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遠遠的,燕兒焦灼中帶著驚喜的聲音傳來,林梵音不由微微擰眉,死丫頭,一點小事就沉不住氣,枉費跟著自己這麼久,簡直是丟人!
推門而進的燕兒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不喜之色,因為跑得過于急促,她喘了一口粗氣方張開嘴將打听到的好消息說出來,「公主,王爺回來了,還有請公主到前院大廳。」
說完她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看到公主臉上果然如她所料露出歡喜的笑顏,她心中不由一松,公主這般開改,看來自己今晚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喜上眉梢的林梵音完全沒有注意到燕兒臉色的轉變,她先拿起桌子上的銅鏡照了一照,又有些不滿意的搖頭,回頭看著燕兒道︰「去把那件白色綴蘭花的雲繡錦裳給本宮拿來。」
燕兒聞言點頭,快步走到衣櫃前拿出那件白色綴蘭花的雲繡錦裳,嘴上卻道︰「公主,好不容易王爺回來了,您要穿得這麼素淨嗎?這雲繡錦裳公主您穿著美是美及,但畢竟太過素淨了一些。」
林梵音听了面色一動,在西漢她因為一直因為頂著天定佛女的稱號,在穿衣方面也只能以素淨為主。可眼下她身在東周不是西漢,而且她現在更重要的身份是前來和親的仁善公主,還何需顧及從前那些顧忌呢!
「那就拿那件石榴紅金錦,再把太後娘娘賞賜的七彩明珠金步搖給本宮拿出來。」略一思忖,她揮了揮手,那件石榴紅金錦是采用錦州最難得的絲綢制成,制成之後她也只敢在夜深人靜無人之時穿一下給自己看,她可以肯定,楚謨遠在看到一襲金錦的她之後一定會為之驚艷的!
燕兒听了將手中已然取出的白色綴蘭花錦裳放回去,從衣櫃的最底層取出公主所說的那件石榴紅金錦,這件金錦,她曾經看過公主穿過一次,穿上這件石榴紅金錦的公主,簡直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似的,那個王爺看到這樣美若天仙的公主肯定會動心的!
沒想到這個王爺在公主的心中,地位竟是如此的重要,不但為了他穿上這件石榴紅金錦,更還不惜拿出太後娘娘賞賜的七彩明珠金步搖!這七彩明珠金步搖,自太後娘娘賞賜下來之後,公主可是從未戴過,一直鎖在箱子里不曾拿出的!
燕兒邊想邊手腳利索的拿出石榴紅金錦和七彩明珠金步搖,一邊道︰「公主,您可得快一點,若是讓王爺久等了,怕是會讓王爺誤以為公主您……」
她其實是不想說這話的,但又怕公主用在裝扮的時間太久,那個王爺若是一個等得不耐煩走了,公主定然又會心情不好,公主心情不好倒霉的還是身為婢女的她,所以盡管心中害怕,她依然還是出言提醒。
林梵音倒沒發脾氣,楚謨遠的脾氣她是見識過的,燕兒說的話不無道理,這般一想,她便手腳利索的換上那件石榴紅金錦,又匆忙上了些淡妝,最後將那七彩明珠金步搖戴上,攬著銅鏡細看之後滿意的點頭,看著燕兒道︰「燕兒,可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燕兒一臉驚為天人的表情,眼眸中的羨慕讓她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從燕兒這副表情來看,自己這副裝扮一定能讓楚謨遠一改前觀為之動容的!
「公主,您太美了!」在心中羨慕了一會,燕兒回過神來恭聲回稟,語氣之中盡皆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贊嘆。
林梵音滿意一笑,娉婷起身,燕兒忙上前一步扶著她的手往前走動。
前院大廳,楚輕歌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林梵音這女人,究竟還要梳妝打扮多久才肯出來?
看到她眼里的不耐煩,楚謨遠無奈的搖頭,按他的本意是讓小丫頭現在就進去那聖殿修煉,可沒想到小丫頭非要見這林梵音一面,皇上同意林梵音這個女人住進他王府的用意不言而喻,他可不想讓小丫頭因此而誤會什麼。
「梵音見過王爺。」
女人嬌柔做作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面色一沉,抬頭看著正一臉嬌羞笑容看著他的林梵音,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算是應了,他自顧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小丫頭用和對林梵音截然不同的溫柔體貼的表情道︰「歌兒,餓了吧?」
林梵音沒有想到自己精心裝扮卻仍然換不來他為之驚艷的表情,心中不由氣結,再看看他對小丫頭那一副無微不至關懷體貼的模樣,心中更是郁悶難當。但由黑木森林到西漢國之間的樓途中,她太了解這看起來不起眼的黃毛小丫頭在楚謨遠心中所佔據的份量,因此她強行吸了一口氣,將心中那股想要宣泄出來的郁氣壓了下去,以無比親熱的態度轉向楚輕歌道︰「小郡主,林姐姐可是做到答應小郡主的事情了哦!」
楚輕歌掩著心中的笑意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明明心里對自己恨得要死,卻因為楚謨遠的關系不得不對自己強顏歡笑的表情,和江冰瑩比起來,這個林梵音倒還是要更討厭一點,至少江冰瑩心中對楚謨遠的覬覦是因為她身為暗衛的使命以及因為她對顏玉郎愛得失去了自我的心。這個林梵音,明明已經**于那個顏玉郎了,看那樣子對顏玉郎似乎還並無恨意,甚至甘願拿身子換取她晉階的迷訣,同時還妄想嫁給楚謨遠,這女人,當真是不知道廉恥為何物!
她心中雖對林梵音極盡鄙夷,面上卻不顯露分毫,揚著一張天真的小臉蛋甜甜笑道︰「林姐姐,你可真好,歌兒為了答謝林姐姐,特意在一品香擺了宴,也算是替林姐姐你接風,不知道林姐姐你肯不肯賞臉?」
林梵音听了心頭一喜,她先由眼角瞄了瞄楚謨遠,心道這小丫頭既然設了宴,楚謨遠沒理由不去。當下她便一副客隨主便的表情道︰「既然小郡主特意為本……梵音設了接風宴,梵音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有勞王爺和小郡主了。」她自被西漢太後封為仁善公主以後,人前人後總是以本宮自居,到了楚謨遠面前,卻不願意顯擺出這副驕縱之氣,在她看來,不管是什麼男人,都只會喜歡溫柔體貼的女人,而不是恃勢生驕的女人,也因此,那一句本宮本已到了唇邊,都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她這一副嬌柔做作的表情落入楚謨遠和楚輕歌眼里,只換得二人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林梵音卻一點都不曾察覺,因為楚輕歌已然又揚起了天真的小臉蛋道︰「林姐姐,咱們這就去吧,听說一品香可是汴京最好的酒樓。」
說著她偏著頭看著楚謨遠道︰「謨,歌兒听說一品香的大廚可是有錢也請不到的‘顧滋味’顧大師,不知道真也不真?」
她一臉精靈之極的表情,楚謨遠不由之寵溺的配合著點頭︰「歌兒說的沒錯,確實是那位‘顧滋味’顧大師。」
林梵音听了心中一喜,竟連楚輕歌的稱呼由父王變為了謨也不曾留意,她掩了心中的激動小心冀冀的問︰「王爺,可是顧家那位天賦神稟的顧五少顧知味顧公子?」
楚輕歌眉頭彎彎一臉訝然的表情道︰「原來林姐姐你也知道顧公子?」
林梵音在心中暗啐一聲,這天下,能有幾個人不知道這位顧家五少顧公子的!當然,這話她也就敢放在肚子里想想,面上卻一副久仰的表情道︰「郡主,這位顧家公子據說一生下來就缺少味覺,不管你給他吃什麼,他都吃不出其中的滋味,但就是這樣,他卻練就了一手這世上無人能及的廚藝,最後更將本名由知味也改為顧滋味。且不說他的廚藝舉世無雙,單是他食不知味卻能燒出讓所有人都為之稱贊的佳肴,這其中他所經受的苦難由此可想不可以言喻之。」
她這一番話雖是中洲大陸廣為流傳的版本,但她神情之中卻自也有一分佩服的,也許是感同身受,她自打一出生頂著天定佛女的光環,為了能讓自己緊緊依靠這個光環,她的修煉之路也確比常人要凶險萬分,也因此,當說到這位顧滋味顧五少時,她語氣之中倒不免難得的帶上了真心實意的佩服。
楚輕歌將她臉上的表情收入眼中,林梵音的態度倒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原本以為,像林梵音這樣自命不凡的女人,是不會將顧滋味這個燒得一手好佳肴的人放在眼里的。
「林姐姐既然如此推崇這位顧大師,想來林姐姐對歌兒設宴在一品香是非常滿意的了。林姐姐,天色已晚,咱們這就前往一品香嘗一嘗那位顧大師的手藝如何?」楚輕歌依舊一臉天真的笑顏看著林梵音。
林梵音自是點頭,一行三人出了院門,門口停放著兩輛馬車,楚謨遠熟絡的將小丫頭往懷中一帶翻身上了馬車,掠開車簾望著楚進言吩咐︰「扶公主上後面那輛馬車。」
听得他特意關照,林梵音一顆芳心不由又跳了起來,心中暗忖以楚謨遠冷然的個性,他能這般特意關照到自己定然不是無意,看來,自己今天這番精心裝扮,也並不是全然無效的,不然以楚謨遠冷然的個性,怎麼會特意命管家扶自己上馬車呢!
她心中美滋滋的想著,楚進言默不吭聲的走過來,雙手虛扶一把︰「公主請。」
林梵音原本以為這楚進言會像尋常的小廝一般彎子當板凳由她登上馬車,卻沒想到他僅僅只是作個樣子,絲毫沒有彎子給她當板凳的打算,她心中又不由有些氣結,想要發火轉念又一想此人畢竟是楚謨遠妖王府的總管家,也不能將他當成一般的小廝看待,至少在她還沒能如願以償的成為楚謨遠的王妃之前,自己還是不能表現得太過驕縱,等自己嫁給楚謨遠,成為這整個妖王府的王妃了,區區一個管家,自己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這般一想,她便虛浮著一張笑臉跳上了馬車,而為了展現她溫和善良的一面,她難得的讓燕兒也坐上了馬車,倒把一貫以來習慣了公主坐馬車她小跑的燕兒給樂得笑彎了眼。
一前一後兩輛馬車以並不會驚擾到街邊行人的速度行駛,前面的馬車里,楚謨遠寵溺的看著懷中的小丫頭,而小丫頭則眉開眼笑顯然心情非常愉悅。
「歌兒,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要幫皇兄一把?」楚謨遠眼里帶了抹好奇,小丫頭的性子可是不肯吃虧的,皇兄和皇後娘娘之間雖然這兩天明顯有所改善,再也沒有听到皇兄被皇後娘娘給踹下鳳榻的消息,但以小丫頭護短的性子來說,皇兄和皇後娘娘之間雖然外人不明白,但在小丫頭心里,只怕早已將皇兄給罵個半死了!小丫頭她怎麼會突然改了性子要順應皇兄的意思,逼這林梵音自己做出不當之舉呢?
楚輕歌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著他,慢吞吞一臉奇怪表情看著他道︰「誰要幫那個花心大蘿卜了,我這是在幫我自己!我馬上進要進聖殿修煉了,留著這個不安份的女人始終討厭,原本把她引來是想利用她對付你那個好表妹,揭穿你那好表妹的真面目,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你那好表妹是個假的心也不在你身心,那林梵音自然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她這番話說得明正言順,一臉的理所當然。
只听得楚謨遠心中有如被一道甘泉潤過一般,看來小丫頭的佔有心可不是一般的強,是非常非常的霸道!可該死的,這樣的小丫頭,卻讓他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看著他一臉又歡喜又感動的表情,楚輕歌忽然想到師傅曾經說過,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在她或是他臉上露出這樣又歡喜又感動的表情時,你最應該說的台詞是︰帥哥(美女),咱也不要你別的,以身相許就夠了!
想到師傅說這話時的表情,楚輕歌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著突然就笑得有如一團春風般的小丫頭,楚謨遠不由搖了搖頭問︰「歌兒,你又想到什麼了?」
楚輕歌小嘴一抿,忍了心中的笑意道︰「師傅說,當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臉上露出和謨剛剛一樣的的笑容時,直接要對方以身相許。」
楚謨遠听了不由腦門一黑,雖然這些時日以來,腦海中對于小丫頭那個驚世駭俗的師傅有了一定的認知,但這樣露骨的話,由一個女人的嘴里說出來,還說得這麼的冠冕堂皇沒有絲毫羞澀,怎麼听都讓他覺得有些太過驚人了!復又想到同樣驚世駭俗的宗少軒以及他留下的那些火油彈,他心中不由隱約有了答案。
或許,小丫頭的師傅和那個宗少軒以及平叔,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既然這片大陸除了中洲大陸之外還有星風和月河兩個不為人知的大陸,那另一處無人得知的空間里,還有著一個更為隱秘的異世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按小丫頭師傅以及宗少軒的性子和說話來看,那兩個人,怎麼都不可能會是中洲大陸的人!
「歌兒,你有沒有想過,你師傅她,究竟會是哪個大陸的人呢?」他並不想去窺探小丫頭師傅的私密,這般問,只是擔心終有一天,小丫頭的師傅終究會離開中洲大陸回到屬于她的異世,而到了那時,小丫頭一定又會很難過。
楚輕歌搖了搖頭,她明白他這般問不是想探究師傅的來歷,而是因為擔心她總有一天會面臨和師傅分別的場面,其實很早以來她心中便一直明白,師傅不屬于中洲大陸,而且師傅也似乎很懷念她的家鄉,只是因為某些使命,師傅她才不得不留在中洲大陸,但一旦師傅完成了她的使命,便是師傅離開的日子。
「謨,你不用擔心,我知道,終有一天,師傅她會離開我的,可是,不是還有你嗎?」她將手放進他手心,感受著他手心傳過來的溫馨觸感,明亮的雙眸像一汪清泉水般望進他心底深處︰「不是還有你,你一定會一直陪著我的,不離不棄對不對?」
楚謨遠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鄭重的點頭︰「歌兒,我會一直陪著你,不離不棄!」
楚輕歌甜甜一笑,他的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有些話,她其實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麼,卻總是忍不住想要他親口說出來。她要的並不是一個答案,而是融洽在兩人之間的甜蜜氣氛。
「謨,你說,顏玉郎會不會暗中殺了天聖國那個平西王自己取而代之以天聖國平西王的身份出現?」話鋒一轉,她說出心中的猜度。
畢竟那晚跟蹤江冰瑩的楚進言听到了她和江寧伯的對話,加上之前江冰瑩又曾听命于顏玉郎傳話于林梵音,說顏玉郎會以全新的身份出現,這兩者之間,未免太過巧合!
而她,一向是不相太過巧合的事情的!
听到小丫頭的詢問,楚謨遠略一思忖微微點頭︰「很有可能,不過天聖國那位平西王雖然是個不愛江山只愛花草的閑散王爺,但帝修夜登基為帝之後,對于幾個手足要麼是變相的剝了權,要麼是變相的給軟禁起來,他生性多疑,會真的相信這平西王爺,讓他前來和親?歌兒,你對這位平西王爺的情況,知道多少?」
歌兒前生是秦淺歌,帝修夜能在眾多皇子之中月兌穎而出坐上皇位,歌兒自然功不可沒。這位平西王爺,傳言中似乎一直是個不愛江山只愛花草的閑散皇子,在帝修夜與幾個皇子爭奪帝位之時,僅有這位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管他宮殿里的奇珍異草,更有傳聞說,當天聖國先帝駕崩,帝修夜兵變奪權坐上九五之尊高位時,這位閑散皇子在面對帝修夜派來的眾多氣勢凶猛的侍衛時,他第一句話不是求帝修夜放了他,而是求帝修夜不要傷了他的花花草草。
也正因為他如此愛花如命的性子,諸多皇子之中,以他的命運最好,不但沒有被軟禁和奪權(當然那也是因為這閑散皇子手中無權可給帝修夜奪),還被帝修夜封了一個听起來很是威風凜凜的平西王的王爺封號。但他可不認為這是帝修夜的仁慈之心,不過是帝王之術罷了。
帝修夜登基之後,幾個皇子七凌八落,總之沒有一個好的,他為了面子情,至少也得讓其中一個光鮮的活著,以示他明君的仁厚之風,而這個愛花如命的閑散皇子,顯然符命了帝修夜想要豎立寬厚仁和明君形象的要求,也因此,這閑散王爺不但能保住了命不說,還能襲了一個至少可以保他衣食無憂的王爺封號。
這些,僅僅只是他從傳言中分析得出來的結論,而歌兒前生身為秦淺歌,她所了解的事情,一定要比傳言詳細和真實。
楚輕歌勾著頭,腦海里慢慢浮現一個玉蘭芝樹般的身影。
那一年,她隨帝修夜進宮,帝修夜臨時卻被先帝傳召而去,剩下她一人,在巍巍深宮中獨自徘徊,當時,她沿著御花園一路前行,行至西角時,前方傳來太監提心吊膽的聲音︰「九殿下,這株花可是雲貴妃娘娘最喜歡的,您不能挖!」
「九殿下,那株您也不能挖,那是雪妃娘娘的心頭好。」
「九殿下,那芍藥是上次林貴人特意吩咐李公公一定要好生照料的……」
「九殿下,您宮中的花草已經夠多了,這御花園的花您就別想了……」
……
當時她止了步,略帶好奇的向前看過去,只見一群宮女太監圍著一個一襲海藍綢袍的男子,那男子背對著她,她雖看不見男子的面容,卻能從太監們的紛紛勸說之中明白男子定然就是帝修夜眾多皇兄皇弟之中唯一一個不愛江山獨愛花草樹木的九皇子帝修月。
她屏了呼吸仔細看著帝修月,彼時的她,因為一心一意為著帝修夜的野心而打拼,對于這個傳言中不愛江山只愛花草樹木的九皇子帝修月,她也沒有掉以輕心。
師傅曾經說過,人不可貌相,而傳言往往有誤。
她那時看著帝修月,心中卻在思忖,這個九皇子是真如傳言一般不愛這錦繡江山只愛這花草樹木,亦是所有這一切不過是他給世人的假相,他不過是想讓眾皇子們誤以為他無心皇位,實際上卻是最有可能摘得皇位的那一位呢?
「這也不能挖,那也不能挖,本殿下來這里做什麼?」在她思忖時,帝修月略帶惱怒的聲音傳來。
「九殿下,您宮中的花花草草已經夠多了,又何必在意這幾株呢?您若是喜歡,回頭讓李公公給送送幾株同等花色過不就行了嗎?」太監見從不輕易發怒的九殿下也變了臉色,心中不由一緊,這小祖宗,是幾位皇子之中最好侍候的一位,從不打罵身為奴才的他們,唯有遇到他喜歡的花花草草,九殿下便像換了個人似的,無論他們怎麼勸解,九殿下都非要將他看中的花花草草移到他宮中。
他心中可就想不明白了,這些花花草草,開在這御花園和開在九殿下的宮殿中有什麼區別呢?
九殿下的宮殿離這御花園坐轎輦也不過是半盞茶都不到的時間,九殿下想要來這御花園看花,不也一樣很容易嗎?為什麼九殿下就非得把他看中的花給挖回去種在他宮殿中呢?
帝修月看了一眼滿臉不解的公公一眼,道︰「小德子,本殿下問你,父皇那些個女人,為什麼喜歡這些花?」
小德子馬上笑著回答︰「九殿下,這個奴才知道,這些花一旦開得最美的時候,娘娘們就會采了這花戴在頭上。」宮里的娘娘們比起絹花,更喜歡這御花園里開得最旺的鮮花,畢竟絹花可沒這些鮮花來得鮮艷奪目和芬芳氣息。
帝修月听了便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屈起手指彈了下小德子的腦門道︰「你這腦袋瓜總算是開了一回竅,你想想,這些花馬上就要展現它們最美麗動人的一刻了,卻要被那幾個女人自私的摘下來就為了取悅父皇,你不覺得這些花很無辜很可憐嗎?」
小德子邊听邊點頭,九殿下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想歸想,在看到九殿下命人動手去挖那幾株花草時,小德子回過神來,上前勸阻︰「九殿下,使不得使不得,這幾株花可都是幾位娘娘早就看中了的,您若是這麼挖了回去,那幾位娘娘定然會勃然大怒,使不得啊。」
九殿下漫不經心的揮手︰「那些個女人發怒就發怒,反正父皇又不會因此而賜罪本殿下。」
小德子听了便苦著一張臉,九殿下,您是沒事,可奴才們有事啊!
每一次你挖去娘娘們的心頭好,奴才們便會睡不安穩。上次您挖了皇後娘娘最喜歡的玫瑰,結果奴才被皇後娘娘傳去打了十大板子,上次的十大板子到現在還痛著呢,這一次,您一下得罪這麼多娘娘,奴才這輪流挨下來,得挨多少板子?
當然,這些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主子有過奴才受罰,在宮中這可是天經地義的。比起侍候其他幾位殿下的同伴們,小德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可是其中最幸福的了!
至少,也就只因為這些花草替主子挨過板子,別的時候,主子可好了!
想著小德子便咬了咬牙,九殿下喜歡這些花草,自己怎麼著都是阻止不了的,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改變,還不如讓主子乘著幾位娘娘還沒得到消息前將這幾株花給挖回去。
想明白了這一點,小德子不再勸阻,左右觀望了一下急聲催促︰「你們幾個,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把殿下要挖的花全挖出來,仔細點可別把根給挖斷了。」上次有個新來的小太監不小心把花根給挖斷了,結果殿下回去之後對著已然枯萎的鮮花難過了半天,最後還來了個花葬,更離譜的是,自那以後的三天,殿下愣是沒吃下一口飯,嘴里還翻來覆去的直念叨什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那神情那態度,簡直就跟死了爹娘似的!
想到這里,小德子心里猛然一驚,九殿下的爹可是當今皇上,自己這想法若是被人知曉,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小德子一邊在心里念阿彌陀佛一邊東張西望看有沒有別宮的宮女和太監。而那幾個小太監顯然也已經習慣了小德子公公和九殿下之間的對話,已然訓練有素的拿出鏟子很是熟絡的挖起九殿下指定的那幾株花來。
他們被分到九殿下宮殿里當差的第一天,便是被他們的主子九殿下聚合在一起訓練他們怎麼快捷迅速又不會傷到花根的挖花之法,九殿下更有明令,別的可以不會,但挖花,你們一定得給本殿下學會了,學不會的,從哪來回哪去。這些個小太監們都知道九殿下是諸多皇子之中最是仁厚善良的,跟在九殿邊不但不用提心吊膽主子什麼時候心情不好會拿奴才們發泄,奉年過節的打賞據說都遠比別的皇子大方,也因此,為了能留在九殿下的身邊繼續當差,這些小太監們可是冇足了勁頭去學習這挖花之法,並且平時還經常拿一些野草訓練手法,久而久之,九殿下宮殿里的太監們,別的沒學會,這挖花的本事那個個都是一頂一沒得說!
太監們熟絡的開始挖花,小德子在一邊緊張兮兮的望風,而那位九殿下則笑咪咪的指揮著眾人︰「輕點輕點,本殿下是想護花不是想辣手摧花,這些花若因此而凋謝了,那本殿下又和父皇那些女人有何分別?」
這所有一切,小德子和九殿下之間的對話,都被隱在後面的她听得一清二楚,也自此,她心中打消了對這位傳言中不愛江山只愛花草樹木的九皇子的疑慮。
皆因他挖的這幾株花可都是身家很硬的妃嬪們所看中的花,雲貴妃之父是當朝兵部尚書,手握兵符;林貴人雖只是個貴人,可人家的爹也同樣不簡單,乃驍騎大將軍常年鎮守邊關;至于雪妃娘娘雖然不同于前兩位有手握兵權的爹,可她同樣不逞多讓有個身為一國之相的爹。
這九皇子但凡是內心對這錦繡江山金光燦燦的龍椅有那麼一點點覬覦之心,就不可能蠢到同時得罪這三個女人!這三個女人雖然只是皇上的妃嬪,但她們嘴里說出的話,卻不見得會比他這個無權無名的皇子低。
當然,她當時也曾設想這一切會不會是這位九殿下知道她會出現因此特意設下這個局,好讓她放心。但回頭一想,帝修夜帶她進宮之事並無人知曉,更何況她是易了容扮作宮女跟隨在帝修夜身邊的,這帝修月就算再聰明,也總不能事事都能算盡,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也未免太過可怕了!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加打消了她心中最後一點疑慮。
「殿下,總算全挖好了,咱們還是快點離開這里吧。」小德子滿意的看著小太監們將挖出來的坑填平理好,直至再也看不出這里曾經有被挖掘過的痕跡,每當看到小太監們以完美無缺的方法掩蓋一切罪證,小德子心里總是油然而升一股自豪感。
挖花不算什麼,雖然有些技術但是不難學會。難就難在你挖完了花,然後將一切恢復如初,呃,不對,是恢復到恍似這里根本就沒種過花草一般!這可就是大大的需要技術和手法了,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學會的,也因此,盡管御花園中的花草經常被他家主子殿下給挖回去,只要不被人抓個現行,是不會有人察覺到御花園少了幾株花的!
難過主子殿下經常說,小德子你一定要監督所有的人將這個善後工作一定要完美無缺的做好,這樣小德子你的也能少挨板子!主子殿下的話果真是至聖名言啊!
當然除了上次主子殿下挖走了皇後娘娘的心頭好,也不是善後工作沒做好,而是因為那株花已經被皇後娘娘盯了好幾天,就等著正艷時摘下,卻沒想到突然一天花不冀而飛,皇後娘娘略一排查,最後嫌疑自然就落在了愛花如命的主子殿上。
皇後娘娘要維護一國主母的泱泱風度,加之主子殿下自幼失去了母妃,皇後娘娘自然更加不能為難這位年幼失母又對她皇兒繼承皇位並無威脅的皇子。盡管如此,她一國之母的威儀也不允許受到這樣的挑畔,于是乎,倒霉的自己,就成了主子殿下的替罪羔羊生生挨了十大板。
帝修月瞟了眼明顯思緒在游離的小德子一眼,輕聲道︰「小德子,這次若是再被查出來,你替本殿挨多少板子,本殿下就付你雙倍……不,三倍的銀子。」
小德子一听,神游的思緒立馬拉回,雙眼亮得跟明珠似的問︰「殿下可是當真?」
帝修月屈指‘啪’彈了小德子腦門一記,轉了身邊走邊道︰「本殿下說的話,什麼時候有失言過?」
小德子扭著不濃的眉毛仔細想,自打自己跟在九殿邊,九殿下說過的話倒是真的從不曾失言過。
這一次主子殿下挖了三株花,得罪了三位娘娘,最少也得挨三十大板,如果按主子殿下的說法,三十大板不就等于九十兩銀子了?
九十兩銀子呢!
小德子公公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頓時覺得腳也走不動了。他不停的在腦海里計算,他身為九殿下宮殿里的總管公公,一月也不過區區三兩銀子,九十兩,相當于他干了30個月的活!
小德子公公覺得這筆生意非常的合算,只喜得眉飛色舞,一個稍有點愣頭的小太監想了想,道︰「德總管,俺听說三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月兌層皮,是不是真的啊!」
小德子公公滿腔激情頓時像被人給兜頭潑了盆冰水,一股子寒氣自頭頂迅速無比的延伸至腳底,他瞪了眼打破他黃梁美夢的愣頭青一眼,然後哭喪著一張臉看著主子殿下道︰「九殿下,小德子可是打小便跟著九殿下您吶,這十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舍得讓小德子就這麼香消玉殞麼?小德子可不能死啊,九殿下,小德子還要陪著九殿下您……」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某個無良的主子捂住了他的嘴,還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他︰「小德子,本殿下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是男人,男人不能用香消玉殞這個詞!」
說完他松開手又道︰「你放心,古人有雲,禍害遺千年,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小德子公公偏著頭,收了眼里欲滴未滴的眼淚,眨巴眨巴著道︰「九殿下,小德子已經淨了身,不能稱之為男人了!還有主子殿下,禍害遺千年和小德子又有什麼關系呢?」
此語一出,帝修月突然有些頭痛,這個小德子,明明那麼伶俐的一個人,怎麼有時候突然就不開竅呢?
那楞頭青跟在後邊直直道︰「德總管,九殿下說德總管您就是禍害!」
小德子一听頓時大受打擊,正要指控主子殿下的無良,帝修月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好人都不長命的,小德子你難道當想一個不長命的好人?還是願意當一個能長命的禍害?」
這話雖然听著別扭,可小德子打心眼里認同後一句,誰不想活得久一點吶!誰想當那短命鬼呢!
小德子拼命點頭︰「九殿下,小德子要當禍害,要活得好好的侍候九殿下您。」
帝修月淡淡一笑,邊行邊道︰「小德子,這些年宮中並不太平,你們可要仔細一些,別去別的宮殿串門子了,若有讓本殿下知道你們的腿不知道規矩去了別的宮殿,一律三十大板!」
主僕一行人邊說邊走,誰都沒有注意到花園的某個角落,有個人將他們所有的對話听了個一字不漏。
也自此,她心中便明白,這個九皇子是真的無心皇位,一個能如此愛護自己宮殿里奴才的皇子,是不可有問鼎龍椅的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