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然是個孤兒,由一個棲居破敗的山神廟的老乞丐養大,八歲那年老乞丐病死,他便開始了給人做小廝苦力過活。黃然不想就這樣終老一生,他想要改變現狀,他想要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他曾經以為讀書是改變現狀的方法,于是他在學堂附近搭了一個草棚子,天天跟著書聲讀著;時常趴在私塾門外听課;他免費幫教書的老夫子做事,只為听老夫子講解幾句經理。可最後黃然發現這是徒勞的,他沒有保人也沒有錢財,又是個孤兒,所以無法參加世俗的科舉,這一生估計連童生的資格都混不到。他曾跪在地上求主考官給他一個機會,他願意做牛做馬為報答,那主考官卻眯了眯眼暗示他給點好處,他本就一無所有何來錢財,只好將自幼隨身帶著的一塊似玉的古物碎片呈了上去。那主考官先是眼前一亮,等看清呈上的物件後勃然大怒,當場把黃然毒打一頓趕出考場,那塊玉也沒有還給黃然。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有人在一個茅坑里發現了那個主考官的尸體,但主考官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古玉碎片卻早已無蹤跡。
他曾經以為習武可以改變人生,他夢想著有一天能當大俠,鋤強扶弱,劫富濟貧,行走江湖,笑傲一世。于是他天天不要命的錘煉自己的身體,用各種極端的方式提高自己的體能。他曾經在大瀑布下打坐,結果身體差點支離破碎;他曾經到鬼宅里試驗斂息術,最後使自己被噬去一魄;他曾在大蛇穴里練習騰轉身法,若不是遇上高人相救他早成了大蛇的月復中餐。他無所不用其極最終有了一個傷痕累累但健碩挺拔的身體。可最後他發現這仍是徒勞的。有一次,他和他義簿雲天的結拜大哥從一個惡霸手里救了一個小女子,等到他們離開後,那惡霸帶人殺了小女子的全家,那小女子也被凌辱至死,他們的尸體切成塊竄在街道邊的立的桿子上。他和他大哥听到這個消息怒火中燒當即沖到那惡霸家中,本想一劍將那惡霸殺了,但不曾想那惡霸花錢請來了世俗武林中的高人,三下兩下把他們打得半死。他那義簿雲天的大哥像條狗一樣跪地求饒,事後他大哥成了那惡霸手下的一條走狗。
黃然曾經絕望過,在這樣的一個塵世里,活著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年輕,也意味道野心。太過勃然的野心,卻讓太過卑微的人,每晚都心痛得無法呼吸。
強大,已不僅僅是因為生存。
若無夢想,這世界何來徜徉?
若無追逐,這天地怎生妖嬈?
黃然咬牙堅持地活著,等著尋找到一條全新的路,找到一條破開一切束縛、踏滅一切阻隔、義無反顧的長途。
黃然在望江樓頂一直呆到夕陽西下,愣了許久才緩緩地長舒一口氣,將胸中壓抑許久的沉悶盡數排遣出去。
黃然模了模藏在胸口的那一小袋東西,心中無限欣喜。
這路既然已經選了,那便開始走吧。黃然笑了笑跳下樓去。
等走回黃然住著的破山神廟時,天色已經暗下了大半。黃然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肚子早就在叫了。可是從牙縫里扣出的那點兒碎錢早買了酒和花生米,這廟里空空如也也沒什麼可吃的。
黃然睡在干草堆上,心情怎麼也定不下來,腦子時而浮想著從前的生活,時而又想起今日在望江樓頂的情景,時而又憧憬著日後自己縱橫仙人兩界的風光……
月初升,光皎如雪,照在地上,如同泄了一地的白玉。
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黃然索性坐了起來,從懷中模出一個袋子來。袋子是黑色的,但上面結滿了霉菌,而且還泡爛了一大半。黃然打開袋子,里面卻是一本書和一個小瓶子。
「九死菩提訣!」
黃然輕輕念了一遍那書的名字,心中激蕩無比,一股莫名的欣喜油然而生。
黃然粗略而又小心翼翼地翻了幾頁,還好里面的文字並不復雜,而且每頁都配有圖形,並不難理解其中之意。黃然舍不得繼續看下去,合上書本塞回懷里。
接下來出現在月光下的便是一個碧綠色的小瓶子,黃然看著這瓶子心中微微疑惑。這瓶子頗小和尾指差不多,但應手很沉似乎有兩三斤。黃然托起瓶子對著月光看了起來,表面看起來與酒樓里裝貴重清酒的小淨瓶沒什麼兩樣,但在月光下久了竟然有些微微透明。黃然隱約看見瓶子里有三顆淡黃色的丹丸,搖了搖卻又發出水波曳動的聲音。黃然拔開瓶塞,一股清寒之氣從瓶子溢出,瞬間消去。黃然倒出一顆放在手心,那丹丸很細只有兩寸大小,卻有十來兩重,看似堅硬,捏之則軟,色淡黃,性清,又散發著一股微香。
黃然看了半晌才猶豫著將那顆丹丸送進嘴里,那丹丸入口片刻就化成一灘水,滑入了月復中。
黃然只覺得渾身一顫,說不出的舒爽。
黃然心里一動,跳下干草堆,手腳舞動,打起拳來了。這拳法是黃然自己模索出來的,沒有什麼章法,日積月累,只是添把力氣,便也算聊勝于無吧。但黃然卻是打得很認真,也打得很慢,緩緩地出拳,絲毫不躁。
才打了半晌的拳,黃然就已經是滿頭大汗,這時才慢慢地收了拳勢。黃然笑了笑,那顆丹丸雖然沒有讓他感到什麼顯著的變化,但至少讓他的氣息綿長了許多,平時若是這樣打一趟拳,恐怕早就累趴下了。
忽然一陣顫栗襲遍黃然的全身,黃然駭然地望向夜空。
子時?!!!
黃然的眼中閃過一絲懼意,但下一瞬間還中咬緊牙根,一臉堅毅。
痛,每夜的子時,黃然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這一個字。
痛楚由天池、巨闕、日月、氣海、羶中、天樞、雲門等七處大穴流遍全身,仿若大海漲潮一般,帶著澎湃的冰寒氣流以極霸道的方式肆虐著黃然周身的穴道。
撕心裂肺?
肝腸寸斷?
粉身碎骨?
…………
黃然感覺自己受遍了世上所有的酷刑,飲遍了所有的毒藥,各式各樣的痛苦。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痛得不能自已。
自黃然有記憶以來,幾乎每天的子夜都會遭受一次這樣的痛苦。黃然不知道為什麼,只能咬著牙堅持下來。老乞丐說這是在胎里時遭了邪氣,游方郎中說是得了怪癥,但用了無數方法還是不能抑止這每日子夜如同寸磔一樣的痛楚。
為什麼自己每天都要受這種痛苦?
黃然想不明白,只是忽然又覺得自己還是太渺小了,太渺小了。
這樣的痛,不知道還能忍受幾次。自己已經這麼艱難地活著了,但這痛楚活該我受麼?
為什麼?
憑什麼?
……
為什麼是我,要受這無邊的痛?
憑什麼又是我,要這麼卑微的活著?
……
老乞丐說這是我們的命,是我們沒有富貴榮華的運數。
那什麼是命?
那什麼是運?
……
不!
我不信!
我不服!!!
黃然咬著牙,目眥欲裂,一派瘋魔的樣子。伸出扭曲了的五指,伸向天空那一輪皎白的明月。
子時過,黃然全身一松,疲累的無以復加,頹然地倒在了地上,緩緩閉上了雙眼。意識模糊間驀然听到一個響亮的聲音︰
「子夜天煞動,辰河自流空。玄劫已雙至,銀海破天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