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5章男人的心
靜安鎮是個小鎮子，鎮子上只有兩條街道，百戶人家。
這里的民風淳樸，世代以種田為生，大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生活。在這個小鎮子上，誰家的母雞那天多下了一個蛋，都會被鎮子上當作奇聞，流傳好長一段時間。這鎮子上的百姓，絕大多數都姓劉，只有一家例外，那就是居住在鎮子邊緣的外來戶，寫字先生，他有著和這個鎮子上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姓氏，姓金名良。
又是一天早晨，東方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金家的院子中早早就冒起了炊煙。這卻是方欣早起，為他的丈夫準備早飯。今日是靈璧縣成半月一次的集會，所以起的特別早。院子中，金良將筆墨紙硯都收拾妥當，然後坐在椅子里，對著霧蒙蒙的東方呆，想著往事和目前的煩心事。
二十年前，他和方欣私奔離開四方鎮，輾轉了近千里地，終于在這個叫做靜安鎮的偏僻鎮子上安頓下來。兩人初來乍到，沒有少被本地的居民疏遠，費了許多的精神，這才徹底的融入了這個略顯封閉的小鎮子。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二十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青春少年，也已經長了胡須。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事情，似乎仍然歷歷在目。
按理說，有一個願意為你舍棄一切的人陪伴在身邊，金良應該覺得很幸福，但是現在的他，卻很煩惱。
自從安家在這個小鎮後，他和方欣就生活在了一起。可是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他們的膝下，依然沒有子嗣。這讓金良的心中，可是非常難以接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聖賢書上都這樣說！而鎮上的民眾們，面前不說，背後肯定也有非議。不止一次有人給他提過，要他趁著年輕，再娶上一房小妾，傳宗接代。
可是這怎麼可以？金良回頭看了下屋門，方欣對自己真情一片，自己也答應她這一輩子只對她一個人好。現在去納妾，算怎麼一回事？對得起方欣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可是她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如果自己再自己再不納妾，那對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嗎？想著這些事情，不禁讓金良愁上心頭。一邊是心中摯愛，一邊是道德約束，實在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相公，吃飯了。」
屋子里傳來方欣的聲音，金良搖搖腦袋，將這些事情都甩到腦後，不去考慮。自從他們在這里住下後，他就依靠替人寫文書、訴狀、家書來賺錢養家。只是每次，都需要在城里集會的前一天出，因為靜安鎮，距離靈璧縣城實在太遠。
明天又是集會，他今天需要早早去城里，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替人做事。這里的集會每半個月才有一次，二十年來他都是這樣，幾乎是風雨無阻。進了門，看見方欣正站在桌子旁邊等自己，于是笑笑，趕緊坐過去。雖然他現在的身份只是平民，但是方欣卻恪守禮儀，每次都必須等到他坐下，才肯吃飯。
「相公，今天又到了求佛的日子。我听鎮上的人說，大慈恩寺的菩薩听說很靈驗，在那里求子，有很大的機會應驗。就讓我再去試一次吧！」
快要吃完的時候，方欣突然對金良說。金良沉吟著，大慈恩寺他們已經去過十多次，香火錢也進貢了有二兩銀子。只是這已經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方欣的肚子卻依舊沒有動靜。讓人不由的懷疑，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好吧！」雖然說心疼錢，但是子嗣的事情更是他的一塊心病。方欣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她從來沒有說過埋怨的話，對金良更是一如既往，完全的盡到了自己的一個婦人的本分。可是沒有子嗣，她能感覺到金良對她逐漸的有些冷淡。
吃完飯，方欣開始收拾飯桌，二十年的生活，早已經讓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長成一個五大三粗的農村婦女。他們在靜安鎮，又沒有田產，日常金良除了靠賣字賺錢外，各種體力的活又做不來——何況這個小鎮子，也沒有多少人家需要他去打短工。方欣只能靠著給鎮子上幾家比較富裕的人家，繡一些小玩意，縫縫補補，以及洗衣服換點米面糧油。
這樣的日子，雖然過的艱辛，但是她依然無怨無悔！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再艱難，她都不會後悔。
洗完碗筷，方欣重新把手洗了，換上一身八成新的衣服。這套衣服，平時里她根本舍不得穿。穿戴好後，她從箱子底下拿出一面小鏡子，開始梳頭。難得出去一次，自然要將自己整理得不至于辱沒了相公秀才的身份。雖然金良早就被革除了功名，可是在方欣的心目中，自己的相公永遠都是那個吟詩作賦的秀才！
這個鏡子，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珍貴異常。這也是她從家里走的時候偷著帶出來的，在這個小鎮上，更是獨一份。比鎮上最富裕的人家的銅鏡，照出來的人影都要清晰逼真。她還記得，家里這樣的幾塊鏡子爹爹一直都當作寶一樣！據說是從一些神秘的奇人異士手里換到，花了許多的物資。這個鏡子，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方欣都沒有舍得賣掉。
看著里面現在的樣貌，方欣眼中露出一些憂愁。自己才三十多歲，怎麼看起來像四十多歲的婦女？而自己的相公雖然已經近四十歲了，但是看起來卻風度翩翩。如果不是要經常在大街上替人寫字賺錢，曬得人有些黑。那麼換身行頭，倒顯得有風流名士的樣子。
唉，怪不得鎮上有人勸他納妾，自己現在和他一起出去，的確有些配不上他。而且沒有孩子，自己身為女人，怎麼都說不過去。這次去大慈恩寺要懇求菩薩，讓自己一定要給金家留下骨肉。她看著鏡子，下定決心，這次帶著這個寶貝，一起去！
這個鏡子，也是她從那個家里帶出來的最後的東西了。當年私奔前，從家里偷拿的飾金銀，這些年全部都補貼家用。只有這鏡子，她怎麼都舍不得賣掉。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遇到生活的困難，她都要拿出鏡子來看。那時候，她會對著鏡子中的人影，說要堅強。可是現在，為了金良，為了給金家留下骨肉，任何的寶貝她都舍得捐贈出去！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寶貝，比金良在她的心目中更重要呢？
「欣兒，好沒好啊？我們趕緊走，再遲就晚了，趕去城門關了可不妙。」金良在外面催促著，方欣連忙應了聲，對著鏡子最後縷順頭，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鏡子貼身收起來。然後快步走出來。她出來後，看見地上金良的書箱，很自然的走過去將其背上，「相公，明天你還要給人家寫一天呢，我幫你背一段路吧！」金良也沒有反對，轉身去鎖上門。
當他們趕到靈璧縣城的時候，太陽即將落山。奔波了整整一天，兩人在路上就啃了些干糧，喝了一些涼開水。還好城門開著，兩人進去找了最便宜的旅店住下。趕了整天的路，疲憊非常，眼楮一閉就到了第二日天明。
清晨，方欣幫著金良將攤子鋪開，然後帶了些香火錢，就出城向大慈恩寺趕去。十里的道路，雖然比較遠，但是為了求個兒子，方欣還是不辭辛苦，這條路來來回回，她已經走了十多次。每次都是先趕一天的路來靈璧縣城，接著走十多里的山路，去大慈恩寺上香求子。
這次她來，更是帶了自己最珍貴的鏡子，她要把這個獻給菩薩，讓菩薩保佑自己懷上金良的孩子！如果金良哥哥不喜歡自己，那麼留著這樣的寶貝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崎嶇的山路上，方欣一邊祈禱一邊前行。
雖然只有十里路，但只有離縣城近的三里是平路，後面的七里都是山路。大慈恩寺可是坐落在半山腰的，想要求佛，必須爬山。
走在山路上，方欣感覺到特別疲憊。昨天幫金良背了一路的書箱，每次他要自己背，都被方欣拒絕。現在爬山，立刻出現體力不支的現象。只是求子的心願支持著她，讓她咬牙堅持。等到拐過一座山梁，能夠看到大慈恩寺廟宇的時候，距離寺廟還有半里路。
這時候，方欣一步一跪，一步一磕頭，開始向廟宇前進。這半里路上，留下的全部是她虔誠的痕跡……
等到下山的時候，方欣感覺到渾身輕松，因為她貢獻給菩薩一個寶貝鏡子，寺院里的和尚還留她吃了一頓齋飯。並且向她保證，菩薩一定會看在她的真心上，保佑她懷上一個兒子！有了廟宇里和尚的保證，方欣非常高興，因為之前求佛，和尚們從來都沒有給過她任何的保證！
金良哥哥恐怕都等急了吧？走在回城的路上，方欣擔心的想，不過只要告訴他，有和尚向自己保證，菩薩一定會讓她懷上金家的骨肉，那麼他肯定也會很高興的。終于，趕在下午的時候，方欣回到了靈璧縣城。可是在她看見金良的時候，不禁傻眼了！
因為在金良的旁邊，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正在幫他收拾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