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初遇劍種
黃然看著那一輪腥紅如血的月亮,眉頭微皺。黃然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月,似乎有些問題。這樣的夜晚竟然沒有一顆星星,實在詭異。不過,黃然也只是稍稍有些奇怪,並沒有在意,畢竟與自己無多大關聯。
黃然悠悠地騎著小毛驢走進春浮小鎮,街道幾乎沒有行人,空曠得很。
黃然記得蘭淑華給的地圖里,標示過這春浮小鎮有一座客棧。黃然循著地圖指引的路,終于在大道的一個拐角處找到了這家「歇腳客棧」。
黃然看見這客棧的店門已被打開,里面吆喝聲不斷,想來是龐鎮山的鏢隊剛才也是來到了這里。
「這位客官,您住店麼?」一個店小二見黃然騎驢過來,連忙小跑過來,躬身點頭地招呼著。
黃然下了驢,沖那店小二點了點頭。
店小二聞言面上微露難色,低聲說道︰「客官,您見諒。我這兒店小,已經客滿了。您看……」
黃然看著這個小二,既然客滿了,你剛才還問我住不住店做什麼。黃然心想,客滿也無所謂,自己也不是什麼貪享的人,那破山神廟都能住十幾年,只要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足矣。黃然思定,抬眼卻見那店小二正望著他一臉諂笑。黃然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莫明的滋味,就在幾天前自己也和眼前這人一樣,卑微地活著,對著無數的陌生人露出諂笑,還得遭受著別人的頤指氣使、被人呼來喝去。
黃然來不及多感慨,就听得屋里一聲大喝︰「小二,過來,我的馬喂食了沒有。」
「歇腳客棧」只是一個小客棧,巽、原二州又不止這一條官道相聯。這條官道處在群山叢林擁圍之中,基本上少有人行,所以每日的客流也少。誰曾想今日客棧老板撞上了什麼好運,恰巧逢到了龐鎮山這鏢人馬,客房哪有不滿的道理,光那三位天仙似的女子就佔了三間上房,其他人即使是全擺在大通鋪,依然剩下兩三人得擠馬棚。
這會兒呼叫店小二的正是擠住在馬棚的那三人中的一個,黃然听到聲音便知道是那個余胖子。店小二向黃然作揖告罪,就轉身走向了馬棚。
黃然也在客棧做過活,知道若客棧真的沒有地兒可以住人的話,店小二根本不會將客人迎進客棧里來,不然若是客人以為還有住房你卻讓他住馬廄,那客棧就無需做生意了。黃然本身也並不挑剔,只要有個地主存身睡覺就可以了。
黃然牽著毛驢走進了客棧,見一個掌櫃模樣的男子,正在櫃台前算著帳。于是上前,出聲說道︰「掌櫃,我……」
那掌櫃抬眼看了黃然一眼,頗不耐煩地說道︰「客房已滿了,你找別處吧。」
黃然听到這話不由得問道︰「這春浮鎮不是只有這一家客棧麼?」
那掌櫃一愣,猛一回神說道︰「你不會隨便找戶民居,借下宿頭麼?」
黃然心頭疑惑,按說在客棧里,能住人的並不只有客房,其他的什麼地方只有勻一勻總能勻出一片地兒來,反正只是暫住一晚,而且這客棧也頗小想來生意並不見得有多好,沒有往外趕客人道理啊。黃然覺得這客棧有些不大尋常,客棧有沒有空地,其實最清楚的不是掌櫃而是店小二。黃然曾經在望江樓做過幾年的小廝,對客棧的一些潛在的規則最清楚不過,按他想來,既然這客棧的店小二迎了他進來,那必然是有住的地方,百般推托只不過是想抬些價錢罷了。
黃然看了看這掌櫃的神色,顯然不像是在欲擒故縱,真的極不耐煩了。
「方才店小二沒和你說麼,這里客滿。你到別處去吧,別煩我做生意。」掌櫃的沖黃然擺擺手,示意黃然快出去。
黃然翻了個白眼,一邊趕客人走一邊還想做生意,這是哪門子道理。
「等等,客人慢走。」黃然正想騎著毛驢隨便找個地方過夜時,原先的店小二料理好了馬食,走了出來叫住了黃然。
「莫小二。你做什麼,這里客滿了,你叫他做什麼。」掌櫃見店小二叫住了黃然,並拉回了客棧,不由得惱了起來。
店小二沖掌櫃的作揖,說道︰「掌櫃的,客房是滿了,不過小的能想法空出地兒來給這位客官住。往來的客人都不容易,小的覺得還是盡量都安實好。」
掌櫃的拿眼打量了一下店小二,輕聲喝斥道︰「這客房都滿了,你從哪里空出地方來。鏢隊里的人都多出三個人住馬棚了,你能變出房間來不成。」
店小二搔了搔頭,傻笑道︰「小的不會變出地方來,不過可以讓這位客官和小的住在柴房,只要這位客官不介意。」說著店小二看了黃然一眼。
黃然倒不介意住柴房,柴房也比破山神廟的草堆強。
黃然點頭表示不介意。
掌櫃疑惑地看了看店小二,又細細地打量了黃然,眼楮轉了幾轉,才緩緩說道︰「那就隨你安排了。不過,莫小二,鏢隊的那些人你可得侍候好了,別惹惱了他們。」
店小二唯唯應諾,囁嚅著開口道︰「掌櫃的,那、那這位客官的房錢……」
掌櫃嫌惡地看了店小二一眼,鄙夷道︰「既然是住你那里,這點小錢就賞給你了。」
「謝謝掌櫃。」店小二又向掌櫃地作了個揖,然後轉身又向黃然作了個揖︰「多謝客官。」
黃然在一旁看著,心里五味雜陳。自己從前也是這般的受人鄙夷麼?
店小二牽了黃然的那頭小毛驢,一路引著黃然來到了客棧的後院。經過馬棚的時候,鏢隊的那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黃然,疑惑之中帶著戒備。
黃然覺得奇怪,若說余胖子對自己心生防備,那很正常,為什麼另外兩個人的神色卻比余胖子更加的緊張和警惕,仿若黃然是一頭逐漸靠近他們的猛獸。
黃然灑然一笑,不再理會,跟著店小二來到柴房。
這柴房想來是這店小二平時的居所,雖然里面擺設極為簡單,卻干淨整潔。
那店小二拴好小毛驢,便對黃然說道︰「這是小人住的地方,客官莫嫌地方小,將就一個晚上吧。」
黃然笑道︰「別這麼說,我也非是講究的人。說實在的,幾天前我也是做和你一樣的活計。」
店小二听了黃然這話倒是愣住了,他平時受的白眼不知凡幾,他這身份除了能和打尖住店的客人羅嗦幾句外,平日根本就沒有人理他。這店小二說得這些話到也是平日里不知說過多少遍的,想不到黃然竟然真和他搭話了。
這店小二心頭一熱,便說道︰「客官嚴重了,您哪能和我這樣的小人物一樣,沒的污了您的身份。」
黃然見店小二不信,也沒法子。黃然也知道因為自己吞服了月兌凡丹的關系,現在體內的雜質已經祛除大半,只是筋骨尚未改變,但在店小二這般凡人眼里,自己卻像是個位尊處優的公子。
黃然看了看自己日漸白晰的膚色,一時無語。
「那這房錢?」黃然念及自己從前做小廝的苦處,就想在錢財方面對這店小二補助,蘭淑華給自己的銀兩足夠他花銷幾年了。
店小二愈加地恭敬小心,低聲說道︰「您客氣了,這點隨您心意。若是你覺得住著不算委屈,那就是小人的樂事了。怎麼能再向您要錢呢。」
黃然心里悲楚不已,這便是店小二以退為進的策略了,黃然從前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也因此多得了客人的不少好處。只是此時,換了角色,黃然心底嘆息,表面卻裝作生氣道︰「你是欺我沒錢住店麼,既然住了你的房間,就一定會給你,你給我收著。」
黃然從懷中模出一錢碎銀,丟在店小二的手里,也不在理會店小二的神情。
半晌,店小二怔立原地,無聲無息。
黃然還以為這店小二嚇壞了,誰知一轉身,卻看到一個哽咽的瘦弱少年捂著手里的一錢碎銀,淚流滿面。
店小二緩緩跪了下來,對黃然磕了個頭,哭道︰「多謝客官。我、我……我娘病了,沒錢治,我才這麼鑽營在錢眼子里。可是幾個月了,都沒攢夠治病的錢,這下可算齊了。多謝您了。」
黃然這下才注意到,其實這店小二年紀還很小,最多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只不過之前被他嫻熟的動作與老道的話語誤了視線,才無意間忽視了他的年紀。這會兒一哭,才恍然他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黃然想及自己十二三歲的慘況,便又從懷里掏出一些碎銀,一並放在店小二的懷里,說道︰「莫謝我,也別跪我。我從前也如你這般,卑賤如塵泥。但我想來,既然身份已經卑賤,那我就該有一顆永不低頭的心,只有這樣,我才能稍稍看得起自己。我想,你也不會甘心一輩子就沉在這小客棧里吧。」
店小二點了點頭。
黃然看著店小二的眼楮,說道︰「那從現在開始,就要有一顆自傲于他人的心。不向任何人下跪。好生照顧你娘吧。」
店小二搶擦去臉上淚水,笑著再向黃然磕了個頭,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再沒有半點自甘卑賤的神態。
店小二看著黃然,半天抿唇不語。
黃然一時好奇,這店小二似乎想要和自己說些什麼。
店小二走進房里,扣出一塊地磚,只見這地磚之下還零星地有著十幾枚銅錢。店小二將手里的碎銀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再把地磚放了回去。
店小二做好這一切,端坐在黃然面前,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緩緩說道︰「我叫莫辰海,小名小二。」
黃然大致猜到這個店小二要做什麼了,但卻並不阻止,因為黃然正好需要。
「讓我跟著你吧。我雖然年紀小,但這些年在客棧里廝混,我也知道了一些。我覺得你不是凡人,你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修仙者。我願意做你的奴隸,只要你帶我去修仙。」店小二說完再次跪倒。
黃然怫然不悅,輕喝道︰「不是和你說過了麼,不要再跪任何人。再說,我不需要奴隸。」
莫辰海望著黃然,淡淡地說道︰「我是天生劍奴,我知道你也看出來了。其實早就有人和我說過,想渡我做劍奴,但我拒絕了。我的父親,曾是清虛境的能者。」
黃然到是有些意外了,黃然這些日子一直在修煉玄光天動訣,已經到了第三層了,初具眼力,已經能看出凡人與修仙者的區別了,甚至連人的靈根也能大致看出來。黃然方才在客棧外一見到這店小二時,心底便有異樣的感覺,細看了才發覺這店小二竟是難得的劍種。劍種與劍胚不同,劍胚,是劍道中的天生王者。而劍種雖也是靈根,卻多半只能做劍胚的劍奴。劍奴,是練劍必不可少的元素之一。黃然此時投奔縱劍門,又得罪了燕南徒等縱劍門高手,若不早提高實力,雖不會致命,怕是會吃虧。黃然便想借劍奴,來做提高劍術的捷徑。
黃然說道︰「我確實有這個想法,但我並不想你做我的奴隸。你我不妨以兄弟相待,相互證道,何必非是主僕。我也尚未登入修仙者門檻,此時的清虛境修為,也不過是暫時的。」
莫辰海篤定道︰「好。我跟你了。兄弟主僕,都隨你。不過我要帶上我娘。」
黃然說道︰「無妨。你我還是兄弟相稱吧。我比你大兩歲,你稱我為兄吧。」
莫辰海叫道︰「然哥在上。小弟莫辰海頓首。」
黃然笑了,自己不是一個人了。有個人在身邊,就不會太寂寞。
莫辰海也是笑著,但隨即又肅穆起來,低聲道︰「然哥,你要小心,這客棧不得勁。」
黃然眉尖一挑,疑惑道︰「怎麼說。」
莫辰海答道︰「掌櫃是假的。雖然模樣沒變,但我肯定絕對不是原來的掌櫃。我在掌櫃手底下做事兩年,不會弄錯的。」
黃然捻了捻手里的極星珠,說道︰「或許不是沖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