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盤龍貢院

作者 ︰ 戒念

第二十三章盤龍貢院

天還沒有亮,遠遠的能夠听見譙樓傳來四更的鼓聲。若是在平時四更天之時這里多半與其他地方一般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不過每到春闈之年位于尚書省東廂的禮部貢院都會是燈火通明一片,而在前往貢院的官道上,早早便開門準備一天營業的商戶們便可以看到不斷的有人匆匆而過——在這一天早上天尚未亮之時,京師開封各處冒出來的星星點點的燈籠十有八九都是要匯集到禮部貢院。

大宋立國之初,春闈之年各地的貢生們可沒有現在這些考生這麼好命,因為那時的貢院連固定的地點都沒有,而是臨時定下來某個地點用來應對春闈——貢院的地點也許是某個寺廟,也許是某個前朝顯赫人家的故居。太平興國七年時尚書省由武成王廟搬家到後蜀皇帝孟旭的故居之後,隨即朝廷便將尚書省東廂設立為貢院,大宋帝國至此總算是結束了自己最高級別選拔人才考場沒有個體面的具體地點的尷尬局面。

王景範為了組織好白沙書院這次嘉佑貢舉,提早三天便出手將白沙書院應試的兩百二十余名學子入京師,分別安置在自己在京師的宅院和提前定下的客棧中,到了今天早上的三更天白沙書院的考生們便乘坐早就安排好的牛車來到了禮部貢院的大門前——可以說至此王景範算是對所有應舉考生做到了最後一步的體貼入微,連他們在這三天中的吃食、筆墨紙硯等等都事先安排妥當,諸多考生口中雖不言謝但卻對此銘感于心。

「這貢院雖不怎麼樣,但是這場面卻很寬大,要不然也容不下這麼多的考生……眼下怎麼也要有個四五千人了吧?」雖然周圍光線不怎麼樣,不過貢院的大門還是給人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只是卻遮不住歲月的滄桑,顯得有些陳舊破爛。

這貢院雖然是尚書省東廂有些陳舊,但總歸還是不錯了,尚書省比貢院更陳舊,而宰相們辦公所在的中書省據聞屋頂長草已沒膝蓋。以前認為中書省的房子長草有些過于夸張,而今王景範見到連貢院都這麼破爛,而剛才路過的尚書省比這里還爛,他心中不免對以前听到有關中書省簡陋的傳聞有些相信了。

蘇洵朝四周望了望說道︰「這次春闈考生差不多有六千四五百人,眼下人絕不止四五千,估計要有個六七千才對……」

白沙書院的學子都是出身貧寒都沒有書童隨從,自然是赤條條的自己一個人來考試,而科舉考試關系到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家族的命運,只要有條件的家庭都會給考生派一個家僕來照顧考生起居生活,甚至更有家人陪同來到考場外對考生或是千叮嚀萬囑咐,或是故作輕松減輕考生的心理壓力。雖然只要每到春闈之年通過地方發解試的考生都可以來京師參加禮部省試,朝廷也未對考生年齡和考試次數做什麼硬性的規定,但像一些家境一般又遠如川蜀的考生,一生也就兩三次的考試機會——如同族內只能夠供應少數幾個比較有天分的弟子讀書一樣,雖有朝廷發放的「通引」考生路上享受免稅的待遇,且踫上當地驛站可免費住宿,但長途跋涉所耗薪資不菲,有些考生不得不用免稅的待遇來販賣家鄉的特產來彌補路費的不足。

看著這些聚集在考場門口的考生及其家人隨從,王景範不由的想到父親曾對自己描述後世雖廢除了科舉考試,但考試選拔人才自孔夫子開始就已經融入到國人的根子里,听說後世所謂的「中考」「高考」選拔官員的「公務員考」其競爭態勢比這科舉考試更勝三分——六千多名考生來爭這二三百進士名額是很激烈,不過父親曾說過有三百人爭取一個職位的考試,與之相比眼前這一切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蘇洵對蘇軾兄弟和王景範笑著說道︰「俗話說場中莫論文,你們只管考去,中不中的,就看老天開不開眼了!」

蘇軾、蘇轍兩兄弟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場面,也知道父親曾經兩次參考不中的經歷,一想到自己要通過這次考試來改變命運施展平生抱負,心中一邊是豪情萬丈,另外一邊則是戰戰兢兢。其實何止蘇軾蘇轍兩兄弟如此,在這場外數千考生心中那個不是患得患失,就連已經知道考試內容的王景範亦是如此——這次考試是他和父親籌謀多年的機會,考題內容、考官喜好、皇帝喜好……諸如科舉考試的各個方面他都已經算的十分清楚,他進考場唯一的任務便是寫出一手好字將事先準備的文章詩賦完美的謄抄到考卷上即可,估計再長也用不了三天,一兩個時辰便可完事。

正因為對這屆嘉佑貢舉最有把握,王景範的心情也是頗為復雜,這次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那毫無疑問以後就更難對付,他緊緊的攥了下拳頭臉上卻泛著笑容說道︰「一時、二命、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明允公你也不必勸我,子瞻、子由,咱們今天就听天由命吧!」

听了王景範的話後,蘇軾和蘇轍相視而笑,蘇洵則輕拍一聲手掌笑著說道︰「見復最是灑月兌,你們這樣老夫就真正放心了!」

雖然認識時間不算長,但王景範給蘇氏父子三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好,為人灑月兌、古道熱腸樂于助人,更為難得的是學問高絕,雖未見其行走公卿門前四處行卷,但他的學識幾乎得到了當前士林領袖們的認可。平時王景範與蘇氏三父子來往頗多,年齡又與蘇軾兄弟相仿,脾氣更是相投,自然是相交無礙,蘇洵也拿他當自己的子佷來看待。

三聲炮響過後,大家都知道開始放人入場了。舉子們各自站好,等候貢院的豎版唱名驗號,這舉子下場俗稱便是「開龍門」,那龍門自然便是貢院的朱紅大門——貢院門前的風景也唯有朱紅大門和十二根石雕龍柱最為顯眼,也唯有這兩樣東西給顯得有些破敗的貢院憑空增添九分氣勢。

王景範轉過身來笑著對白沙書院的考生一揮手高聲說道︰「走啊,入場了!」

在王景範的帶領下,白沙書院的二百多考生一動便匯集到數千考生的人流當中,只是在走過那十二根石雕龍柱時,他回頭看看蘇軾兄弟笑著用手拍拍冰冷的龍柱,不過卻什麼也沒有說。于文傳、俞樾和宋端朝王景範拱手相送,王景範也是揮手一笑便頭也不回的走進貢院的朱紅大門。

禮部試從二月初一開始考起,一般到十四日為止,不過進士科考試只是在頭三天,後面才是其他科目的考試。進士科考試自然是春闈的重中之重,自從定下每次春闈考試進士科取士不得超過四百人之後,其他諸科取士決不可超過進士科的規定,這也就決定了進士科的地位。

進入貢院大院之後,考生們都會按考號上面內容站隊,而中門之前的台階上設立香案,待幾千名考生全部入場之後,權知貢舉歐陽修偕同所有考官與列隊的數千考生對拜——這是大宋承襲唐朝故事予以進士科考生的尊重禮儀。

行禮之後所有考生都按號進入各自的號房,初春的天氣還是非常冷的,王景範將蠟燭點亮將號房的門簾掛上,坐好將考卷攤開開始依次填寫自己的姓名、年甲、三代、鄉貫等,然後便是開始審視試卷開始答題。

進士科高于諸科的地位不是從考完功名後的任職開始的,而是在這考場中便分出了高下。雖然同是在號房中考試,但王景範可以放下幕簾地方狹小卻也鋪著氈墊,若是踫到試題中有什麼疑難之處還可以通稟考官解釋疑惑,甚至還有八廂太保巡廊事根據考生的需要隨時添加硯水,更有點心、泡飯、茶、酒、肉、菜可供考生購買……王景範考得不是經科卻也知道諸科考生遠比自己這進士科受氣的多,別說主考官與考生對拜的空頭禮儀沒有不說,考試的時候這門簾、氈墊都會被撤走,考生再考試過程中也不會享受到額外的待遇,若是口渴了那就以硯水來解渴,經科和進士科考試待遇就是一天一地也預示著兩者取士之後在仕途上有著巨大的差別。

「睿聖崇儒治,-繹帝心勤。游心通二典,刻意究三墳……」王景範長長的嘆了口氣,這首《省題詩分論經理詩》頃刻寫就,然後被他工工整整的抄寫在試卷上——這首詩他早就爛熟于心根本用不著去打草稿,只是不想太過突兀才裝模作樣的寫了份底稿。

這第一場詩,二場賦,三場則為策論,頭場這省試詩要點便是在于它能夠決定考生科舉考試的取舍,三場下來的總成績則決定榜單名次。按照題目作詩對一般讀書人而言並不難,而科舉考試題目多出自經典範圍狹隘供學子們發揮詩情的余地小,就算是詩仙李白來了看這題目也要抓瞎。

更可怕的是前唐五代試進士之時就已經注意到詩賦用韻、避諱,不過這兩條到了大宋經過百年發展之後,更是被拔高到應考舉子「一票否決」的死穴地步。一旦在這上面出現錯誤必被黜落,甚至按照禮部科舉條例,閱卷官若是如有落韻沒發現者也要跟著倒霉,甚至會被降官而考生自然是只有被黜落一條了——哪怕這名考生已經過了省試詩這一關,在賦的用韻和避諱上栽了跟頭也是一樣的,現任集賢校理邵亢從小就是神童,詩賦豪放就因為第二次在開封府應試賦不應韻而被黜落。

不過王景範卻不用怕這些,他所準備的詩賦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倒灶的事情。王景範雖然不可能將省試詩題透露給白沙書院的學子,但是也專門開課授講有關這方面的內容,並且將凡廟諱、御名本字外,同音之字應避者凡三百一十七字和舊諱應避者二十一字全部總結出來。這三百多將近四百字都是絕對不能寫出來的,考生只需要記熟便可避過這一陷阱,詩賦水平高低無法改變但若是被黜落絕對不會因為這些看似簡單卻很容易犯的低級錯誤而致,這也受到了學子們的歡迎。

雖然這首詩在心中已經裝了不知多長時日,但將其落在真正的試卷上的時候,他的臉還是不禁紅了一下。這首詩實在是太過媚上,以當今皇帝的作為來看顯然不是「有些不夠格」,而是相差的實在太遠。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對于這樣一個有些「任性」的皇帝,你若是不說他兩句好話是絕對過不了關的,況且從詩句上看也是可以堪稱應試詩的典範,就是歐陽修看了也說不什麼來。

第二場賦才是省試中的重頭戲,科舉能否更進一步乃是名次的好壞決定因素都在賦做得好不好。不過王景範知道這次是歐陽修權知貢舉,詩賦好壞未必會影響到省試的最後結果,但並非每一個人都是蘇軾這麼好的運氣。其實論作賦王景範的水平也不怎麼樣,至于他的父親看詩詞還湊合,若是讀賦就茫然了,論自己寫詩賦那是一點都不行的——千年以後的後世能夠作詩詞的人就已經鳳毛麟角了,至于作賦恐怕百萬人中未必能夠找得出一個來。

作賦這一關王景範雖然不怎麼樣,但也架不住他通過《全宋詞》蘇軾兄弟小傳中所了解的題目。王景範這篇賦乃是從他父親開始就征集了數十人的作品,加上王景範數年來的修飾改進而成,其余考生就算聰明絕頂也架不住這時間一關,匆忙的科場之作如非作者文品絕佳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第三關則是嘉佑貢舉中最為有爭議的策論,《全宋詞》蘇軾小傳中所載的便是《刑賞忠厚之至論》便是這次省試的策論題目,而蘇軾的這篇名作也是他成為「古文八大家」的起點,正是這篇文章成就了歐陽修與蘇軾之間的一段科舉佳話。

與詩賦不同,王景範于作文是非常趁手的,父親雖不會作文但亦是著重培養,自王景範八歲習文開始便讓他師法兩漢文章,在這方面他的積累是非常有功底的。當日王景範初次拜訪蘇氏三父子之時,只是片刻之余便洋洋灑灑千五百文成《六國論》,無論文才內容皆令蘇氏父子十分驚嘆,可見其在策論一項上的造詣。

第三日開場不過一個多時辰,王景範便完成了策論文章的謄抄,在檢查無錯漏之後便將試卷交給場中巡回考官。王景範是第一個完成考試的,場中的考生多半還是處于審題階段連草稿都沒有起筆開寫,這一下子就驚動了坐鎮考場的考官們,不過他們就是再好奇也要等考官將這份試卷糊名、謄抄之後才送到他們的手中。其實這些都是月兌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所有考官心中都清楚眼下除非有人交白卷否則沒有人能夠比他更快,而王景範一交卷他的姓名來歷早就被人給通報給考官了——能夠與胡璦在分道台上辯駁兩個半時辰的青年才俊,王景範的大名已然在士林中小有名氣,其他考官只是無心一問旁邊的小吏哪還顧忌到科場規矩?

很快包括歐陽修在內所有的考官都知道白沙書院的那個年輕過分的山長已經完成科考交卷了,幾名考官分別不約而同的從自己的地盤運動出來朝中堂走去——那份卷子被謄抄完畢之後一定會先送到中堂那里,雖然考卷平定是要等所有考生都完成考試之後才開始,但進士科考試天下矚目,這些考官們對王景範和他的試卷好奇程度超過了一切,都想在第一時間看看這個風頭甚健的年輕學子卷子答得怎麼樣。

昨天去天津兒童醫院拿結果,排了三個多小時的主任號只用了五分鐘就出來了,結果非常理想算是排除了腦部腫瘤或是癲癇之類的疾病,剩下來的只有消化系統的問題,算是讓我徹底松了一口氣。這三四天這小東西把家里人給弄得雞飛狗跳最開始的時候真的很嚇人,還以為是癲癇,現在危險總算是解除了,不過這兩天他是吃什麼吐什麼,下午的時候才算開始好轉了,估計是被核磁共振前喝的藥給惡心的。身為父母才能夠深切感受到那些兒童醫院里排隊等候看病的孩子父母是多麼揪心,在得到檢查結果之後,我們幾人幾乎就像是逃一樣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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