旁人古怪的目光,坐在機車上用力向他招手,要他快點跟上。
霍定權遠望她在人群中發光的笑容,心頭的怒火陡然撲滅,從沒像現在這樣高興過自己的「普通」,樂于被這個女人當成一個平凡男人看待,而不是什麼特別的隱形人。
他淺淺微笑,喜歡她的直率,輕松跨步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不過,他愉快的微笑在過了幾條街後又垮了下來,凝結成冰。
「這什麼?」他眯眼盯著頭上高掛的大招牌。
XX金紙香燭行。
般什麼!這女人帶他來這里干麼?
「想吃什麼,盡避挑。」她大手一揮,慷慨解囊,打算讓他好好飽餐一頓。
「我看真的要讓你看看我七孔流血的樣子。」他面色陰沉,目露凶光,儼然就要變成一只向她索命的厲鬼。
沒想到剛剛才在高興自己被當成一個人來看待,轉眼她就帶他來這兒用餐,這不是把他當鬼是什麼!
「怎麼了!表魂不是吃香燭的嗎?還是要燒紙錢給你自己買?」她駭然望著他凌厲的神情,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這點等你改天變成鬼的時候就知道了。」他冷笑回諷,七竅都差點被這該死的女人給氣通了!
「呿。」她努努唇,對他的黑色幽默毫不捧場,倒是听得出他無意入內「用餐」,這點使她有些懷疑。
「難道你都不用吃東西嗎?肚子不會餓?」這問題出于好奇也是關心,因為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見他吃過東西。
他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答︰「不知道,我感覺不到饑餓,睡不睡好像也沒差別,即使整夜不合眼也不會累。」這一個月來都是如此,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何不困也不餓,反正就是一直處于這種狀態。
「哇,好神奇喔!」她驚呼道。
「別說得像發生什麼好事一樣。」他現在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踫」到她,這樣才能用他有力的雙手緊緊掐住她那細白的脖子。
「抱歉。」她吐吐舌頭,暗怪自己這張口無遮攔的嘴,隨即又像有新發現地道︰「不過說不定這真的不是什麼壞事耶,因為你不餓不累,很可能代表你的身體正受到很好的照顧,狀況良好,所以你的靈魂也感覺不到任何不舒服呀!」
她睜著又圓又亮的眼楮,以帶點興奮的口吻告訴他這個光明又正面的推論。
「怎麼不說是因為我的已經死亡,所以靈魂才沒任何感覺?」他嗤笑一聲,譏諷自己這異于常人的處境,覺得她只不過在安慰他罷了。
「才不是呢!我一定會找到你的身體,證明給你看的。」她怒喝他那個不祥的說法,用宣戰的口氣向他保證自己絕對會找出他的下落,證明他還活著。
一時間,她似乎比他本人還堅信他的生命依然存續,不許他再懷有任何悲觀、晦暗的想法,因為她實在討厭見到他心灰意冷的樣子,而且隨著心里不斷累積的熟悉感,他的魂魄在她眼中無疑已經有了更「具體」的存在,所以她也愈來愈難接受他會有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可能。
她情願他囂張一點,繼續在她面前保持那副自命不凡的高姿態,直到她找到他為止。
霍定權怔望著她那臉氣呼呼,看來很替自己生死著急的模樣,心里又浮掠一陣輕淺的悸動……不是憾動心弦的那種,卻是讓人無法忽略,像夏天里拂面而來的一陣涼爽微風……
「是嗎?那先謝了。」他溫煦地微笑,接受她滿懷信心的好意。
不過對于心中這點蕩漾的情緒,他卻刻意將其隱匿,不願留下半點痕跡。
他怕,自己又會興起想踫觸她的想法,而那背後隱藏的涵義,是他現在沒資格多想的。
「不客氣。」面對他和緩的語氣,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太激動了,連香燭行里的老板娘都探出頭來盯著她打量。
她掩面低頭,雙頰飛紅,趕快叫他一起逃離現場。
他跟在後頭輕笑,同樣是無功而返的結果,這次的心情卻因為有了她而不再低落,反倒對明天更抱希望。
「等等我。」
幾天過後,雖然在霍定權面前說了大話,但程朵樂還是沒想出怎麼找他的方法,其間本來要他試著想起當初出差的地點,不過他腦袋失憶得厲害,根本連自己是不是在出差途中出了車禍都記不起來,想來想去只有一片空白,連帶她的尋人行動也毫無頭緒。
晚上她剛洗完澡,霍定權就靠過來向她宣布,他已經想到一個可以追查出自己去哪里出差的方法。
「你要我去「霍氏」應征工作?」
「沒錯,這樣你才有機會從公司里查出我去哪里工作,出了什麼意外。」他邊解釋,還要她立刻打開電腦查詢總部的職缺。
她流覽一遍上頭列出的職缺,面露難色。
「直接打電話去問不行嗎?」
「你不是公司職員,誰會告訴你這種事?」
說得也是,公司規模愈大,門禁就愈森嚴,高階主管的行程也不會隨便透露給外人知道。
「那騙他們我是記者,要幫你寫一篇專訪呢?」這樣總能向公關或秘書人員套出一點消息了吧。
「他們不可能比你笨。」他雙手環胸,又毫不留情地潑她一桶冷水。
「哼。」她不服氣地抬高下巴,用鼻孔「頂撞」他,還是沒答應要換東家,表情猶豫得很。
「「霍氏」的薪資待遇和福利都比你現在待的餐廳好,換工作對你也有好處。你不會想一輩子都在餐廳里端盤子、送外賣吧?」他客觀分析其中利弊,這不僅是幫他,對她的前途也有幫助,不懂她到底還在猶豫不決什麼。
「當然不是,只不過……那種大公司好像都要筆試,我可能考不過。」她掙扎了一下,向他坦承自己能力有限,之前也去一些類似的公司企業應征過,但都沒有下文,若是只需要面試她就比較有信心了,至少她還有機會推薦自己的服務熱忱和任勞任怨的工作態度。
「我會幫你,去應征就對了。」听到這種理由,他連想都不想就替她作了決定,不許她退縮,甚至直接幫她選定了一個沒什麼挑戰性的助理職務。
客服部行政助理,這夠簡單了吧,雖然要考試但也不會難到哪里去。
「真的嗎?你要幫我?」她閃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楮,喜出望外地盯著他。光看他這臉「資優相」,就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成功了一半。
「對,所以快寫履歷。」他有些內心交戰地皺眉,因為這種「幫她」的行為實在是有失公平,大大違背他平時鐵面無私、不徇私情的處事原則,可是為了要讓她順利進入公司去幫他打听消息,也只好破例一次,再難的考試他都會幫她通過,拿到好成績。
「遵命,未來的老板。」她笑嘻嘻地散禮,馬上拍起他的馬屁,開心自己很有可能會得到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而且還能幫到他的忙,真是一舉兩得,皆大歡喜。
「桃花開,運就來。」
算命師的卜算無預警地躍進她腦子,震懾她的心。
她怔然盯著霍定權俊逸不凡的面容,慌張地回溯這幾日里幾乎和他形影不離、朝夕相處的種種情景與感覺,非但愈來愈適應他的存在,心髒偶爾還會在靠近他時出現難以理解的「異狀」,不是突然跳得很猛,就是沒來由地發悶,就像那天陪他去會女友時一樣——
莫非!她在「第六感生死戀」里扮演的不是靈媒,而是女主角?!
不會吧?他是魂,她是人,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而且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如果她還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感覺很不道德,她不該喜歡上別人的男人,讓自己成為覬覦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壞女人……
啊咧?!比起他有女朋友,她應該更要在意他現在「不是人」吧!可是為什麼她卻只有種相見恨晚的遺憾,胸口好悶。
「程朵樂?」他看她怎麼突然安靜下來,面對電腦發愣,一下子抓頭,一下子捂胸,就是遲遲不動手,難道寫份履歷表也這麼困難嗎?
她心慌地瞥了他一眼,立刻著手登打資料,不過一顆心還是懸在他身上,頭一回發現自己有一心二用的天分,打字的同時忍不住問他︰「霍定權,你……為什麼會跟你女朋友交往?我是說你喜歡她什麼地方?」
「干麼問這個?」他只手撐著頭,注意力都在螢幕上,求好心切的希望她把履歷表寫好一點,別連筆試的機會都沒有。
「好奇。」她盡量表現得像是順便聊聊的樣子,想知道他究竟會被哪些特質吸引,因而愛上一個女人。
雖然為時已晚,但參考一下別的女人的優點,說不定也能幫助自己向上提升,蛻變成一個更好的女人。
霍定權思索了一下,先指指要她修改的地方,然後道︰「她長得很漂亮,學歷高,家世也不錯。」
時間靜止幾秒鐘……
「就醬?」她停了一會兒,才確定他說完了,不是還在思考。
「怎麼了?」他奇怪地看著她,不懂她干麼一臉吃驚的模樣。
她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你說得好像在挑西瓜一樣,因為它看起來紋路鮮明,敲起來聲音清脆,還有產銷證明,所以應該香甜多汁、細女敕爽口,很適合拿來作水果切盤。」
她「新鮮」的形容使他莞爾,心情頓時放松,竟也少見地跟她開起玩笑。
「她就算是瓜,也是顆高級的哈密瓜。」他幽默地笑道,覺得自己會看上的女人才不可能只是西瓜等級,好歹經濟價值也要高一點。
「我的意思是除了外在條件,她吸引你的其他內在因素是什麼?」她才不相信他只會因為幾個短到不行的外在條件就愛上一個女人,那實在……有點膚淺。
「我對她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這樣不就好了?」他再想了想,還真的說不出什麼特別欣賞女友的明確理由,不明白程朵樂干麼非要逼他說出什麼原因不可,女人就是喜歡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鑽牛角尖。
老實說,「女朋友」這個角色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固定交往、約會的物件而已,基本上只要感覺不差,各方面條件有達到他的標準,彼此在生活和床上都能合得來就行了,他從未仔細研究過太多細節問題,大部分的精神都擺在工作方面。
程朵樂用一種想不通的神情打量他,不確定他現在是否還在跟她說笑話,因為從他的話里听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私心的幻想才產生錯覺的關系,她怎麼覺得這男人好像也沒有很愛他女友的感覺,難不成有錢人選擇物件都只看外在條件夠不夠格,什麼個性、脾氣、興趣、思想都不重要嗎?
呿,如果只比家世背景、學歷高低,那她是鐵定沒希望了嘛。
欸?啊她要「希望」做什麼?難道她真的要成為肖想別人男人的壞女人了嗎?不行不行啦……
啪啪啪!她拍打臉頰,要自己清醒一點。
「你干麼打自己?」他盯著她怪里怪氣的舉動。
「不然怎麼清醒——把履歷寫好。」她拗得夠快,加上一臉理直氣壯的神情,相信他應該沒察覺她大腦里的「邪念」。
他抿著唇,對她這種自虐的醒腦方法不敢恭維,瞧她的兩頰都被拍紅了,看來真讓人心疼——
誰心疼?
才不是他!
「那你還不快寫,光幾個字要打多久……下面的自傳也太短了,你的人生只有姓名和興趣啊……」他嚴格地指出她履歷表上的不足之處,她馬上像個用功的學生——改正。
小小的空間里,兩個人都不敢再放任自己的心思胡亂飛竄,注意力全集中在同一個螢幕上。
然而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同心協力,他們反而愈容易朝彼此靠近
經過一個星期,程朵樂收到了「霍氏科技」要她去參加筆試的通知。
結果她多出來的一天休假,剛好拿來參加這場考試,埋首苦思。
「這些是高中英文,你連這個也不會?!大學怎麼畢業的!」
考場中,霍定權渾厚有力的聲音也隨時與她同在,平均每隔一、兩分鐘就會爆發一句充滿「感情」的指正。
她拉拉耳垂,按摩一下被疲勞轟炸的耳朵,在試卷的空白處用鉛筆緩緩寫下一行字——你管我!答案到底是哪個?
她抬眸瞄他一眼,筆尖跳著在五道不同的題目上畫出問號,要他快點把正確答案告訴她,不然再寫錯一遍又要多挨一次罵。
他扳著臉,面色陰沉沉地瞪著她那顆不知有何作用的腦袋。換作是「平常」時候,他早就把這個超級不及格的應試者轟出去,要她別坐在這里浪費紙筆了。
不過情勢所逼之下——
「C、A、A、D、B。」他只能含怒供出答案,幫她解答這些稱不上「問題」的題目。
她豎起大拇指,以示謝意和對他的佩服,依序把答案填到格子里,擦掉鉛筆字跡。
沒多久,她又在另一張測驗邏輯能力的試卷上數度卡住,頻頻以眼神向他求救。
「這麼簡單的邏輯問題你也答不出來?還有這題算術不是套公式就行了嗎?這題數字除錯了,重算……」他憤然直指那幾道題目,覺得它們簡單到不能再容易了,心算一下就能解出來,她怎麼可能不會?
她咬著唇,目光哀怨地望著他,心想自己就是不會才發問,他有沒有必要一臉她好像是個低能兒的表情?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來這兒動腦筋的。
要不是身在考場中,旁邊還有一堆應試者和作業人員,她真想開口頂回他幾句,但此時只能握筆重重寫下自己的心情——
我不考了!
她賭氣地放下筆,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數學了!
他眼看她要「自斷前程」——他的「前程」,馬上就報上答案,請她好心地拿起筆來填進去。
她在心里竊笑,一臉勉強地重新提筆,寫下答案。
在他適時的「指導」下,她作答的速度突飛猛進,整張考卷檢查完還有二十來分的時間,他趁這個機會想向她解說幾道真的很簡單易懂的題目。
她听了幾句,默默在旁寫下三個字——
嘮叨鬼。
「程朵樂!我看是你沒救了。」他怒氣攻心,覺得這個指控真是太冤枉人了。
餅去他最常听到的形容之一就是「沉默寡言」,而這女人膽敢嫌棄他嗦?!
她掏掏耳朵,神情無辜地朝他一笑。
朽木不可雕也!他橫眉豎目地一瞪,氣得不想再看到這個不受教的女人,甚至直接穿出牆壁……
程朵樂撐著腮幫子,眸光著迷地注視他拂袖而去的樣子,覺得這男人怎麼會連發怒的背影都那麼好看呀。
她低頭,在「嘮叨鬼」旁邊畫上一顆小愛心,心情甜中帶酸地苦笑著。
這幾天,除了擔心這場筆試,最困擾她的問題就是自己很可能和他來電這件事……不對,誠實點說應該是她的確已經喜歡上了這個男人,對他的好感在不知不覺中累積了一大缸,收也收不回,不過礙于這男人現在是如此之「特別」,加上他身邊還有個正牌女友,使她很猶豫自己現在是該立刻打破水缸,放空這份感情,還是任水位持續上升,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到達愛的水平線……
「唉。」她輕嘆一聲,把小愛心涂掉,卻又傻傻地在旁邊補上更大的一顆心。
心,不會騙人,更瞞不了自己。她喜歡他,好想喜歡他……
趴在桌上,她筆下的愛心愈畫愈多顆,就是擋不住自己喜歡他的念頭持續滿溢,即使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他「不是人」、他有女朋友,可是當她看著他的時候,心跳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加快,經常因他而失速。
她拿起橡皮擦,擦掉紙上的筆跡,卻涂不掉心中昭然若揭的答案。
這道難題只有一個解答,就是她的心。
雖然不能和他談戀愛,但偷偷暗戀他不犯法吧!
這麼想著,她的唇上竟泛起一個釋懷的笑容,感覺好像剛走出一個迷宮,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不違背道德良知,又可以坦率面對自己心意的好方法。
她決定要偷偷喜歡他,只要把這份愛慕之情悄悄藏在心里,別造成他的困擾,也不妄想破壞他和女友的感情,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時間到,請各位把題目和答案卷往前傳。」
程朵樂把卷紙往前傳,覺得自己交出了一張很滿意的老卷,盡避……
不是一百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