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著周氏和連蔓兒。還沒等連蔓兒答話,周氏已經轉向張氏發難。
「看看你養的閨女,饞鬼托生的?這一天又是白面又是肉地,以為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那?也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周氏咬牙切齒地罵。
喂,不過是一塊肉,至于的嗎,怎麼說的好像她殺人放火了似地。
張氏漲紅了臉。周氏的話讓她感到非常羞恥,同時又萬分委屈。她了解周氏的脾氣,平時對自己的幾個孩子都千叮嚀萬囑咐。幾個孩子也很听話,給她爭臉,從來沒因為吃東西挨周氏的罵。
可是今天,連蔓兒動手去夾肉了,這是平時連蔓兒絕對不敢做的事。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要是打連蔓兒兩巴掌,罵連蔓兒幾句,周氏才能消氣。但是讓她怎麼忍得下心下得了手那。她可是做娘的人啊,連蔓兒才差點丟了性命啊。
「娘,蔓兒三天沒吃東西了,差點就……」張氏紅著臉,試圖為連蔓兒說情,讓周氏原諒。
「她不沒死嗎,看看,還能吃肉那。」周氏惡狠狠地道。
「娘,蔓兒是您親孫女……」張氏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哪個不是我親孫女,這肉我還一口都沒吃,你們還要不要臉」周氏繼續罵道。
連枝兒和小七也都漲紅了臉,趙氏和連葉兒都嚇得緊緊地挨到了一塊,古氏、連花兒幾個看向連蔓兒的目光中都帶了鄙夷和幸災樂禍,只有何氏,似乎覺得好玩,笑呵呵地看著。
不就是一塊肉嗎,而且她還沒吃到嘴里那。就這麼羞辱咒罵,這還是親人和長輩嗎?多虧她小小的身子里的靈魂大了幾歲,沒那麼脆弱,如果真是一個才十歲的孩子,從此說不好就有了心理陰影了。
依連蔓兒的本意,就要把肉放進嘴里,故意吃的香噴噴地氣氣周氏,可是看看左右張氏、連枝兒和小七的神色,讓她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女乃你干啥生氣,這肉我是想夾給女乃吃的。」連蔓兒將本來打算給小七的肉,送到了周氏的碗里。
周氏一愣,她沒想到連蔓兒會這樣做。連花兒也是目光一閃,想不到這笨笨的小丫頭還有這個機變。
張氏卻是從心里笑了出來。
「娘,蔓兒頭雖然撞了,更知道孝順您了。」張氏道。
「別以為你們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來。」周氏把那塊肉夾出來,扔到了桌子上,「我要吃肉用她夾給我?」
連蔓兒覺得面前有無數匹草泥馬狂奔而過。周氏這也……,她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了。同時嘆氣,怪不得大家的筷子都離那肉遠遠的了,她應該有點眼色的。
真的是她沒眼色嗎,連蔓兒心中又苦笑了起來,她並不是沒有看出這里的異樣,關鍵是她沒有忍住。
周氏這麼不開面兒,張氏又是尷尬,又是難過。
連蔓兒眨了眨眼楮,周氏這麼不講理,她該怎麼辦?
「女乃,你打我一頓吧。」連蔓兒放下碗筷,捂住臉大哭,「女乃你可別把肉扔了啊,秀兒姑姑吃飽了肉,葉兒和芽兒還有小七一口都沒吃上,女乃,你打我吧,打死我都沒關系,只要你把扔了不要的肉賞給我弟弟小七吃。」
連老爺子那一桌子人都停下筷子,往這邊望了過來。
連蔓兒努力回想著十歲的小孩子該有的模樣,故意把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里可沒閑著,只說連老太太寧可把肉扔了也不給幾個孩子吃。
連老太太幾乎氣了個倒仰,家里幾個女孩子都是她彈壓慣了的,尤其是張氏的兩個女兒,更是百依百順,被罵了,也只敢小聲哭,什麼時候敢這樣過。
「你、你,看你……」周氏指著張氏罵。
「吵吵啥,吃飯。有肉就給孩子們吃。」連老爺子在炕頭說了一句,「別又來你那偏心眼子的一套。」
連蔓兒的哭訴讓她徹底站不住理,現在連老爺子有發話了,周氏胸口起伏半天,只能將這口氣忍了下去。
「讓你吃肉,都給你吃。」周氏使氣把盆里剩下的幾塊肉,都夾到連蔓兒碗里。
切,這也太幼稚了吧。
「女乃最心疼我。」連蔓兒的哭來的快,去的也快。
張氏卻變了臉色,扭頭看著連蔓兒。
「蔓兒……」張氏的聲音里有恐懼,也有哀求,「快把肉還給你女乃。」
連蔓兒不以為然,就算還回去,只怕也會被周氏給扔了。
「葉兒、芽兒,姐姐,還有小七。」連蔓兒將碗里的肉分給幾個孩子,還把自己的那份都給了小七。
「這是女乃給的肉啊,咱一起謝謝女乃唄。」連蔓兒沖幾個孩子道。
「謝謝女乃。」幾個孩子看到碗里的肉,真的齊聲說道。
周氏的臉黑成了黑鍋底。
連蔓兒只裝作沒看到,低頭扒飯。
……
大家很快吃飯了晚飯,張氏帶著連枝兒收拾碗筷,趙氏和連葉兒也跟著幫忙。周氏後來只吃了幾口飯,就說心口不舒服,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地不住叫。幾個兒子媳婦都上前詢問,周氏也不說怎麼樣了,只是說自己心口不舒服,要死了。
「爹,要不然我請郎中來給娘看看。」連守信道。
「四哥,娘這是被你家蔓兒給氣的。」連秀兒道。
連守信回頭看張氏,張氏嘆氣。都在一個屋子里,發生了什麼事,連守信也是知道的。要說蔓兒做錯,就只是不該伸出筷子。可後來孩子懂事地給圓回來了,大家一笑,這件事也就完了。說起來,周氏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連守信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大女兒,又看看頭上依舊纏著布條的二女兒,心中五味雜陳。
周氏這心口疼的病,一年也要鬧上幾回,怎麼治療,大家都是清楚的。最好的治療手段是打連蔓兒。但是,不管是連守信還是張氏,對自己的孩子管的都嚴,但是從不肯打罵自己的孩子。
「蔓兒,過來給你女乃道歉。」連守信叫連蔓兒。
啥米,道歉?連蔓兒眨了眨眼。
「四哥,你說的輕巧,你看咱娘氣的這樣,嘴巴說說就行啊。」連秀兒不滿道。
「蔓兒,來給你女乃磕頭。」連守信道。
「蔓兒的頭。」張氏忍不住了,不過也只敢這麼說一句,就不敢說了。
倒是連蔓兒被張氏的話提醒了,她的頭受傷了,耍賴她也會,而且連蔓兒才十歲,耍賴天經地義啊。
「我給女乃磕頭。」連蔓兒這麼說著,還沒跪下去,就抱著頭,靠在張氏身上,弱弱地道,「娘,我頭好疼,好疼。」
張氏不知道連蔓兒是假裝,一下子急的頭上就見汗了。
「蔓兒,你咋樣了,別嚇唬娘啊。天啊……」張氏哭了起來,她是真哭。女兒剛剛失而復得,如果再失去,那是往新傷口上戳刀子,更疼。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都圍了過來,看見連蔓兒閉著眼楮一動不動,也都哭了起來。
「把丫頭抱回去,找郎中來。」連老爺子對連守信道,又扭頭對躺著的連老太太斥道,「還不趕緊起來,你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嫌磕磣。」
「我一會來給娘磕頭。」連守信和張氏匆匆抱著連蔓兒往西廂房去了。
回到西廂房,連蔓兒被放到炕上,張氏就上炕抱了她,問她怎麼樣了。
連蔓兒看見這對夫妻和三個孩子焦急的臉,覺得有些不忍。
「我覺得好點了。」連蔓兒道,「天黑了,路不好走,別去找郎中了。」
這一天太累了,連蔓兒的身體還恨虛弱,說完這些話,就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之間,就聞見一股中藥味,連守信和張氏的說話聲。
「王太醫,多虧您在村里。」