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夕陽如火。
江城大學西北角的一座小山上,幾座小樓掩映在林木中,錯落有致。斑駁的樹蔭下,一條柏油馬路將幾座小樓串連在一起,另一頭則通往前面不遠的教師宿舍區。
馬路上人跡罕至,蟲鳴鳥唱,不絕于耳。
「轟——」
伴隨著忽然而來的雷鳴聲,一陣陣狂風刮起,烏雲蓋頂,遮天蔽日。
三聲雷後,風稍小了些,豆大的雨點如急墜的石子,凶猛無匹地砸落在地,打在樹葉上啪啪作響。
在其中一個小樓門前,有個小小的庭院,院門兩側長著半人多高的美人蕉,在雨水的沖刷下,剛好洗去多日的積塵,綠油油的大葉子看著格外清爽。
「啊——啊——啊——」
忽然,伴隨著一聲聲鬼哭狼嚎,一個穿著白色T恤衫和牛仔褲的年輕人出現在小路上,飛快地跑進了院子,跳到了雨檐下。
「馬勒隔壁的,這雨下得也忒急了點吧。」
羅平罵罵咧咧地在已經濕透了的褲兜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你,你好!」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忽然在他右側響起,羅平吃了一驚,扭頭看了過去。
這座二層小樓年代久遠,樣式也與現在的新樓有所不同。門前的雨檐伸出來足有一米來寬,底下承接了四根廊柱,廊柱中間還有低矮的欄桿,緊貼著欄桿外的,是一叢叢生長茂密的夜來香。
只見一個身著寶藍道袍,頭盤沖天發髻的小姑娘,哦,小道姑正站在廊柱旁邊。
小道姑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模樣,眉目清秀,大大的眼楮正流露出一絲緊張不安。
「你好,你有什麼事嗎?」羅平遲疑了一會,一邊問她,一邊前後看了一下,確認只有小道姑一個人,心里有些驚訝,難道她是來化緣的?
「請問陳輕宇先生是住在這里嗎?」
「不錯,這里就是陳老先生的家,你找他有事?」羅平心里更驚訝了,沒料到小道姑竟然是來找陳老的,「不過他剛剛出國了,得三個月之後才能回來。」
小道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剛張開的小嘴巴也忘記了合攏,睜得大大的眼楮里一片茫然。
雨勢越來越大,被風吹到雨檐下,沾濕了小道姑腳上的布鞋。羅平趕緊打開大門,笑著邀請小道姑進屋。
小道姑這時候也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跟著他走進了屋子。
等小道姑進了門,羅平看見她手里竟然還拿著一個細細長長的東西,用藍布緊緊地裹著,看形狀有點像是一把長劍。
「你這拿著的是一把劍?」羅平好奇地問道。
小道姑拘謹地點了點頭,雙手不由自主地將長劍緊緊地抱在懷里。因為羅平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盯著長劍的眼楮里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你會劍術嗎,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的劍?」
面對著一臉迫切的羅平,小道姑身體僵硬,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慌亂中,腳絆在茶幾上,整個身體失去重心,往後仰了過去。
羅平心叫不好,慌忙伸手去扶,哪知小道姑順勢揮起手中的長劍,點在背後的牆壁上,嬌小的身體如同鐵板橋一般,穩穩當當地橫在了茶幾上方,顯示出極好的柔韌性和協調性。
「呯!啪——」
羅平的手僵在半空。
眼楮直愣愣地看著被藍布緊緊包裹的長劍硬生生地戳在陳老最喜歡的《春雨圖》上。
看著畫框上的玻璃碎成一塊塊地落在地上。
他的心也碎了……
小道姑手上微一用力,輕喝一聲,干脆利落地直起身來,姿勢優美。
羅平如夢方醒,大喊一聲︰「別動!」
可是為時已晚,隨著長劍的抽出,畫框重重地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羅平慌忙跑了過去,在一地碎玻璃中揀起殘破的《春雨圖》。看著中間碩大的一個窟窿,他欲哭無淚。
陳老走之前自己還拍了胸脯,保證會讓這間屋子里的一切都完好無損。可是,他前腳剛走,《春雨圖》就破了這麼大一個窟窿,這可怎麼辦才好。
這可是陳老珍藏了十年的名家作品。
價值不可估量!
「怎麼辦?」
羅平傻了眼,連小手指被碎玻璃劃破了都不知道,殷紅的鮮血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對,對不起!」小道姑也在羅平身邊蹲了下來,看著被自己捅了一個大窟窿的畫,臉色煞白,怯生生的說道。
羅平楞了一會,忽然勃然大怒,「這可是陳老的最喜歡的一幅畫,說一句對不起就完了?」
他的脾氣向來不好,吼了一聲,轉頭瞪著小道姑正要發火。可是一看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硬生生地將一肚子火氣壓了下去。
羅平神情委頓地坐在了地上,腦袋里亂糟糟的,唉聲嘆氣地說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一時間,羅平心亂如麻,小道姑也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房間里異常靜謐,只有牆上的掛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小道姑看著羅平臉上的沮喪表情,明白自己闖了大禍,猶豫了一會,將脖子上的一個掛件摘了下來,遞到羅平面前。
「我只有這個,听我師父說是個古董,也不知道值不值錢,你收下吧。」
羅平楞了一下,只見小道姑潔白小巧的手掌中間,托著一枚墨玉掛飾,銅錢般大小,樣式古樸。
他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墨玉掛飾入手溫潤,殘留著小道姑的體溫,有一絲芬芳撲鼻而來。墨玉正上方是一個獸型浮雕,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這幾個月,羅平在陳老的影響下,對古董也有了一點了解,這樣的獸型圖案他還從未見過。頓時興趣大生,拿手細細地摩挲著小小的墨玉掛件,想從手感上判斷一下這方小件的物性。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墨玉掛件是小道姑十歲生日時師父送給她的,這幾年一直貼身佩戴在胸前,從未拿出示人。
見羅平拿手在上面細細摩挲,小道姑臉頰如燒,羞澀不已,旋即眼臉微閉,嘴里輕聲念起了淨心神咒。
羅平沒有注意到她的樣子,看完掛件正面,羅平將它翻轉過來,又細細看起背面。
這方玉佩樣式古樸,雕刻不著痕跡,墨色均勻濃郁。羅平曾經听陳老說過,現在墨玉極為珍貴,市面上都是以克來定價,這方玉佩樣式雖小,但是入手厚重,想必也是極為珍貴的一件器物。
忽然,羅平小手指上的血跡沾染到墨玉掛件正面的獸型圖案上,只見這只頭生一角,怒目而視的怪獸眼楮里紅光一閃而逝,緊跟著,墨玉掛件上的血跡也一掃而光。
羅平忽然覺得小手指十分麻癢,仔細一瞧,這才看見手指上血跡斑斑,想來是剛才被玻璃劃破了。
「你收起來吧,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羅平把掛件遞還給小道姑,拿起茶幾上的紙巾擦了擦小手指上的血跡,卻怎麼也找不到傷口了。
小道姑接過墨玉掛件,白皙的臉上殘留著一抹紅暈。
「對了,你來找陳老是有什麼事吧,要不你跟我說說看,也許我能幫你。」
羅平身高一米七八,濕漉漉的白T恤穿在身上,顯得格外健壯;小道姑身材嬌小,卻穿著寬大的道袍,兩人一起擠在茶幾跟牆壁之間的狹窄空間里,幾乎要靠在了一起。
空氣中暗香浮動,卻不是尋常的脂粉香水味,而是淡淡的麝香,讓人心神安寧。
小道姑被羅平看得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跟他挨得太近,趕緊站起身,說道︰「我有一封信交給陳輕宇先生。」
「那給我也是一樣的,等陳老回來了,我幫你轉交給他。」羅平也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破損的《春雨圖》收好,放在了一旁。
「不行,師父說一定要我親手交給陳輕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