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居然是你
黃然自然是忍著痛破山神廟里,淋灕了一路的鮮血,但黃然卻是滿臉笑容,心里無比的喜悅。那種感覺如同久居枯井的青蛙忽然跳出了井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一般,眼前的一切,波瀾終于壯闊。
人生的際遇總是奇妙而又無法預想的,沒有人願意平庸地過完一生,更何況黃然這樣的少年。少年的夢想,更像是縱橫世界的野心。野心,是一顆有著頑固的種子,無法消無也永不熄滅。仿若是原上野草,此時雖歇,只要春風一來,便又會點滿曠野。
黃然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環看著這廟里熟稔的一切,破敗的屋頂、朽壞的房梁、殘舊的門窗,還有籠在自己四周的枯草。
自己終于要破開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了,十五年的生活,就禁錮在這里。雖然無數次想要逃離,但最後還是落魄地歸來。但這一次,黃然心底涌起一陣難言的感覺,他就要告別這里了。就這一天,他遭遇到了從前無法想象的事情。無論是設計讓高斜眼栽一個跟頭,還是後來與縱劍門弟子起了沖突,這些都是黃然過往不曾做過的。
黃然心里髒池處的血氣漸漸消散,痛楚也漸漸在襲了上來。這種痛與子時天煞的那種凌遲般的痛不一樣。黃然雖逃過了落風子那一劍,但卻也受了很重的內傷。
那漫天花雨似的岩漿,幾乎將黃然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黃然臉色大變,如同死灰,心想這一次怕是必死無疑了。可是就在他即將放棄的那一瞬,心底忽然一片空明,他再次進入了那一個虛幻玄奇的空間。本來略略張開的第一扇赤紅色的大門,此時已然移開了一大半。黃然抬眼看去,這門內仍然是一片空蒙,如同大霧彌漫。黃然小心靠近,留眼仔細觀察門內情景。光線漸暗,一股奇特的味道愈來愈濃。黃然走到這門前停下。一股濃郁的潮腐之氣向他撲來,直嗆得黃然幾欲做嘔。猛然間門內忽生一陣巨大的吸力,黃然猝不及防被吸了進去。
門內卻是一間巨大的囚牢,森寒如冰。黃然看著那幾乎垂聳入天的牢籠,一股冷意油然而生,渾身禁不住地打顫。
房間甚是幽暗,像秋末的夜。但潮腐的氣息卻輕了不少。片刻後,黃然的眼楮習慣了室內的光線。黃然首先看到是便是一個丈高的鐵櫃立在這囚牢之中,這鐵櫃子漆黑無比,而且都被玄鐵制成的鏈條捆著,一把人頭大的銅鎖扣緊鐵鏈的兩端。究竟里是關著什麼東西,要如此防範。黃然心想,這其中難道真的關著什麼妖魔鬼怪,不然那個落風子為何總是說自己練了邪功。想到此處,寒意自腳底涌遍柏明全身。黃然正想轉身逃去,忽的心思一轉,還是停了下來,因為他听到一個聲音,似乎是在召喚他。
黃然沉吟片刻,還是從巨大的牢籠的巨大縫隙走了進去,走到那鐵櫃之前站定,一時間默然無語。
黃然看了一會兒,他的右手忽然自動緩緩地伸了出去。黃然心髒處的血池激蕩起來,一道血紅的光芒自他掌心飛出。
「虛動,封解。」
紅色的光芒越來越盛,驀地又裂變成數道向那些鐵櫃斬去。一聲巨大的聲響過後,那千年玄鐵與萬年火銅都被斬成碎沫。
櫃子仿如塵封千百年的古堡,正緩緩打開長久禁閉的門。
片刻之後,一個身著大紅袍的中年男子從櫃中走了出來。這個男子滿頭紅發如火,眸子里滿是久居幽室後的呆滯茫然和與生俱來的殺機,黃然剎時被他身體所自然散發出來的噬血的殺機所震懾,冷汗透了衣裳。
那紅發男子飄在漆黑的半空,如同幽夜里的大火。他緩緩地睜開了眼晴,滿室里閃過一片血色的光芒。
「是你,喚醒了我麼?」那紅發男子的聲音仿若來自遠古,無比的幽邃渺遠。
黃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是天選孤煞,我便將力量賜予你。」那紅發男子臉色從來不變,但眸子卻是一亮,與黃然對視上了。
黃然的身體竟然被那道目光所定住,也漸漸飄了起來,浮到與紅發男子相持的位置。
黃然的腦子被那道目光粘住,只見無數的影象充滿他的腦海,令黃然頭痛欲裂。
「血池破,魔神狂,天煞第一動——」
黃然的身體驀然間與那紅發男子重合在一起,腦海終于清明了,一切雜緒被清空出去,一門功法完整地顯現出來了。
天煞第一動,不僅僅是一門功法,更像是一整套功法。
「血氣涌,魔神驚——」這是防御功法,凝血成盾;
「血池動,魔神怒——」這是攻擊功法,化血為兵;
「血池破,魔神狂——」這是輕身功法,破血遠遁。
黃然就是在落風子的「天寶花雨」向他罩來,命懸一線之際,他破開束縛,完全領悟到了「天煞第一動」,用全身大半的精血使出了血魔遁,終于在避開了落風子這必殺的一招,眨眼內逃遁到了五十里之外的地方。
黃然躲在木板床上,心里驀然涌起一陣難言的情懷。
從前那些永遠無法觸及的人,今天也算是見識到了。自己並不比他們低賤,自己並不比他們卑微。即使是所謂的第一大宗師,不也無法奈我何麼?若是有可能,即使是萬分之一、甚至是萬萬分之一的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能將這燕南徒、這落風子經及那些所謂的修仙天才都統統踩在腳下,再把絕世的紅顏攬在懷里傾授自己心底所有的柔情,到時再到老乞丐的墳前,沽一葫清酒,淋遍四周野草之後,輕聲說一句,我一切安好。那這一世還有何憾事?
想到這里,十五年來,黃然第一次放聲大笑,笑聲里再無一絲悲戚,也再無半點怨天尤人。
黃然笑聲未完,驀然听到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上仙,上仙,就是此處。那老乞子就是住在這里。與他同住的還有一個跛腿的老道士。」這個聲音諂媚而又猥瑣,黃然熟悉之極。
高斜眼?黃然咬牙切齒。
「黃然、老乞子,快滾出來,上仙找你問罪來了。快快出來受死。」那個聲音已經到了山神廟前,沖里面高聲喊叫。
由于失血過多,黃然現在很虛弱,有氣無力的。這道士真的是要斬盡殺絕麼?我與你可沒有不可戴天之仇吧。
黃然爬到門前,挪開一絲縫隙,偷眼看著廟外。
只見高斜眼正在廟門外高聲喊叫怒罵著,而高斜眼的身後正是那個叫落風子的藍袍道士。
落風子面沉如水,心中怒意難平。自己堂堂的大宗師,竟然奈何不了一個小小的凡人?原本還只是想出手廢去那個小女圭女圭那一身的邪功,但眼見他卻是不殺之不足以平他心中之氣。
落風子看著這破山神廟,運起神識一掃,果然發現那個小女圭女圭在這廟里,不過他也發現這小小的破山神廟竟然被人設下了一個小型的結界。
這結界雖怪,落風子卻並不在意,他卻並不急著出手。他確是想知道這小女圭女圭的邪功的來處,因為他隱隱地覺得那小女圭女圭的功法有些奇異,咋一看確實像是魔道功法,但是他祭出赤蛟之後,卻沒有測出他功法里的魔性來。他的赤蛟劍,在仙鼎里煉過數百年,沾染了無上的仙氣,對于邪魔有著天然的敵意,只要一踫到便會發出鳴嘯,但這次它並沒有鳴嘯。那小女圭女圭的功法似是不全,使出來的不足原本的百分之一,更讓落風子意外的是,這功法竟然能避過他赤蛟劍法「天寶花雨」,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他必須弄清楚。
「小女圭女圭,你出來吧。本宗不為難你。」落風子思慮片刻便決定先將這小女圭女圭控制在手里再說其他。
黃然自然是對落風子的話置之不理。笑話,你方才要我的命,現在又說什麼不為難我,當我三歲小孩麼?
落風子耐著性子說著話,試圖安撫黃然,誘其出來。
黃然干脆再躺回木板床上,一副隨你怎麼著的樣子,不再理會落風子的廢話,只是閉目運起「玄光天動訣」來治療內傷。
又過了片刻,落風子煩躁了,這小女圭女圭太不識抬舉了。高斜眼察顏觀色,見這位上仙對黃然十分的厭惡,心里一計較,我報仇的機會或許就在眼下了。高斜眼今天被黃然絆了一腳,不但丟了事兒,連著還被他姐夫臭罵一頓。
此仇不報,非斜眼。高斜眼奸笑一聲,拎著一把劍便闖進了廟里。落風子抬眼看了看高斜眼,不動聲色地任他作為。
高斜眼大步闖進廟里,正看見黃然半躺在一個小木板床上,眉頭緊蹙,似是正在遭受痛苦。高斜眼今天也在望江樓里遠遠地看到了黃然與那四個俊男仙女爭斗,心里對黃然還是有些怵的。
高斜眼慢慢靠過去,拿劍的手竟然忍不住抖了起來,不一會兒,臉上便滿是大汗。
幸好,黃然並沒有忽然暴起殺了他。高斜眼也發現了,黃然似乎動彈不得,只是一味閉著眼楮,臉色蒼白,極端痛苦的樣子。
高斜眼膽氣一壯,提起劍來便刺入黃然的月復中。
這就是得罪我高某人的下場。高斜眼眼見長劍已刺入黃然體內,心情大暢。
只可惜還沒等他笑出聲來,異變陡生。
高斜眼發覺自己被這劍吸住了,確切的說是那劍和他都被黃然吸住了。那劍像是刺入了一塊木頭一樣,既沒有濺出鮮血,黃然也沒有發出慘叫。反而是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氣血瞬間狂亂起來,如同銀瓶乍破。高斜眼全身的精血都齊聚在提劍的手上,然後順著劍身流入黃然的體內。
黃然的臉色逐漸回復人色,眉峰也微微松開。
「孽障,敢爾!」落風子在廟前用神識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勃然大怒。
落風子是太古玄府下虛界的第一高手,也是名揚九洲的大宗師,竟然有人在他的面前活生生的把一個人的精血給吸干了,自己竟然還無法阻止,這怎麼能不讓他憤怒?
落風子召出赤蛟巨劍,也不多說廢話,抬手一劈,一道巨如山岳的劍罡便斬向山神廟。
立在此處數百年的山神廟,瞬間分崩離析,碎成萬千塵屑。
黃然依舊安然在半躺在木板床上,眉眼微動,想來是感覺到了外面的危險,只不過心神仍沉在「玄光天動訣」之中,無法做出回應。
一道白光屏障罩在黃然身上,消去了落風子那一劍的大半神危。但是這道結界卻也是強弩之末了,若是落風子再來一擊的話,必碎無疑。
落風子一劍過後,又是一劍,再斬一劍,在一個瞬間同時劈出了七劍,合在一處,斬向黃然。結界爆碎,黃然也被罡風轟飛,就在黃然的身體落地的前一瞬,一個跛腿的邋遢道士忽然閃了出來,接下黃然便遠遁而去。
落風子望著跛腿道人和黃然兩人遠去的方向咬牙切齒,雙目噴火。
「居然是你?!!!」落風子的語氣里帶著寒入骨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