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隨你走
黃然一時不解落風子的來意,不過那濃郁的殺機卻讓黃然憤懣不已。黃然的性格雖不是偏激好強之人,但其內心深處卻是極自尊的人,他可以妄自菲薄,卻不容許別人無端地蔑視他。是的,他很卑微,這一點他從不否認。他一直做著低下的事,只為活下去。他忍受著別人的羞辱,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自老乞丐過世之後,他多多少少地認同了老乞丐生前那一套因果循環的說法,所以他才一直將怨怒與不甘都隱忍不發。
如今不一樣了,黃然看到了一條全新的路。無須卑微亦有可能傲視九天的路。
他看見謝楚戈一劍橫天、穿雲而去;
他看見燕南徒,這樣與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鮮衣怒刀、意氣風發;
他看見落風子,這樣的修仙者,抬指間,數十里風花灰飛煙滅;
他的心,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念頭。
黃然不想再低頭,既然從來只有戰斗才能得到尊嚴,那先前何必屈膝。
老乞丐說,一切皆命,凡如此,仙也如此;
搖風子說,仙,非輕易可言之事;
謝大哥說,仙下手為強;
究竟誰對誰錯?亦或都不對?
不,對與錯,只有自己償試過才能知道。
黃然心里念頭頻閃,眼神卻逐漸堅毅,透露出一種醒悟了的光芒。
阿爺說的不是不對,只不過阿爺的抗爭太過無力,沒有產生任何效果,反被所謂命運給反噬了勇氣。
仙,確非輕易可言之事,但若是連言及的勇氣都沒有,便仿若一切故事喪失了開始的可能。
我的人生,既然選擇了用這樣的方式開始,那便要做到無所畏懼。謝大哥,說得對,仙下手為強。與其被動等待他人的審判,不如自己搶佔先機。所謂無悔,便是不可一世的張狂自己。今日我便用你來試試,我是否有挑戰死亡的勇氣。黃然目光炯炯,盯著落風子,仿若對方是他的生死仇敵。
天煞第一動,辰河自流空。
黃然催動體內的血氣,剎時間整個人都赤紅如火,而心神卻墜入了「小虛幻境」,。
「血池空,魔神附,天煞第一動——」
蓮川居門外,一道血色罡風憑空自生,瞬間抵上了落風子身體里散發出來的無上劍氣。
黃然的身後顯出一個血氣渦漩,約十丈大小,遠遠望去讓人莫明生畏。那渦漩仿若有生命一般,隨風見長,片刻間已至百丈。而且不斷有血氣像是觸手一般伸入黃然體內。
黃然身浮其中,雙目緊閉,眉眼舒展,無悲無喜,仿是沉睡了一樣。
忽然一道人影從渦漩之中現身,那是一個身穿紅袍的中年男子。
這個男子發紅如火,面容俊逸卻邪意凜然,眸子里滿是譏諷的笑意和與生俱來的殺機,落風子不留神間竟被對方的眼神所震懾,不由得眉峰微皺,此人又是誰,為何如此眼熟?不過血氣如此之重,想來也非善類。這小女圭女圭天賦極好,異日必成大患,絕不能再留了。也罷,除惡務盡,一並了結吧。
那紅發男子飄在半空,他緩緩地睜開了眼晴,眼底閃過一片血色的光芒。同時黃然也緩緩睜開眼楮,一臉淡然,心如止水。
「合——」黃然輕喝一聲,那紅發男子便與黃然合為一體。
半空里,血氣驀然一空,罡風也消匿無形。但落風子的無上劍意同時也被噬盡,使得四周靜秘無風。
黃然的異動,說來挺長,其實不過眨眼之間。
落風子是下虛境界的大宗師,眼力不凡,在他看來黃然的動作還是太慢,之所以不去阻止,他確是想知道這小女圭女圭究竟想干什麼。誰知黃然使出來描法,血煞之氣竟然如此濃烈,心底的殺機更加暴漲。
黃然提身欺近,抬手一斬,一道血色彎月便向落風子劈去。
落風子冷嘲一聲,說道︰「雕蟲小技,不足一哂。」不過隨即又贊道︰「敢率先向我出手,也算是勇氣可嘉,更加留你不得。」
落風子左手屈指,瞬間劍氣滿掌,劍氣凝成一個圓,滯在落風子的掌中。等黃然那一道血色彎月快到了身旁的時候,落風子忽然捏碎了那劍氣光圓。
那渾如琉璃的劍氣光圓甫一乍破,便破碎成萬千光片,四下崩落,猶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黃然心中一凜,看來這個落風子的宗師實力確實是不容置疑,上次在望江樓自己之所以能走月兌,與他未在把自己放在眼里,大意應敵有關。現下落風子眼里不但有了殺機,還提起了幾分應對的心思,黃然的招數基本不會有什麼作用了。畢竟清虛境的能者與天人境的宗師差了不止一兩個境界。
黃然絕不退縮,一但怯戰,以後再想有勇氣就難如登天了。黃然在這個人間的最底層模爬打滾安然地活動了十五歲,當然吃盡了苦,也領悟了自己獨有的一套生存法則,那就是要戰便戰到底。黃然雖然不曾讀過什麼書,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還是懂的。這不是誰和他說的,是他多年和人打架打出來的經驗。遇強則強,這才是生存之道。這樣即使敗了,也是一種榮耀。
魔神附體,黃然的眸子也是血色的,一眼竟看出了落風子體內氣血的流向。黃然心念電轉,眨眼間已從落風子身體內氣血流速與方向,大致判斷出落風子那劍氣光圓所罩著的範圍。
「血影風動。」這是魔神附體之後,「血池破,魔神狂——」的變式。黃然身形如影,在半空里進行不規則的閃動。
落風子輕咦了一聲,但仍然冷笑不止。
「魔動蒼穹。」黃然的身體雖然並沒有完全避開那漫空的劍光碎片,但好在躲在了要害之處,即使被斬割得渾身是血,黃然還是咬著牙向落風子撲去。要想擋住落風子的劍招,簡直是痴心妄想,唯一能挽回一點劣勢的,便是趁落風子不備間,偷襲他一記。
黃然閃至落風子近前三丈,身形忽的一分為二,一虛一實,分擊落風子兩側。
「不自量力。」落風子冷聲道,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異樣的神情,既不是憐憫,卻也不大似方才的輕蔑。
落風子絲毫不理會黃然的靠近,仍然不動不搖地立在那里。
兩個黃然露出各自露出一雙龐大如大雕之爪一樣的手掌,作勢就要將落風子拿住,就地撕成兩半。
落風子伸出左手,食中二指相並,作無上劍勢,往左右兩處各挑出一劍。
兩個黃然瞬間被斬出的劍氣斬裂,如同風吹雲霧,兩個黃然煙消雲散。
落風子這時候眼色才變了變,正要再做防護的時候,只見他的正前方,黃然的手里不知何時竟然持著一張巨大的弓箭。
弓如滿月,一股無上威壓澎湃而生。
這絕不是清虛境的能者所能有的威壓,落風子心中驚訝。
黃然的背後再次現出那個紅發男子的身影,仍然是嘴角微翹的神情,玩世不恭而又邪氣逼人,一雙狼似的眸子盯著落風子。
落風子心神一顫,好在黃然所能借持的威壓並不多,落風子很快便定住了心神。雙手掐訣,在身外略作防護。
與此同時,黃然蓄力已滿,張弓松手,箭如流星,風馳電掣,帶著一股氣流射向落風子。一箭射出,黃然便月兌力了,這一箭幾乎耗去了他大半的氣血,此時虛弱不已。
落風子直迎而上,心中怒盛。自己堂堂大宗師竟然屢屢在一個尚未月兌凡易髓的清虛境能者面前束手束腳,奇恥大辱,怎麼也得給這小女圭女圭一個深刻的教訓。等逼問出了姚鳳池的下落,必讓他不得好死。
落風子縱身而起,直迎箭頭。
半空里,暴響不已。箭矢雖威,但在天人境的宗師面前,仍然不足一哂。
箭矢支撐不足半刻,便倏然崩潰,消散成塵。而落風子速度不減,手中劍勢直取黃然的咽喉。
黃然全身無力,無從閃避,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落風子的劍氣逼近,自己的衣衫被劍氣一激,差不多碎成飛末。
一道人影忽的站在黃然身前,手持長劍,直面落風子的無上劍氣。
黃然一看,正是蘭淑華。
黃然本以為這小妮子要一直旁觀呢,雖然黃然並不希望蘭淑華出手助他,這樣會連累她也被這個落風子記恨上,但畢竟已經相處了幾天,若蘭淑華真的坐視他被殺,黃然心里還是有些失望和難過的。
落風子見到蘭淑華擋在前面,只是暗罵了一句愚蠢,卻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落風子奉行的是絕對正義。既是邪惡,那就該斬盡殺絕。這個叫黃然的小女圭女圭身上的功法,已是邪魔外道無異,這個女女圭女圭回防于他就是怙惡不悛,就該死。
「慢!」半空里忽然響起一聲雷鳴般的斷喝。
落風子听到這個聲音,身體一顫,臉上神色數變,最後才轉為怒火。他還是停下了身形,定定地收了劍招,回身看著從半空里落下的一個跛腿道士。
落風子盯著對面的跛腿道士,神色復雜,即是痛惜又是痛恨,兼雜其他。
搖風子看了一眼黃然和蘭淑華,見二人沒有大礙,這才回眼與落風子對視。
「姚鳳池!」落風子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三個字,仿若是看到了生死仇敵。
搖風子淡然一笑,回聲說道︰「洛鴻之,多年不見。你向來可好。」
「好,很好。我很好。」落風子仍然緊盯著搖風子,仿佛只要一眨眼搖風子就會消失了一樣。
「既然被你找到了,我便不再逃了。我隨你走。你放了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