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劈荊斬棘
第八十二章劈荊斬棘
白沙院的辦學大多數的時候由于其對赴京趕考的學子和貧民學子的大力支持而贏得廣泛的聲譽,不過其開辦的諸如算學科、譯文科甚至是醫學科都是在士人眼中頗受爭議的——畢竟這都屬于「雜學」,讀人有這方面的喜好的自然是翻來讀讀,而真正的讀人絕大多數都是以科考為目標讀,在沒有通過科考之前就算自己有這方面的興趣也不會投入多少精力。d贏Q幣,
王景範對于院「雜學科」的狀況自然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事實在院基本房舍建設完畢之後,最大的投入便是「雜學科」諸多項目。蔡恕受王景範的囑托經理院,投入了這麼多的資金卻見效甚微,雖然知道這是大環境的影響與他無關,但多少還是有些內疚的。
蔡恕不能理解王景範對于「雜學科」的投入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其實若非父親生前的教導,就是連王景範自己也要放棄了——千年之後正是這些雜學授學才是「大學」的主流,相反讀人最為看重的反倒成了細枝末節,而且這些雜學每一科都會隨之快速發展分化的更為詳盡,甚至後世一所「大學」內有萬師生只是學的一個學科。這些是王景範無法想象的,若非父親信誓旦旦的講述,日積月累的影響才讓他多少明白其中的道理,至于現在的蔡恕就更不可能理解了。
「如心兄只需要用心去做即可,天下院中有的白沙院都有,天下院沒有的白沙院也都有,白沙院便是要開一代先河,縱然付出一些代價耗費幾十年的時光亦是值得!聖人典籍的‘三代之治’你我都不曾見,先賢大儒所述不過是空中樓閣,白沙院所創‘雜學科’卻絕非是雜學而是徹徹底底的經世之學,每一科目無不與百姓相關。所謂‘清談誤國’,聖人典籍讀得再多若不腳踏實地的去實踐終究是一場空!」
蔡恕見王景範依舊是堅持先前的觀點,看來對于白沙院所設的諸多雜學科目是支持到底了,心中固然有所疑惑卻更加踏實了些。對于所設的諸多雜學科他並不是積極支持,只是王景範執意如此他也只得照辦,不過白沙院每年的經費下來已是一個令人驚嘆的數字,如果王景範繼續加大對雜學科目的投入,那對于院的傳統授學支持會更加穩固。
王景範的堅持一時間讓蔡恕無言以對,半晌才笑著轉移話題說道︰「格物科的那十幾個學生按照見復兄的要求終于將那個‘熱氣球’做好了,只是能不能飛尚且不知,格物科打算在東華門唱名之時,在大相國寺築起支架放飛……」
白沙院的各個雜學科開辦之艱難遠非外人所能想象,整個格物科才不過十四五人,事實若非王景範親自教授格物科的話恐怕出現個位數也毫不稀奇——原本格物科最多時有四五十人,不過都是沖著王景範的名聲而來,甚至是看重他在仕途的發展想要提前投資一筆,結果時日一長便堅持不住紛紛退出。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格物科,譯文科收的學生主要是想做海商買賣的;算學科的五六十人有半數與譯文科學生相同,將算學與賬房劃等號,剩下的一半則是經史科、明理科、儒學科學生有這方面的特殊愛好充數的;地理科倒像是個人游記大雜燴……而讓蔡恕感到心驚肉跳的則是醫學科,以往這醫者傳承都有自己獨特的門道行規,師徒相傳數年甚至十幾年,哪里像白沙院這般「大面積撒網」?王景範甚至為醫學科單獨興建了一所集診病、售藥一體的「白沙醫院」,這白沙醫院自是不可能以盈利為目的,虧本運營是必然結果,好在這方面也有節制蔡恕也看得緊才控制在一個能接受的範圍內。
「魚龍混雜」便是一些保守士人對白沙院的評價,即便是院內部對此也是頗有爭議——「客座教授」程顥便是其中的中堅人物,還好他的胞弟程頤心胸大度倒是對此頗為贊許,只是也認為院諸多雜科需要持續改進。
王景範也是絞盡腦汁想辦法改變白沙院雜學科頗受歧視的局面,在回到京師之後不但親任格物科、算學科院長,親自教學授課,還提出了一些設想讓自己的學生去實踐,而熱氣球便是其中在他看來最容易實現而且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設想。一旦熱氣球放飛成功,尤其是將人帶到空中這便是一偉大的創舉,毫無疑問在京師這個目前世界規模最大、人口最多也是最為繁華的城市將會造成怎樣的轟動,而參與熱氣球設想的人也將會為天下人所矚目,這「名利」二字才是最為擾動人心的!
對于王景範提出的熱氣球能不能飛天空,不要說蔡恕不信,開始的時候就連格物科的學生也是不信的。不過王景範耐心的用孔明燈做比方,甚至還做出了一個六尺見方大小的孔明燈,里面用的不是蠟燭而是直接用旁邊的火爐向孔明燈內吹充熱氣,輕而易舉的將一只被五花大綁的貓送到了房頂,這才讓格物科的學生有了點信心。只是一個人可比貓重多了,而且熱氣球為了安全也不可能全部用薄紙來糊,用什麼樣的材料做熱氣球,還有要做多大的熱氣球才能把人帶到空中,這便是王景範留給格物科學生的問題了。
蔡恕雖然是用輕松的口氣來介紹熱氣球的情況,不過在整個熱氣球的項目過程中他可沒有這麼輕松——這東西也太耗錢了,格物科那十幾號人在王景範將貓送屋頂之後關起門來討論了四五天也沒有什麼結果,最後一致同意往大里做,先一步步的將貓狗羊等動物按照分量依次送天,最後終于將一頭豬送天總算達到了載人的目標,這中間花費了差不多兩三千貫。
一群格物科的學生將豬送天之後喜氣洋洋的到王景範這里報喜,結果接到的任務是讓熱氣球下面掛著的籃子里面還要放火爐子以保證熱氣球的持續滯空時間,還要想辦法讓人安全的降落下來和人在天的時候各項安全環節……
毫無疑問這是一項可怕的大工程,莫要說格物科的學生要設計制作還不知道多大才能滿足要求的熱氣球,就是安全一項也夠他們受的了——他們在實驗將狗羊豬等動物放飛的時候,可不管最後的降落地點,落到河里的事情都發生過。以前可是夏天,實驗的對象都是五花大綁的動物,落到河里他們想回收都不行,動物絕對是死定了,現在這大冷天的人要是落到河里面去,就算救來也就只有半口氣了,更何況籃子里面還要裝個火爐子,人離得這麼近會不會出問題啊……
感到苦惱的不只是格物科的學生,蔡恕這個管錢袋子的听到消息之後都有些眩暈了。就這樣,從王景範所監制的第一個將貓帶房頂的大號孔明燈開始,一直到現在格物科諸人最終完善的成品,中間至少有三十多個熱氣球。隨著要求越高其個頭也就越來越龐大,最終的成品已是十丈的龐然大物——吊籃內可乘坐兩人,備有加熱用的火爐、泥炭、清水、沙袋、繩纜……而它的配套設施同樣「豪華無比」,除了為熱氣球預熱用的三個大爐子、放飛支架外,更有三四十人的壯漢專門靠繩纜牽引熱氣球,當然還有四五個針線巧手隨時候著縫補熱氣球不小心造成的漏洞……
越接近最終的熱氣球的成品,蔡恕才越來越明白為什麼稱這個大家伙為什麼叫「熱氣球」了——開始將貓載到空中的不過是大號孔明燈是個長方體的,後面越做越大長方體顯然不能滿足要求,于是格物科學生將市面的孔明燈式樣買了遍依次討論其形狀優劣,到最後的時候確定部為球形,中部為六稜形,下部為吊籃。
蔡恕不是守財奴,也不是沒見過錢的人,但是持續五六個月的不斷花錢,前後為了這個大家伙居然花費近兩萬貫,不由得讓他心痛無比︰「見復,這般花費已是讓人難以承受,有這兩萬貫哪怕是賑濟災民亦是一大功德……」
「呵呵,如心兄看來是真的有些心痛了……」王景範笑著說道︰「若真的能夠按照我的要求所制出的熱氣球,兩萬貫的花費著實不算多,若是要做買賣的話,熱氣球一項一年不要說回本,再賺六七倍也是沒有問題的!」
「啊?!」蔡恕听後不禁驚訝出聲,雖然跟著王景範在葡萄酒和蒸餾酒的豪賺數十萬貫,但這兩萬貫的花費弄個大家伙也未免太過不值,更不要說用來賺錢。
「這狀元公該不會真的經商癮了?!」蔡恕心中暗暗思量道,這可不是什麼好苗頭。
蔡恕心中固然有些月復誹,但听到這熱氣球居然能賺錢,一時間來了精神——蔡恕雖是個讀人但別人是「讀不成去造反」,最為典型的例子便是狄青平定的儂智高和屢舉進士不第的張元與吳昊則是造就了一個令大宋都為之頭痛的西夏,蔡恕則是「讀不成則經商」。從經營蔡氏家族族產到白沙院,蔡恕的經商能力一再受到挑戰,尤其是白沙院創立時間不長,但每年的辦學經費都是以令人吃驚的速度在遞增,去年已是達到十八萬貫之巨。
這樣的支出足以買下當年四五個蔡氏產業,這同樣也超出了王景範為白沙院所購置產業每年的收益。蔡恕確信王景範會為白沙院盡可能的付出更多的金錢,而一所傳統院一年辦學的費用頂天就是一兩萬貫,這十八萬貫的經費實在是太駭人听聞了。現在王景範風頭日漸無論做官經商都是順利的一塌糊涂,但老虎總有打盹的時候,萬一他栽了那豈不是連帶白沙院也跟著完蛋?!
正因為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蔡恕這輩子已經絕了仕途的念想,唯一能讓他聞達天下的便是白沙院,院的錢越多他心里越踏實。王景範對白沙院花錢是沒得說,但在蔡恕眼中卻存在極大的風險,一旦斷糧白沙院就危險了,最為穩妥的方式便是努力擴張院自己的「恆定產業」,包括土地、房舍等等,當然他更希望有葡萄酒那樣豪賺一筆的機會。
王景範擺擺手笑著說道︰「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如心兄,若是真的能夠確保萬無一失的將人通過熱氣球載到空中再安全返回,那想要坐熱氣球的人可以圍著京師轉一圈!到時候或是租借,或是干脆開個作坊制作熱氣球向外售賣,保證顧客會踏破門檻——如心兄可以設想一下,秋高氣爽的時節邀兩三好乘坐熱氣球升到空中向下俯瞰整個京師勝景,這是多麼一件快事……」
听著王景範在形容熱氣球的「商業前景」之時,蔡恕都一時听得呆住了,恨不得自己也按照王景範話中形容的那樣去享受一把——皇宮再輝煌,樊樓就是再高,頂天不過看到京師一角,這熱氣球完全可以升的更高,自然也就看得更遠。古人有登高抒懷之說,讀人心中自是向往,而京師豪富者不知繁幾,在樊樓一擲萬金的主兒有的是,元佳節皇帝還要登樓與民同樂。
「站得高,好處多!」蔡恕心中暗自給自己鼓了鼓氣。
「既然見復對此事有了方略,下面格物科諸生還要多做些準備。眼下這熱氣球剛做出來也沒多久,前些日子風雪大,格物科諸生沒敢把熱氣球放得太高,只是在背風處放了四五丈高便匆匆結束,看來還需多放飛幾次以資驗證,務必確保萬無一失……」蔡恕有些壓不住心底興奮的沖動,說話也不禁快了三分。
王景範見蔡恕開了竅輕松了許多︰「其實熱氣球若是足夠可靠的話,日後必成行軍打仗之必備。景範以為如心兄應早做準備,寫一篇文章或是折子,文章可在院學報刊載呼吁朝廷支持,折子可交樞密院乃至中省,景範自會從中周旋……」
蔡恕听後立刻醒悟過來,這是王景範在給自己籌劃謀求朝廷賞賜。熱氣球若是嚴格說來不過是「奇技婬巧」,想要以此得到朝中權貴推薦是不可能的;而白沙院名聲固然有一些,但終歸時日尚短……白沙蔡氏想要得到朝廷的封賞,或是萌補蔡氏後人小官,或是追及先祖品官,最可靠的一條路便是緊跟著王景範的腳步慢慢來。蔡恕未必對此有什麼心思,不過蔡氏一族老家伙多得是未必沒有什麼想法,王景範也是想要給蔡氏一族一個希望。
「這都是見復與格物科學子的功勞,恕不敢當……」盡管蔡恕心頭火熱,但出人的矜持他還是婉言推辭了一下。
王景範笑著說道︰「如心兄過謙了,景範不過提了個設想,格物科的學子只是照葫蘆畫瓢,這中間若無如心兄主持大局,怕是大家都是有心無力。如心兄為院的操勞,大家都是看在眼中記在心頭的!」
「慚愧……」蔡恕笑著拱手說道。
「如心兄,這熱氣球不過是第一步,隨著格物科學生的能力漸長,還有更為新奇的事項需要大家去努力實現!」王景範指著自己的頭說道︰「好的想法,還有難以想象的財富,熱氣球不過是小試牛刀。兩者間相比之下還是人才最為重要,而格物科的設立便是由此而來,下一步更需要四下網羅人才,如司天監有才學卻不得志的人,如民間的各種匠人……景範打算在今年繼續增加格物科以及其他學科的辦學經費,尤其是格物科更是要繼續擴大,還要興建一所踐知坊專門為格物科所用……」
看著王景範手指用茶水在桌面寫的「踐知坊」三個字,蔡恕立刻就明了這個新的的附設機構多半與醫學科的醫館是同樣的機構。不過想想格物科那幫年輕人做熱氣球的架勢,他也同樣明白這個「踐知坊」恐怕所花費的金額將會遠遠超過醫館,甚至達到一個極為可怕的數字……
在王景範的心中「踐知坊」的地位遠比蔡恕所猜測的還要重要的多,「實踐出真知」乃是父親生前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之一,當然這只是與「科學技術」相關而已,但是父親非常確信大宋擊敗黨項和契丹的致勝之路就在于此。
隨著年齡和見識的增長,王景範對于父親早先的教導並非是堅信不疑,逐漸也有了自己的判斷。對于父親所言的那些「奇思妙想」之物能夠讓大宋征服所有的宿敵的論斷,王景範現在自然也有了自己的看法——擊敗宿敵固然要有強橫的武力,但若是自身的問題太大,反倒是自己的催命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